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姨胃一直不好,之前只以为是比较严重的胃炎,可多项检查之后发现那阴影不是炎症而是肿瘤。至于是良性还是恶性,还须进一步做切片。
楚姨不让我告诉乔楚,让他安心待在德国,就算他回来,该做的检查也还是要做,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犹豫再三,终于将拨出的号码又按下,我了解楚姨关心儿子的心情,也明白乔楚一旦知道,自然会马上打包回来,所以他再问起时,我只说还在做检查,胃部有些问题,但没有定性。

其实说出来的是事实,只不过有意的模糊了些。

最近楚姨的情况比较平稳,医生建议先出院,等结果出来了再去复查,楚姨也觉得每天几百块钱的耗在医院一点意义也没有。

之前从蒋城渊家里出来的仓促,还留着我和楚姨的一部分东西,钥匙也没还,一直在我包里。

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合适的租的地方,我先在学校招待所定了一周的单人间。安排好后,楚姨坚持要跟我一起去收拾东西,我只好带着她又回到蒋城渊的住处。我怕她担心,只说这是一个学校老师的住处,在假期好心租给我。

一开门,我就冲进卧室,翻箱倒柜的收拾起来。

不知为什么,再回到这里,我只觉得心虚不踏实,一点都不想碰到蒋城渊。

我拍拍左胸,安抚跳的狂乱的心脏。人又不在家,有什么可慌的,那么久都没回来过,这次肯定碰不上他。

说起来,我东西不算多,只是假期不是打工就是去医院,一直没顾上整理,放得算乱,收容的时候比较麻烦而已。

楚姨边收拾边念叨着女孩子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衣服从柜子里抱出来,又被她一件一件细细的折起,那样子,温柔而慈祥,看得我心里软软的,真觉得楚姨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去的太早,我连她的样子都不记得,外婆家倒是有几张黑白老照片,那样子是母亲极年轻的时候,似乎是上中学的样子,穿着那时候流行的军装,麻花辫,笑起来很清纯稚嫩,我最多有六七分像她。

‘楚姨,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不觉的喃喃道。

楚姨叠衣服的手指一顿,抬头看着我,笑得很温柔,眼神似乎透过我望向远处,‘小秋,是个很温柔体贴的女孩,唱歌很好听。’

从小到大,我问起母亲的事,都是几句语焉不详的解释。在外婆家,母亲上有哥哥姐姐下面有弟弟,她仿佛夹在中间的可有可无不受关注的那个;而关于我父亲的话题,几乎从没人讲过。我小小年纪,便懂看人脸色,知道有些事大人不想听的,我便连提都不会提。

‘那我父亲呢?’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楚姨又低下头去折衣服,我却感觉这动作带着欲盖弥彰的蓄意。

‘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跟我说过他,他不存在吗?’

‘傻孩子,’楚姨终于抬起头,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他是个一表人才的才子,只不过离开了。’

我还要继续追问,就听到咔嚓的一声,好像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一愣之后赶紧快步走出卧室,正看到刚走进客厅的蒋城渊,他见到我,脸上也是一愣,难掩惊讶的神色,显然没想到我在,我这些天的动静有心人士应该早就传到他耳朵里了吧。

‘我回来收拾东西,马上就走。’我将手里捏着的钥匙递给他。

‘谁啊?’楚姨闻声也走了出来。

‘这是我们老师。’我跟楚姨介绍着蒋城渊。

‘其实不用这么急,我不在这住,’蒋说,‘你们可以先住着。’

‘不用了,’我摇头,拒绝的彻底,‘我已经搬回宿舍了,也给楚姨定了校招待所。’

‘阿姨,我有些事想跟芊芊说。’他礼貌的开口,示意我跟他私下谈。

我向楚姨招呼一声就跟他出了门,院子里人不太多,偶尔有些锻炼的老人和玩耍的小孩子。小区设施不错,有绿树有假山凉亭,我们随意走着。

‘抱歉,之前是我误会。’他似乎斟酌后开的口。

我笑了,‘其实不管你误不误会,都帮了我,我很感激你。’他指得是蒋涵的事,现在真相大白,我也算洗脱了嫌疑吧。

‘我要离开A大了。’

‘家族企业么?’我问。

他点头。

‘其实没准那才是适合你的。’我这话是不是有点落井下石或者过河拆桥?我不知道,总之,他会更烦我吧。

他眉毛一蹙,没有答话。

‘堂姑给蒋涵安排了出国留学,她过些日子就要走了。’

