春风送暖,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有些意外的早,才刚刚立春不久,东来的海风,便吹开了一树的桃花。.26dd.Cn
天气也暖和起来了。山间浮冰着的溪流,早已经遇暖消融,冰棱滴水间,细涓成流,沿着山凹而下。从那弯曲的古水道中缓缓流趟而过,洗净道砖后,弯弯绕绕地汇聚于清澈见底的竹溪之中,离村入海。

几个妇女正坐在溪畔的青石台阶上,鼓捣着衫物,单衣的小孩子在她们身后追闹打笑着。母亲们拉着家常,不时地转身看着这些享受着童趣的孩子,带着浅笑着喝斥起来,不让他们闹得太过份,然孩子们却嘴上答应着,脚下却跑得越欢快了。

仍有些赤寒的溪水冻红了这几个妇女的双手,却没让她们脸上的笑容有丝毫的褪减。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如此的平安喜乐。这是一个安静祥和、远离尘嚣的沿海村落。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想像着这一年将有的光景。

后天便是春祭。对于村人来说,这是一年中最幸福最重要的节庆,是阖家团圆,宰牲起酒,祈神求福的日子。

“娘……娘……你们快来看!有死人!”寂静的村落被几句稚嫩的童声给唤醒。几个在海边沙滩上玩耍趟海的孩子,爬过拦海的小山,向着村中快跑来。

“怎么了?怎么?”妇人们忙不迭地收拾起未洗净的衣裳,要跟随着孩子们来到海边。

沙滩上。一艘小船搁浅了。里面躺着两个年轻人。这两人蓬头垢面,一个全身**着,整个身子都黑溃烂,不知死去多时。另一个却着一个破裳,面上黝黑,却也是一动也不动的样子,不知死活。

“是死人!哇,好臭。”有孩子们惊呼着,捂着嘴鼻跑开,又好奇又害怕。更有人耐不住地低下头去,开始做呕吐状。

除去报讯的孩子外,此刻正有几个胆大的孩子,在互相争让了一番后,终于选出了一个最胆大的大龄孩子,捂着口鼻过来,开始用长长的竹尖去戳弄这两具随船飘流到的尸体。

“哇!”旁边有孩子忽然尖叫了一声,缩到众人身后惊声道:“有鬼!我看见他动了!”那下手戳杆的孩子不屑一故,说道:“瞎说,是你眼花,死人怎么会动。”说罢又狠狠在两条尸体上各戳了两下,得意洋洋地道:“胆小鬼,看吧,我这么用力戳他的肚子都没动。”

“你敢的话,戳他们的眼睛试试!”有人开始嚷道。更有孩子叫嚣:“戳他们的小**!”

“好!”那手持竹杆的小孩似乎找到了在同伴中树威的办法,右手高高举起竹杆来。他的手抬起处,正好掩盖住了太阳的光茫。

阴影下,骆宽睁忽然开了双眼!狠狠地瞪着他!

“哇!真的有鬼!”那正准备动手的小孩子见到骆宽忽然睁眼,吓得竹杆一扔,一溜烟地跑了开去。

所有孩子在他惊叫之下,也都是吓得跟着跑开。一口气跑出了数十丈,和那些闻讯赶来的村妇们撞在一起。冒着虚汗不停地说道着。

村妇人毕竟胆小,被小孩们七嘴八舌这么一说,还真都不敢上前看了。只敢领着一群孩子,远远站在旁边猜测着,商讨着要不要请村里的男人过来看个究竟。

“胡道士来了,胡道士来了。”这时候有小孩叫嚷道。

小山脚下,一个长须白眉的邋遢道人背着个竹兜正缓步走来。一身道袍不知道穿了多久。污秽油腻,边角处都已经挂条。肘关节这种容易磨破的地方更是打上了厚厚的补疤。

奇怪的是,若只看他相貌,他年岁绝对已经是古稀之年,但若只从背后看,只会以为是个年轻小伙。脚下非常利落,健步如飞。

“胡道士,你又去采药呀?”有村妇向他打招呼。更有些小孩子已经耐不住性地大声叫道:“胡道士,那船上有死人,你赶紧来看呀。”

“哦,是吗?我看看。”胡道士迎了上来,满脸灿烂的笑。然后又笑盈盈地道:“那有死人呀,这不活生生的吗?”

“哇!尸变!”有小孩子吓得一个个缩回了母亲们的身后。就在他们和胡道士打招呼时,骆宽已经整个人爬了起来。经过十来天在海中的飘流后。他只是显得黑瘦了,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但一双眼睛仍是非常的精亮。

这是一段极难熬的日子,他们飘流在海中,几乎就没碰上任何降雨,自然说不上有淡水补给。不管他是如何的体格人,也经不起这大洋上的日日骄阳,若不是他从小就生活在地狱之境,绝对没有办法支撑下来。

楼玉官自然没有他这种天生的坚韧,重伤在身的他,原本就奄奄一息。要不是遇上骆宽,只怕连一天都挨不下去。但尽管如此,在苦苦坚持几天后。楼玉官再也撑不下去了。

他的生命力已经无比顽强,顽强到让骆宽都有些不敢相信。但他最终还是死了。

“你一定要告诉我爹和姊姊,那天我醉得迷迷糊糊的,后来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人人都说我带头**了她们姐妹,又逼死了她们,可是我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我楼玉官女人多得是,用得着下药吗!”

