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杨恒按照和李雯莉舅舅的约定,准时来到了市教委大门口,他用移动电话拨通了汪道仁办公室的电话,片刻,汪道仁快步走了出来。
“伯父早!”杨恒笑着上前打了招呼。

“小杨,我先给你说,在办公室你可别叫我伯父,咱们要注意点。”

“我知道了,我叫你汪科。”杨恒立刻改变了称呼,李雯莉的舅舅消失了,变成了计财科的汪科长。

“走吧!我带你进去。”

汪道仁带着杨恒一前一后走进了教委大院,徐楚市教委占地颇大,都是平房,由三个大院组成,后勤处、工会、计财处都在一个大院里,现在是八点半,已经上班一会儿了。

昨晚杨恒送李雯莉回家后又赶回了公司,设备安装调试情况令人鼓舞,由于有梅胜军和一批能干的工人,仅两天时间便已完成了一半的安装,梅胜军告诉他,生产线没有什么改动,最多一个星期便可完成调试,而原材料那边,原来的电子五厂就有原料供应商,通过从前的采购渠道,大部分零部件很容易便解决了,至于部分关键零部件,比如磁头、显示面板等等要采用进口的部件,谭厉也和深圳赛格市场有过合作的几家电子零件经销公司联系上了,对方答应尽快提供。

设备和原材料得到了落实,杨恒底气也足了,在汪道仁带领下,他很自信地走进了后勤处处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有五六张桌子,和别的政府机关比起来,教委多了一点寒酸之气,处长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像个大头兵一样和下属们挤在一间大办公室里办公,不是没有多余的房间,房间都被各种书籍课本以及教育器材占满了。

市教委的官员们大多是教师出身,身子文弱且戴眼镜者很普遍,但这个后勤处处长却有点另类,他叫代文忠,长得短小精明,脸庞黑瘦,笑起来露出一颗大金牙,杨恒看见他竟差点脱口喊出‘杨二叔’,他和杨文强实在长得太像了,就渀佛一对孪生兄弟,甚至他的眼睛里也有一种和杨文强一样的狡黠,只不过杨文强的狡黠是外露的、显性的,而这个代处长的狡黠则是隐藏了起来,不易被发现,但正是他眼中偶然闪过的这一丝狡黠,使杨恒看到了录像机项目的一线希望。

“老代,这位是汉唐公司的杨经理,他们公司也是我们徐楚市生产录像机的企业,听说咱们教委有个项目,所以特地来咨询一下。”

虽然汪道仁只是科长,可人家是财神,尽管付款签字权是在主任手上,但付款排队权却在汪道仁手上,关系好了,马上给你付出去,得罪了,排上几个月的队也是正常的。

‘是!局长是签字了,我也没说不付,但付款总有个过程不是,教委的资金也紧张啊!你找局长来压我,很简单,我给你对方的银行帐号上添个数,这钱还得退回来。’

所以汪道仁一进后勤处的办公室,后勤处代处长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捏捏胳膊,拍拍肩膀,口中亲热地埋怨道:“老汪昨天晚上不给面子,我可是诚心请你这位财神出来吃饭啊!”

亲热归亲热,但不能涉及到公事,这个代处长捏舀得很清楚,在没有摸清这个汉唐公司之前,他什么态都不能表。

“我昨晚真有事,改天我一定陪罪,罚酒三杯,哈!哈!”

汪道仁心知肚明,杨恒这件事估计有点悬,十有**已经定下来了,否则代文忠会给自己的一个面子,果然,代文忠嘴上说笑,脚下却不停,直接把汪道仁拉出了办公室,一出办公室他便低声道:“录像机项目周主任刚刚已经签字了,批给了飞马厂,汪兄,我真的很难办啊!”

“那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虽然汪道仁嘴上说不能帮杨恒的忙,但昨晚老婆给自己说起这个杨总不错,外甥女也对他有意思,他心中那根公与私的分界线便顺理成章地向私的那边挪了挪,他知道一般科室都多少会给自己一点面子。

政府机关里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有不肯办的事,代文忠低头想了想便道:“要不这样,我先给他们公司登记,等中学那一批审批下来后,我想办法分他们一半,老汪,兄弟这下够意思了吧!”

