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哭呢?”贾筱煜从角落里走出来,步伐飘然,仿佛一个花丛中提壶浇灌的仙女,平静而又自然,好像一直就站在那里一样。
“她再也不会回来见我了。”朱逍遥望着崔盈逝去的背影,哽咽道,“她把我留在这里,我们两人之间的缘分就已经是到头了。”然后就蹲在地上,哭得淅沥哗啦。

贾筱煜微微叹息:“我看道友你也是精于推算之人,恐怕早就算到有今日,为何还甘心情愿献上百年苦功,助她复生?”

朱逍遥悲伤道:“我本是海外散修,也是夙世孽缘,昔年与玉娘子一见钟情,爱愈性命,只图与她长相厮守,地老天荒,双修合籍,共证仙业,便是把多年苦功以及性命全数为她送掉,也是在所不惜。

我向来妄想,尽我心力,以情感化,导她弃邪归正。当日我屡次为她出生入死,苦心相援,助她脱困,她至多当时稍微感动,日后便有固态萌发,变本加厉,本是天生尤物,一心放荡,便不可收拾,四处勾搭妖邪魔头。”

略顿了顿,他又说:“只是她虽然薄情寡恩,我也深知她的秉性,只是仍然放不下她,恩爱之情至今不变,这次关外三佛到海外寻我,我便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不过还是义无反顾地来助她脱劫。”

贾筱煜幽幽说道:“你应该算出自己有一场劫难,能应不能躲,须兵解一次才能得正果,现如今你与艳尸情孽以完,只要兵解转劫之后就可摆脱厄运,岂不是好事?”

朱逍遥没想到她对自己知道得如此清楚,微微吃了一惊,随即苦笑道:“情之一物,又岂是单单‘孽缘’二字就能解释得的?我说过,为了她,便是送掉百年修行和这条命也是甘心,我现在全功散尽,贞元耗尽,即便是转劫也要昧了灵识,恐怕以后在没有机会修仙得道了。”

背后幽幽一叹,朱逍遥转过身时,贾筱煜已经不见了踪影,石室内静悄悄的,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关外三佛带着艳尸崔盈赶来中宫,崔盈在幻波池随圣姑多年,这幻波池内的禁制机关除了几处最紧要的地方,她都了如指掌,虽然贾筱煜在很多地方做了更改、设立假象,但王铁头那双慧眼着实厉害,无论什么样的幻象都是一看便透,崔盈一路随手关闭禁制,有惊无险地来到中洞门外。

那中洞之前是一个园门,崔盈用手指着门狠狠说道:“这里面便是老贼尼的寝宫,五行禁制中央枢纽所在,你们要的五行法物就在里面的云案之上。”

王铁头运足目力向门内观看,眼中佛光暴涨三尺,却只见数不尽的星斗,仿佛看到了无尽星空,无论怎样也看不透彻。

他高颂佛号:“阿弥陀佛!贾施主就不要再使用什么障眼法了,看我破了你的星斗大阵!”

说完就要祭起金刚降魔杵,崔盈连忙出声阻拦:“大师且慢!此地即为枢纽重地,禁制最多,稍不小心就会触碰禁制,到时中央土宫遁法发动,演变五行变化,威力无穷无尽,虽然几位大师佛法高强,却也免不了被困在此,且容我先将禁制关闭,然后您再出手。”

王铁头依言退后,崔盈掐动灵诀按照以往的办法关闭土宫禁制,哪知道贾筱煜早就把土宫的法器撤了,利用离合五云圭代替,又把禁制尽数逆转,崔盈掐诀关闭,反倒将土宫禁制全部发动起来,原本贾筱煜没有幻波池遁法的发动灵诀,这时又崔盈为引,她在其中推波助澜,立时将整个幻波池内的先天五行遁法全部启动,疯狂运转起来!

崔盈正掐诀念咒,猛然间中宫门内涌出一片荒烟,随后金沙狂喷,彩霞急涌,劈头盖脸汹涌而来,关外三佛齐念了声佛号,一起放出佛光,在前面形成一道佛光屏障,将尘沙挡住。

崔盈也被自己弄出来的声势吓了一跳,见阵法被佛光挡住,刚松了一口气,那阵法在贾筱煜的推动之下,又变了模样,五行化生,变化无常。

五色火焰夹着大量烈火迅雷,如狂涛一般,上下四方,六面压涌,逼迫上来。只一下,便将三佛合力放出来的佛光护壁击碎。

“阿弥陀佛!”王铁头祭出四明金轮,傅时乐祭黄金法轮琵琶,赵修成祭须弥琉璃慧剑,三人都是出了全力,射出无穷宝光,向外排档开去。

一时间狭小的甬道之内,金戈电闪,巨木如林,水柱排空,横云匝地,烈火赤焰如海,中间夹杂了无数的五行神雷,再加上罡风鼓煽,一浪高过一浪,争先压来,与佛光相互激荡,只见光焰万丈,芒雨横飞,金霞异彩,晦明幻灭。

虽然土宫法物被贾筱煜换掉,威力少了大半,但关外三佛仍然只坚持了不到十分钟就败下阵来,王铁头用降魔宝杵强行轰出一条通道来,三佛分别施展观音自在佛光、文殊智慧佛光和普贤清净佛光,争先而去,唯有崔盈此时刚刚复原,法力不足,落入阵中不能逃脱。

齐星衡对这个艳尸厌恶非常,当时就劝贾筱煜将她灭掉,贾筱煜却笑道:“你也很认为有些人生来就有劣性根吗?”

