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杨恒来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找劳资科长蒋小丽开会,教委的项目他思考了一夜,虽然希望已经很大了,但并没有绝对的把握,昨晚他给代文忠送了一万块钱,代文忠也只是答应把中学项目全部给他,而眼下的小学项目,他也没有肯定答复,尤其电子局的马局长后天就要出国考察,对于飞马厂也是最后一搏了,郑光辉肯定会动用上飞马厂的全部社会资源,所以,现在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他思量一夜,决定走一步险棋。
蒋小丽听完杨恒的布置,她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这、这可以吗?”

杨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蒋科,我知道你行,你的经验很丰富,只要布置巧妙,找准时机,不留下证据,就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说到这里,他又安抚蒋小丽道:“这就是商战,只要不违反法律,我们可以用一切手段,这件事就交给你,今天中午就行动。”

无可奈何,蒋小丽只得忧心忡忡地去安排了,杨恒则又找到了小童,让他送一台样品到教委去,另外给他批了六台录像机,他记得很清楚,后勤处里一共五个人,加上汪道仁,正好六台,给顾客试用,提提意见,虽然录像机项目就这么两千台,可没准将来他们又要订随身听也说不定。

正如杨恒的推测,飞马厂也到了最后一搏的时刻,郑光辉已经意识到直接找马局长是不可能批下来了,他愿意批给自己也早就批了,眼看马局长后天要出国考察,而教委也只肯再给他们两天时间,郑光辉只好打出他的最后一张牌,他请苗厂长出面找原来分管工业的刘副市长,刘副市长同时也是电子局的老局长,虽然已经退休,但从前他对飞马厂一直很关心,而且苗厂长和他的私交也很不错,马局长就是他一手提拔,这个面子应该给,如果这一步再走不通,那教委的项目就真的拿不到了。

但郑光辉也知道,虽然碍于情面马局长不得不签这个字,可以后就有得他们小鞋穿了,所以不到迫不得已他绝不想打这张牌。

苗厂长很有把握,五八年电子三厂成立的时候,刘副市长当时就是电子局派来的筹建者之一,自己和他一起挑泥扛土一年多,这点小事情他应该肯帮忙,苗厂长当即给刘副市长家打了电话,不料刘副市长去医院检查身体去了,要中午才能回来,苗厂长便和郑光辉商量一下,为了表示诚意,他们决定亲自去一趟刘副市长家,到时候只要刘副市长给马局长打个电话,事情就解决了。

现在是十一点半,苗厂长和郑光辉坐上公司小车,一起向刘副市长家进发,刘副市长家不远,如果顺利地话,最多两个小时就能最后定下来。

可很多事情往往就在这两个小时中改变了,中午十一点四十分,市政府已经到了上午工作的尾声,所有的人都懈怠了,包括几十名保安,他们正好是交班时间,大多数人都去吃饭了,将在十二点钟下班前赶回来,市政府的大门前变得冷冷清清。

市政府是前年新建,杨恒就是为市政府大楼绿化工程运土之事和杨文强分道扬镳,市政府由五栋大楼组成,除了公安局不在外,检察院、法院以及其他局委都在,主楼是一座十四层楼的大厦,市政府、市委都在其中,从主楼上可以清楚地看见大门处的情景。

就在所有政府机关人员都在等待着下班铃声响起之声,忽然政府大楼前的广场上传来一阵叫嚷声,窗子前有人惊讶地指着外面道:“你们快来看!”

