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强以前是分给尚阳堡旗人立哥为奴的,所以他对关外汉人奴隶的现状非常清楚。知道关外旗人巴不得自己的奴隶越多越好,因为奴隶的多少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他们的财富多少与地位高低,因此在官府分发奴隶数量不多时,很多旗人便跑到关内去购买一些犯官家眷来充当自己的奴隶。同时旗人多半会让自家的奴隶吃得饱些,只有这样,奴隶们才能有力气替他们耕种生产,为其创造更大的财富。松山堡的旗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好像这些奴隶在他们眼中不是财富而是累赘一般,这实在是让赵强有些想不通。同时也在心底产生了一丝恐惧,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和胡旺他们一样,被饿得连逃跑都无可能,那样的话,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如果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赵强可真的准备放手一搏了,他可不想坐以待毙或者再继续当一年苦力。后世网上有句名言,叫穿清不造反,不如一头撞南墙。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算来也有一个多月时间了,却是什么也没做,实在是枉来这个时代。本以为在这个看起来管理很松散的松山堡能有机会逃跑,不想这鬼地方却也是个死结。伍枫秋他们说得没错,没有马匹,想在平原逃跑是绝难成功的。关外这些旗人可都是保持着八旗老底子,加之又不务农事,骑射追踪这些本事自是不会落下。若是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跑了,只怕还没看到山林之类的藏身之地,清兵就顺着足迹追过来了。

虎躯一震便能大杀八方,吓得敌人只敢远视而不敢近前的王八之气,赵强确信自己身上是没有的,所以他不想被一群骑在马上的清兵当猴子一样戏耍。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拼了,赌胡旺他们愿意与自己一起反出这松山堡。只要他们肯,有这三人的现身说法,赵强相信屋内这三十多条汉子最少有一大半愿意随自己拼上一把,到时只要半夜炸营,叫上几句鞑子要屠尽我们之类的谣言,其他屋的青壮不明所以,必然极度害怕,看到赵强他们这屋的人已经反抗,势必要追随一起。这就是典型的从众效果。当然这种效果的前提是其他屋的青壮无法判断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为了保全自身性命而参与到造反人群之中。

恐慌是煽动人群的最好帮手,经历过后世**和抢盐潮的赵强对此是非常清楚的,也深信只要举措得当,必能一举拿下这松山堡。之后事情便好办多了,已经反了的吴军青壮们就算事后知道自己被蒙蔽了,难道还能收手不干不成?到时进可以领着这几百人去解救其他地方的吴军旧部和滇民,号召他们一同起来反清,若是这些人不愿意,便用各种手段来让他们愿意,实在不行,拿刀逼也要逼他们重新燃起斗志来。满清在关外的八旗军力不多,又没有绿营,几万昔日的吴军未必没有与他们一战的能力。实在打不过就退,一路往北,趁沙俄在远东兵力空虚,未能形成实际统治的空当,结好当地的土著一同将俄军赶走,到时有了地盘再作他图。

起事后如何行动,是赵强之前就已经想过的,超前的历史知识让他对自己的决策非常有信心,不过能否成功,关键还在于胡旺等人的态度,毕竟他们在松山堡呆了这么长时间,对堡内情况比赵强这个新到的人要清楚许多,有他们帮忙策划暗中响应,事情便能打个包票了。因此赵强试探性的问了胡旺一句后,便默不作声的盯着他看,想知道胡旺有没有过这方面的打算。

不过胡旺却没有表现出赵强想要的反应,而是在那毫无表情的说道:“你的心思我知道,我们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说到这里胡旺顿住了,没有再往下说什么,两只手心不在焉的盘弄着一条死蛇,翻来覆去的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见他这样,赵强有些急了,心道你胡疯子以前可不是这个性格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干还是不干,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

“只是什么?”

赵强虽然急,但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急燥,抑住心中的燥动,作势扭头看了其他人一眼。有些话他不能说得太过,屋内有二三十人,虽然在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表面上大家都是相处融洽,但真遇上什么事也不敢说这些人就没有其他想法。

“对啊,胡兄弟,你倒底想说什么?”

吴四虽然鲁莽了些,却也不是糊涂虫,赵强刚才说那话的时候也许他没明白什么意思,现在见胡旺这个神情,隐隐也猜到赵强是想干什么了。其他人还没有做出反应时,他已经有些热血沸腾了,抢上前来很是焦急的盯着胡旺,一脸的期盼之色。

钱林、林家风等人没有开口,不过看赵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有两个汉子还警惕的走到门边,防止有人闯进来。众人大都没有表现出害怕或者紧张的神态,这让赵强心定了几分,只不过他却是没有留意到赵果身后的徐锦衣有些站立不安,看赵强的眼神也是闪闪烁烁。

胡旺见赵强他们追问,知道不说是不行了,便也不再回避此事,扫视众人一眼后,坦率的说道:“赵强兄弟,实话对你说吧,我们之所以没有想过这事,只因为我们死了不要紧,可若是连累堡中这几百老弱妇孺,那我们就是死了也没法心安啊。”

左铭南待胡旺说完,跟着说道:“堡中多是老弱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却是这堡内情况太过复杂,我们没有办法能控制这里的局面,所以也是有心无力。”

吴四见胡旺和伍枫秋言语之中并没有要反的念头,有点失望,闷声问左铭南:“这话怎么说?”

左铭南犹豫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实情,有些为难的望了一眼胡旺。

胡旺冲他点了点头,赵强他们现在脑子正热,他不能不给他们降降温,不然这些人要真冲动起来闹出什么事,后果还真的无法想象。

“铭南,你将堡内的情况对这些兄弟说说吧。”

见胡旺让自己说,左铭南方沉声道:“堡内的清兵其实不多,连同那些旗丁阿哈再加上旗人家属不过只有四百多人,我们王爷旧属初分在此地的却有七百多号人在,只不过你们也看到了,大多是些妇女儿童,青壮只有四五十人而已。另外堡东还有数百关内押解过来的罪民刑犯。”

伍枫秋嘟囔了一声:“正是这些罪民刑犯让胡大哥不敢轻举妄动,宁可被饿得不成人样,也不敢领我们反了。”

“这算哪门子事?”

吴四好像听到一个十分有趣的笑话似的,一脸的鄙夷看着胡旺:“我听赵强兄弟说起你曾是王将军的亲兵队长,身手很是了得,算来也是在刀口上舔过血的,怎的不怕鞑子倒怕起那些刑犯了?莫非鞑子的屠刀真的吓破了你们的胆子?!”

“吴四,闭嘴!”

一听吴四这样说,赵强知道要糟,忙厉声喝了他一下,吴四倒也听话,闻言哼了一声,坐在那不再吱声。

“胡大哥,吴四兄弟话是有些难听,但却也不是全无道理,为何你们要对那些刑犯如此忌惮呢?”

赵强尽量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吴四身上挪开,以免胡旺脸上挂不住。胡旺当年在军中的外号可是胡疯子,除了王屏藩外,他谁都不怕,不想时隔一两年,此人竟然连刑犯也怕了起来,这让赵强有此唏嘘,想到白天在堡门外胡旺曾为赵家兄弟流过眼泪,赵强暗自想道莫不成真如吴四所说,胡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胡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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