齐星衡一愣,不知如何回答,贾筱煜笑了笑:“大道之下,无论好根还是劣根,皆是刍狗,屎溺之中尚且有道,何况是人?人不是道,也不能替天行道,否则就像是一个外行去指导专业,最终必要自食恶果。”

崔盈正被无形神遁困住,金木水火土各种禁制同时袭来,几乎将她杀死。正没奈何时,忽然听见贾筱煜传音:“崔盈!你师父曾经发誓饶你三次不死,我既要借居此地,也不好违了她的誓言,今日饶你不死,日后需要改过自新,皈依正道,脱离淫邪泥潭,也不枉了她一世苦心!”

贾筱煜从弘治初年就跑到幻波池外,中途又与圣姑几次暗斗,崔盈是认识她的,虽然她现在叫圣姑“老贼尼”,但那时还是挺尊师重道的,所以对贾筱煜也是恨到牙根痒痒,这时听见她的言语,只认为她是存心戏弄,心中咒骂不止,忽然周围金戈烈焰纷纷散去,五遁禁法又恢复原来的平静。

崔盈一怔,看着土宫的圆形门户,对贾筱煜更加愤恨,一掉头向东宫飞去,她记得那里有许多法宝,能够取上一些,将来有机会再来夺回幻波池,正行间,忽然前面飞来一道乌云黑煞,迎面射来。

毒手摩什,是西崆峒昆仑法王座下第四尊者,一身魔功极为厉害,向来横行西南,这次受师弟催罹邀请,来幻波池取宝,他却找借口并没有与众人一路,而是隐在一旁,等五宫禁制都发动起来,才乘隙飞下来。

毒手摩什与艳尸也是拥有过一段比较浪漫的回忆,他这次来一半是为了幻波池内的宝物,另一半心思就是为了这艳尸崔盈。

二人迎面遇到,崔盈以为他也是前来幻波池盗宝的,一声断喝,扬手发出大蓬碧萤般的妖光,向来人当头罩下。

毒手摩什进洞之时,吃齐星衡偷袭打了三根子午火云针,当时痛彻心扉,回身去找,敌人已经不知去向,飞进洞来,心中又烦又气,忽然迎面遇到敌人,二话不说,劈头就打。

毒手摩什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放出一片黑霞将敌人碧火托住,正要施展那玄武乌煞罗喉血焰神罡进行反击,猛然间瞥到对方脸上,顿时惊叫一声:“玉娘子,快快住手!”

崔盈没想到来人会是毒手摩什,二人落在地上,相互温存,一个诚心勾引,一个饥渴成性,二人一拍即合。

崔盈面上梨花带雨,两颊飞红,秀目之中,波光荡漾,泪水涟涟:“我自复活过来,师父已经坐化死去,幻波池已经易了主人,那姓贾的贱婢谋夺幻波池多年,这次终于如愿以偿,可怜我现在举目无亲,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先前想去中央土宫,祭拜师父遗体,以表哀思,却被贱婢利用邪法阻住,不能寸进,我本以为这一生再难翻身,只想出去寻了师父转世,相依为命,可惜这幻波池满洞珍宝都要便宜了别人。”

“圣姑坐化了?”毒手摩什一惊。

崔盈凄然地点点头:“她做生死关,在最紧要的关头,受到贾姓贱婢的暗算,不得已还要转上一劫,唉,可惜师父收集祭炼了数百年的宝物,到头来都便宜了敌人。”顿了顿,她身上自动散出阵阵粉红色的香雾,崔盈低头靠在毒手摩什身上,“想我在世上只有师父一个亲人,她老人家临走前说我俩缘分已断,叫我不要去寻她转世之身,并说我虽然深受孽累,但如果认真研习她所留下来的佛经,必能得正果,而且我俩毕竟师徒一场,她将幻波池送给我,教我不要外出生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夺去了。摩什,还请你念在昔日情份上,容我去你的大咎山暂住几日,日后定当报答……”

毒手摩什听她说得极是可怜,此时软香在怀,他这等魔教中人,向来追求力量,而少练心性,心志最是不坚,虽然他魔功通玄,但对艳尸这等诱惑还是抗拒不得,闻言极为豪气地大声说道:“何方贱婢也敢觊觎你家的宝物?玉娘子不必哀伤,等我去将来敌杀了,把幻波池夺回来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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