所有人都涌到窗前,包括路过的王副市长也好奇地走上前,只见政府大门口,数十人打着几条大横幅,聚在大门处振臂高呼,大横幅白底黑字,每个字都斗大,大楼上看得清清楚楚:飞马电子厂强烈抗议电子局领导官僚主义作风。

飞马厂的抗议并没有引发什么轰动,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自从去年电子五厂开先例后,市政府大门前隔三岔五就有下岗工人跑来抗议,不过抗议官僚主义作风倒是第一次,由于示威抗议太多,市政府为此还加强的保安巡逻,这帮飞马厂的人倒是会选时间,恰好钻到了保安交班吃饭的空子。

抗议只持续了十分钟,当慌了神的保安向他们冲来时,抗议人群一下子散了,他们早有准备,纷纷收起横幅,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不用等秘书来报告,亲眼目睹这一幕的王副市长阴沉着脸拿起了电话:“给我接电子局的马沪。”

马沪局长已经准备下班了,他后天要去意大利和法国考察欧州的电子产业发展情况,这是个很大的题目,他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当然只能是走马观花,他确实也只想去走马观花,所以对这次考察他充满了期待,护照、机票都准备好了,老婆也从熟人那里兑到了不少美元,要丈夫去法国给她买香水,现在就等着明天中午出发去上海登机。

在他桌上的网篮里堆着不少下属单位的各种申请,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心情批阅了,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吧!

马沪局长刚刚伸了个懒腰,脑海里想着巴黎大街上金发碧眼的美女,据说大街上都可以随便和不认识的人亲嘴,那自己会不会也......

忽然,刺耳的电话声打断了马沪局长的春梦,他有点恼火地拿起电话,“是谁!”

“啊!王市长。”

马沪局长滚圆的身子像皮球一样弹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躬身接听电话,渐渐地,他额头上的汗珠流下来了,脸胀得通红,他不停地用袖子擦汗,低声道:“是!是!我马上处理,保证出国前把公务全部处理好。”

电话挂上了,马沪局长的脸色由通红瞬间变成煞白,他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嘎巴嘎巴响,他像疯了一样找出了飞马电子厂关于向教委供货的申请,狠狠地用笔在上面批了三个字‘不同意!’他用的力是如此之强劲,竟把钢笔尖也扭弯了,他把批复交给秘书,一阵咬牙切齿道:“你们不是说我官僚作风吧!那我现在让你们看一看我的雷厉风行。”

......

一切都没有挽回余地了,下午一点半,当老市长的说情电话打来时,电子局关于飞马电子厂向教委提供录像机的批复已经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送到了教委主任的办公桌上了,两小时,一切尘埃落地。

............

或许是杨恒的一万块钱起了催化剂的作用,当天下午,小童就代表汉唐公司和教委签订了一千台录像机的购货合同,教委发出了正式订单,要求在一个月内陆续交货,速度之快,甚至连样品的测试环节都免了。

消息传到了汉唐公司,公司上下一片欢腾,职工们还凑钱买来了鞭炮,在公司产品出来的第二天,他们得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笔订单,总经理杨恒宣布,在黄淮大酒店宴请所有员工,庆祝第一台汉唐录像机下线和第一笔订单到手,所有员工都欢呼起来,把他们的工作帽高高抛向天空,在欢腾的世界里,汉唐公司终于迈出了踏踏实实的第一步,

几家欢乐几家愁,飞马厂却一片愁云惨淡,这笔订单对开拓市场失败的飞马来说,也是同样重要,在势在必得的情况下,最后却败给了汉唐公司,但对飞马厂的员工来说,他们是败给了五厂的老弟兄。

郑光辉静静地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已经两个小时了,他脸色异常平静,看不出一丝愤怒,是的,他已经知道了杨恒最后的嫁祸东篱之计,但他并没有愤怒,更没有想过去斥责汉唐公司的不正当竞争,他心中只有悲哀,只有对国营企业僵化体制的悲哀。

郑光辉不由自主地按下了身旁录音机的播放键,杨恒那富有激情的演讲又回荡在他耳畔:‘今天晚上,我和你们一起成为了汉唐电机的主人,是的!是主人,因为你们将和我一样拥有这个公司,汉唐电机现在只是一颗种子,我们亲手把它种下了土地,在未来的岁月里,我们将一起为它浇水施肥,呵护它一天天成长,让它长成参天大树,让它结出累累硕果,那时,我们将一起享受丰收的喜悦,我承诺你们,我的每一个员工都将有机会拥有汉唐的股份.......’

郑光辉点燃了一支烟,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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