“你做没做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现在要死了,你就当可怜我好不。嘿,人死前总是很清醒,什么都明白了。一定是有人设计陷害我。我死没关系,不过我求你把话捎我爹他们,别让人也害了他。”

楼玉官喘息着,已经气若游丝,他挣扎着从胸口扯下一块碧玉,塞入骆宽的手中。断断续续地道:““这块玉佩你拿着,他们见到,就会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骆宽拿着这块碧玉看着。半晌方道:“好,我答应你。我会替你把话带到。”

楼玉官脸上浮现出微笑,轻声道:“记住你曾经说过的话,照顾好我三姊。”这就是楼玉官最后的遗言。

“我终于回来了。”看着这一片已经开始露出新绿的悠悠群山,看着远方的那些茅舍村落中升起袅袅青烟;看着衣着简单朴素的村中妇孺。看着一切如此鲜活却陌生的世界。骆宽心中念唠。

骆宽打开双手,里面却是一枚玉佩,玉质青透,没有一丝瑕疵,上面雕刻的却非普通的佛像,而是一座小楼的风景画像,楼前有桥,桥畔有竹,栩栩如生。雕功非常出众。这是楼玉官临死之际交给他的遗物。

阳光下,温玉泛出青色的光茫。刚刚走过来的胡道士自然也见到了这枚玉佩。双眼一下亮了,怔怔地望着骆宽上下扫视着。就似见到了宝一般,脸上有掩不住的惊喜。

“怎么了?”骆宽见此人如此异样,不由问道。

胡道士干咳一声,赶紧皱了皱眉,以袖掩面道:“没事没事,就是好臭。”自然是说闻到了楼玉官身上那股极大的尸臭。

见骆宽不回答,胡道士赶紧走上前,作了个揖,道:“这位小哥?却不知道你们打哪儿来,怎么会飘到我们这竹溪村来?”说着瞅了一眼楼玉官那**着的尸身,寒声道:“这是遭劫还是怎么?怎么连衣服都没穿一件。”

骆宽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因为答案已经在他身上。在楼玉官死后,他甚至把楼玉官的裤子都给撕扯下来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对于骆宽来说,死人,是不需要再穿衣服的。别人不需要的东西,正好又是自己需要的,那自然要拿来用。他也知道中土的规矩是人要衣装的。

骆宽理也未理他,跳下小船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如此新鲜的空气。

“喂,你……你怎么就能这么走了。”胡道士急唤道:“这的朋友死了,你不能把他留在这呀!”

“很简单,你一把火把他烧了就行。而且他也不是我的朋友。”骆宽道。

胡道士瞪大了眼,只觉此人完全不可理喻。眼见骆宽就要走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地道:“我一个人抬不动的。”

“那就让他丢在这吧。他对我来说没用了。”骆宽理也不理,向前走去。

他之所以肯把楼玉官的尸身一直护送到现在。唯一的原因只是他觉得必要时,可以用楼玉官的尸体来堵住汪洋之中,那随时可能遭遇到的鲨鱼之吻。

这对别人来说是个不可思议且不可接受的理由,但骆宽却觉得理所当然。这是他的思维方式,也是他能在恶魔岛上生存下来的法则。

没在恶魔岛上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尸体可是跟你一道飘来的,你留在这,不怕官府来根究你?”

骆宽停下了脚步,回望了楼玉官的尸身一眼,思考了一下,点头道:“行,那你如果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帮你。”

胡道士完全无语,只气道:“有你这样的人吗?这……这难道还是我该做的事不成?”

“我有让你做吗?”

胡道士简直气晕了,但气归气,盯着骆宽手中那块玉佩,还是忍不住道:“你要问什么?”

骆宽问道:“我要去凤陵,该往那边走才对。”

胡道士没好气地道:“远着呢!跟我来吧,去我道观的方向就对了。”骆宽也说到做到,转回船前,一把就抱起了尸体。向他道:“你带路!”

这时候楼玉官已经死去数日,在如此烈日骄阳的暴晒之下,尸身早已经溃烂臭,细看之下,许多部位甚至都有蛆虫生出。方才那些小孩是不太懂,要是普通人看见,只怕连隔夜饭都会给吐出来。

但骆宽却似乎根本闻不到一般,完全无禁忌地就直接就把这具已经溃烂的尸体给抱出船来。这等从容的举止,看得胡道士都心中暗惊。

幸而他毕竟是修道之人,百无禁忌。左右四看了下,这才低声道:“你幸好是遇见我。我一看就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趁现在还没多少人知道,你赶紧背起你朋友跟我走。这人死了可是要报官的。你想私自处理尸体的话,可不能让人知晓了。”

骆宽才不理他这一套,只道:“我说过,他不是我朋友。你要和他交朋友,就自己来背。”

胡道士只能一声息了,两道长眉都挤皱在了一起。心中暗忖道:“莫非我看认错了人。”心里想着,又再暗暗瞅了骆宽一眼,越的不敢肯定。

胡道士处理事情果然有一套,此刻对着远处围观的那些村中妇孺大声道:“没事没事,都走开吧。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两个溺水的,有人伤到了,我得送他们到我观里医治。”

说话声中,赶紧领着骆宽离开,以免再呆多一阵,又招出什么麻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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