‘好事啊。’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

难得这是我的仇富心理?这几句话听起来都有点刻薄。我压住心理莫名的忐忑,总觉得后来的自己,越来越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怎么和他说话,甚至连最基本的定位都不会了。

‘我是说,对蒋涵来说,换个环境是件好事,以她的条件,肯定能申请到好学校,应该是件好事吧。’我硬着头皮又将话圆了一下。

‘其实家里早就想让她出国,她一直不肯,现在也算没什么留恋了。’

我一直不喜欢自怨自艾,可到此时难免要感慨一下,什么实力,还是家庭条件重要,能给人更多的选择,像我这样,真要退了学就无处可去了,而蒋涵,国内呆腻了可以转战海外,以她的身家照样保证名校,而且完全不用担心不菲的学费和生活费,这就是差距。

‘这次,不管有没有你的事,堂姑是恼了你了。跟她,尽量别碰面,能避就避。’

‘避?’我抬头,‘像她这样身份的人,如果不想见我,又岂是我能见到?就算走在大街上,我也会尽量绕开。再者说,她有什么可生我气的,这事跟我完全没关系,她也不过迁怒罢了,作为一个长辈,未免太小肚鸡肠了。’

我气冲冲说着,他也不气,只心平气和的解释,‘堂姑是他们家里最小的一个,难免受宠了些,所以半点亏都吃不得。’

我点头。好吧,了解了,不过是形势比人强。

又静默了几分钟,他欲言又止。

‘到底有什么事,你直说吧。’反反复复几次,我有些不耐烦。

‘你和单青…’他顿在这,不说下去,却表达得很明白。

‘我们又在一起了。’我盯着他的眼睛,摊摊手说道,仿佛这是再简单明白不过的事。

‘如果…’

这次不等他说完,我就将话打断了,‘没有如果。’

我拒绝听那些话。既然选择了一条路,即使是错,也错到底好了。何况,我也是讲诚信的,既然单青答应帮我的都做到了,我又有什么理由和立场拒绝他呢。

想是我的语气过于断然,他一顿,眼底燃起一簇火焰,我只当没看见,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却被他拉住。

‘杜芊芊,这就是你要的?’

‘我这人很简单,没有那么多多余的想法。’我说。

他捏住我的手臂将我扯过来,动作略显粗鲁,嘴上的动作更是粗鲁,不由分说的吻住我。他的唇濡湿温热,似有种魔力,其实他一直有这种魔力,让人平静安顺的力量,带着暖意的安定感,其实我也一直被这种感觉迷惑,心甘情愿的陷落。

‘你敢说你没感觉吗?’良久才分开,他仿佛找到了什么证据一般的问我。

‘感觉,’我答得轻佻,‘我只感觉蒋大少爷的吻技*,让人情不自禁,不过这应该是正常的*反应吧。’

他脸色青白,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气的。

秋日的风,泛着冷意,吹得人心里也凉凉的。

‘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我强自镇定的看着天色与落叶,眼神飘忽,只是不看他。

他在后面似叹了口气,声音太轻,又仿佛我听错了,只觉得什么东西随着冷冷的秋风飘走了。

一口气走到门口才停下来,忽然听到房间里嘈杂的声音,似是争执一般,我一愣,回头看他,他眼里也写着诧异,赶紧拿出钥匙将门打开,我跟在他后面。

果然,里面多了一个人,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姑妈,蒋涵的母亲。

她一看到蒋城渊,眼神一亮,‘城渊,姑妈本来打算过来帮你搬家的,这个老女人怎么在这?’

她瞥向楚姨的眼带着鄙夷和不屑。

想来,她们年龄相差不大,应该算作同龄人吧。楚姨生活清苦了些,不说身上简朴的穿着,就是脸上也写满了风霜;而她,常上美容院的阔太太,精致的妆容,只要不笑不怒,脸上的皱纹几乎不见,纵然皮肤不多见*,也被化妆品修饰的白皙平整,更别提身上剪裁得宜的名牌套装了。

‘你喊什么,我马上就走。’一向温和的楚姨竟然语气冷冽,‘早知道你这女人在这,我肯定不会上门。’

‘楚韵,你一穷二白,还装什么清高。’

两人你来我往的话语里透出来的,竟似是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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