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正亮的斑马线上,当那辆宝马在我小心脏突突突急跳三五下的瞬间就从目测100米外扑到眼前的时候,我几乎没来得及去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见义勇为英雄救美。
虽然我有180公分160磅的块头,但我左胸下的小心脏已被老爸训练成了一只一遇险就缩成团的小刺猬,面对亲生老爸我都不敢吱声自己有任何不符他期望的想法,偶尔挤公交即便看到小毛孩翻女士挎包或斯文男摸女生屁股时我也假装没看见。

平时我竟然察觉不到,原来真正的自己是这样,是个挺没种的懦夫,一点都不像我校某些纯情小女生渴望依靠我肩膀那样可靠。

其实,有时我的软弱,或者往好听说是我的中庸我的明哲保身,在很多人眼下都能看得到,就像那偷女士钱包的小毛孩和那摸女生屁股的斯文男,他们在美滋滋享用猎物的同时,肯定对我以及所有现场观众都有鄙视到眼神秒杀的*和优越感;甚至就连那同在现场同样没吱声的大叔大婶们有时还会对我横眉怒目,大义凛然地把他们身高或性别处于弱势的怯懦*我头上,把我看矮一大截。

现实正是如此残酷,仿佛有些人天生就要承受些什么、担当些什么,譬如只因身高过人或才华超众,巨人就应该在天要塌下来时,把正义顶在脑瓜上,把道德扛在肩膀上,让那些袖手旁观的小人物都能昂头挺胸活出个人样。

对于我来说,最不幸的还不是我拥有应当挺身而出把正义顶在脑瓜上的身高,而是我有一颗并非榆木疙瘩的小脑瓜,在我小学一年级帮三年级玩伴写数学作业被誉为天才之后,我就成了天可怜见的可造之材,被老爸以米开朗基罗的姿态捏在手心里雕琢。

就这样,过于介怀因阶级出身而受打击的老爸开始对我不断予以威逼有加的循循善诱,一次一次强调只要是科学家不管是改朝换代还是远走海外都不会受亏待,让我在只听说过爱因斯坦钱学森是科学家但我根本就不懂科学是什么东西的小小年纪,就因为有颗像模像样的小脑瓜而背负起了老爸沉重的期望。

窒息啊,疲惫啊,挣扎啊,真是一言难尽。

老爸还总说他是为我好,虽然他扬起的大巴掌和皮带没有在我身上留下疤痕,但我弱小心灵正对着老爸的那一面,已长了茧、结了冰。

我的不幸还没完,大我六岁的姑表哥那个大混蛋念高中时竟为一女生饮弹殉情,从此我老姑只因我浓眉大眼有点像表哥便对我另眼相待,而我老妈也绷紧了神经对我不敢再有半分娇宠,对我的女同学更是倍加防范。

慢慢地长大,我习惯了把我那小小的软软的心缩成刺猬一样的一小团,隐隐痛着躲在那层厚茧重冰之下,从不轻易出头沐浴一下正义的光辉,也从不轻易让那些纯情小女生靠近。

可我为什么要铤而走险英雄救美呢?

只看她白裙长发的背影,我也不清楚从背后抱住她,当她回头时会不会让我看到一张日后做恶梦的脸。

也许感觉那是一场梦吧,当我头脑一热一个箭步冲过去时,还在怠速的脑瓜确实有在想,不要怕,没关系,只是一场梦而已。

街心的灯光,天上的月色,小提琴的旋律,少女背影的袅娜,我心中“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的感觉,像极了一场梦,一场美得不愿醒的梦。

不是害怕做恶梦,也不是不忍破坏那种美,我并没有从背后去抱住那少女,而是丝毫也不怜香惜玉地把侧视愕然的她推开,只因——那来势汹汹的宝马比我更无情。

少女被我推开了,而我被宝马抛出去,悠悠腾空转体两三个720°,横着飘落在街边银杏树下的盲道上,躺卧着不能动弹,亦不能言语。

我只记得一刹那,看清了少女的脸,应是刻骨民心的清艳,一如往昔今夕的月圆,又似曾擦肩于潭柘寺的佛前,却也恍若隔世般遥远。

欲将恩爱结来生,只恐来生缘又短。

忽有此念时,我已无力悲伤。

我只觉身子很轻很轻,在流光渺音里,往远飘,向下沉,老爸老妈小妹皆已不见,那少女身影亦渐难辨。

似乎并不痛,只是少女走了月亮落了,世界是这般寂静这般黑,只是小提琴旋律里梁祝化蝶了,而我却似一只蛹。

藏在一枚花叶下的蛹,只有黑暗,我只能回味一夕月圆和那月下花容,酿一场最柔软的梦,温暖地等,默默地等。

黑暗,不舞不歌,只有黑暗,我只能勇敢缄默勇敢孤单勇敢地等,等她婆娑的花开,等我为她眷恋一世的翩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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