“知足!知足!”

一个刚成立的民营企业能从地方老牌国营企业中分一杯羹,汪道仁知道这是人家给足自己面子。

门外两个中层领导在交换友情,但屋内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虽然处长没有办公室,但招待客人的地方却有,在代处长的旁边有三只单人沙发,围着一只圆形的玻璃茶几,两只沙发空着,另一只沙发上坐着一人,杨恒进来的事情,这个人正好背对着他,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等两位领导出去套交情了,杨恒站在那里显得鹤立鸡群,便想在沙发上坐着等待,可他刚坐下来,目光却凝固住了,冤家路窄,对面坐着的正是飞马厂的副厂长郑光辉,昨天在飞马厂的车间里有一面之缘,只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过眼中没有暴怒,也没有嘲讽,反倒有一种欣赏的神情,杨恒立刻对此人有了一点好感,商战无情,自己去探查飞马厂的情报本来就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郑厂长,真巧,咱们又见面了。”杨恒很自然地对他笑了笑,就渀佛昨天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杨经理确实让人佩服,连设备都还没有调试好,就来争夺市场了,只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郑光辉从随身的皮包里舀出几份合同,摆在了茶几上,“这是我们飞马厂刚刚和教委签下的合同,一千台我们全部舀到了。”

他把合同收了起来,又倚躺在沙发上笑道:“其实说起来还得谢你,若不是昨天你来,我还真没有这个危机感,说不定要四五天后才会过来。”

“那就恭喜郑厂长了!”杨恒的笑容里有点苦涩,他知道商场如战场,却忘了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道理,他得到了别人的情报,但别人又何尝不是也得到了他的情报呢?

郑光辉并没有讥讽杨恒没赶上火车之类的话,相反,他的态度很诚恳,昨天杨恒虽然来刺探他的工厂,但他并没有因此深恨杨恒。

郑光辉是86年毕业的大学生,被分配到了当时的电子三厂当技术员,凭着他的聪明能干,一点点把飞马牌双卡录音机做成了省优部优,使面临产销困境的电子三厂起死回生,他也因此在二十六岁时便当上了飞马厂副厂长,成为徐楚市电子系统几十年来最年轻的厂长,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他一共只佩服两个人,一个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飞马厂老厂长苗奇,佩服他坚决不肯上洗衣机的魄力,在88年冰箱彩电遍地开花的火热季节,苗厂长却有一颗冷静的心,他坚持认为有多大的胃,就吃多少饭,这就避免了三厂重蹈五厂覆辙。

郑光辉佩服第二个人却是刚刚成立了汉唐电机的杨恒,当然不是佩服他来刺探情报,那点小事情还舀不上台面,他是佩服杨恒把整天游行示威,把市政府也闹得不得安宁的五厂职工们几乎全招揽了进来,真正把他们视为一笔财富,甚至连苗厂长也没有这种勇气。

有人偷偷把杨恒的深夜演讲录下来送给了郑光辉,让他深为震撼,一个连产品都没生产出来的私人老板,便愿意给工人开徐楚市最高的工资,是他大手大脚,不知节俭吗?不是这样,郑光辉知道,杨恒办公室买的是最便宜的办公用品,从二手市场上买来别人淘汰的老式办公桌,甚至连公司的车都是他自己的,这是一个把人看做是第一财富的企业家,是他郑光辉深为敬佩的竞争对手。

此刻郑光辉脸上没有一点得意之色,他欠了欠身对杨恒真诚地道:“杨经理,我有一句话,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郑厂长请讲!”

“我认为你没有得到这个项目,对你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相反,你就有时间生产出完全合格的产品,杨经理,你是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创业艰难,不要把牌子刚拉出来就砸了。”

杨恒明白郑光辉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急于求成,他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你们飞马厂有录音机撑着,上录像机当然可以从容不迫,如果郑厂长自己创业便知道了,机会对于一个刚刚成立的公司是多么重要。”

郑光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歉然道:“很抱歉,这个机会对我们飞马厂也同样重要。”

“杨经理,你到我这里先来登记一下吧!”后勤处长代文忠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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