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鲸迈开小碎步,像是屁股着火的猴子般,从东厂经东华门,进入了景运门,两里多地的路程,硬是被他不到盏茶功夫走完。
迈进景运门,便属于乾清门外广场,即便是有所准备,但刚进来的张鲸还是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吓了一跳,整个乾清门外广场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跪倒在地的大臣!

喘了口气,张鲸没有心思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景观”,疾走几步穿过广场,从乾清门走了进去,皇上还等着他的消息呢!

接着又一路小跑的进入乾清宫,越过长廊,张鲸在东暖阁外停了下来,扶着墙呼哧、呼哧的大喘了几口气,已经有好久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了,尤其是还走这么快,这让他喘的像狗一样,只差伸出舌头了。

冲正在后面给自己捶背顺气的许福挥了挥手,张鲸大喘着气问道:“里面、呼,里面是什么、什么个情况?”

“厂公!”许福轻轻捶着张鲸的背,他知道张鲸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万岁爷还在发火,小的们吓得没一个敢进去,只盼您老人家赶紧过来,劝一劝万岁爷呢……”

“啪!”

正说着,忽然里面响起了一声脆响,听得出是摔杯子的声音。

许福咽了口唾沫,叹口气轻声说道:“第八个了!这是今天的第八个了,厂公,您可得好好劝一劝万岁爷,小的们都不敢,唯有您老有这个资格,能说得上话……”

“张鲸呢?死哪去了?这老货怎么这么久还没过来?再去东厂给朕去催一催,告诉他,再不过来,这辈子就别来了。”许福在外面对张鲸的马屁还没拍完,里面就接着传出了朱翊钧的咆哮声。

张鲸也是咽了口唾沫,深吸口气,拍了下许福的肩膀,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福子,如果爷们待会要挨板子,告诉锦衣卫那帮天杀的混蛋,别忘了换空心的刑杖。”

说完,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大红织金妆花过肩蟒罗衣,像是个马上要“就义”的勇士般,颇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味,迈步硬着头皮进入了东暖阁。

踏进东暖阁中,张鲸看到两个小太监瑟缩着在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几个小宫女在地上捡散乱扔在地上的书籍,而朱翊钧正满脸铁青的背着手来回走着,到了一排书架前,对着书架就是一脚。

“哗啦!”一声,小宫女的任务更加艰巨了。

再次咽了口唾沫,张鲸不敢怠慢,赶紧跪倒:“奴婢参见万岁爷。”

“哼!”朱翊钧对着挡在他面前的一个在地上捡茶杯碎片的小太监就是一脚,小太监一个趔趄,倒向一旁,给他让开了道路。

走到张鲸面前,朱翊钧背着手,居高临下的厉声问道:“你这老货,朕在几天前就交给了你们东厂的事情,居然到了今天还没回复,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还是觉得朕好糊弄?”

张鲸这个委屈啊,是您对这个不重视,也没说让东厂查个详情啊?今天早朝被气到了,就突然责怪起东厂不尽力,您让杂家上哪说理去?

当然,张鲸嘴里是不敢有任何抱怨的,小心翼翼的说道:“万岁爷,您知道这种事情查起来很繁琐……”看到朱翊钧迅速变的更难看的脸,张鲸马上改口:“不过,经过奴婢不懈的努力,终于还是查到了一些线索……”

“你们都出去!”朱翊钧对房内的几个小太监和小宫女低声喝道。

几人仿佛得到了大赦般,一个个疾驰而去。

朱翊钧并没有让张鲸起来,没好气的说道:“讲吧,但愿你能让朕满意,不然,哼……”

张鲸已经顾不得朱翊钧的威胁口气了,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说道:“万岁爷,据老奴掌握的情况,在京城里散播谣言的主要是一些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和在街头表演的手艺人。”

要说张鲸的效率还是蛮快的,在东厂番子齐出、配合锦衣卫缇骑四起的情况下,今天仅仅用了两个时辰,就查到了流言的初始散播者。

“还有呢!”

“还、还有?”张鲸舔了舔嘴唇,他在东厂想尽办法,动用了各种酷刑,除了这些之外,也就得到了一句话!一句让张鲸不知道该不该讲的话。

“混蛋!你这老阉货别告诉朕,那些货郎和手艺人吃饱没事干,那些谣言全是他们自己编排出来的。”朱翊钧气的大吼道。

他前两天对这谣言还不太在乎,对张鲸也就随口提了一句罢了,没想到今天早朝因为这个谣言居然上演了群臣“逼宫”的好戏,到现在那些大臣都还在不远处的乾清门跪着,逼他表态。这让他对于谣言的散播者变得异乎寻常的痛恨,所以才想着查出来后,好好炮制一番,出一出这口恶气。

“奴婢、奴婢是问出了一句话,可是、可是……”

“说!你这老货皮痒了是吧?再不好好说话,朕让人给你松松骨头。”

张鲸暗叹一句,心中暗道,这可是皇上硬逼着杂家说的,谁也不能怪杂家。

“老奴对那些散播谣言的人都问了一遍,结果他们全都提到了一个人……”看到朱翊钧怒瞪过来,张鲸不再犹豫:“他们都提到一个郑、郑公子!”

说完,张鲸舒了口气,说出来轻松多了。

果然,如张鲸预料中的一样,朱翊钧并没有马上发火,整个大明朝姓郑的多了去了,郑公子也何止千万,但是在京城提起郑公子,让人第一个想起的便是郑贵妃的哥哥郑国泰!

另外,张鲸之所以不想提起这个茬,是因为他想的更多一些。这件事谁也没想到会引起群臣这么大的反弹,但是抛开这个“意外”不说,假如谣言真是郑国泰找人散播的,那么他目的何在?

答案可能会很简单,郑家在求恤典未果但却得到了恩赏的情况下,他们是不是看到了郑家出个皇后的希望?那么制造谣言也就顺理成章了,一是为郑贵妃探路,二是假如皇上真有此意,也许会顺水推舟就这么做了!

从这点分析,郑家非常可疑!

朱翊钧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只是皱着眉头考虑了片刻,便一脚踹翻了张鲸,怒吼道:“你这老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么明显的栽赃都看不出来吗?那些货郎和手艺人估计是听说朕宠爱郑贵妃的事情,便编排了这个谣言……”

“对、对,万岁爷,老奴也是这么想的!这帮该死的家伙,平日里没事就爱编排些无中生有的事情,搅得街坊四邻不得安生,真是该死!”张鲸没等朱翊钧说完,也顾不得是否失礼,抢着说道。

皇上只要有这方面的想法就行了,这些话当然应该他来说。

“你还有事?”朱翊钧瞥了张鲸一眼,压抑着怒火问道。

张鲸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没、哦不,有,东厂那边还有事需要奴婢处理一下,万岁爷要是没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去东厂了。”

他明白自己改怎么做了,这事可不能传出去。

“那还不赶紧滚蛋!”

“是、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说完,张鲸爬起来,一溜烟消失在东暖阁。

………………

一个近侍悄悄的走到跪在乾清门外的申时行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便匆匆而去。

申时行听完,眉头凝成了“川”字。吩咐一声把其他的几位阁臣和部院大佬们召集过来,低声对带着疑惑的几人解释道:“皇上下旨,以私出皇宫之名,要罚皇长子去安乐堂思过一个月!”

“什么!”众人都大吃一惊,安乐堂是什么地方他们当然明白,惊讶过后,便一个个深思起来。

能够做到他们这个位置,不说性格,至少每个人都是聪慧之辈,略微一想便能明白,皇上这是做给他们看呢!

你们不是逼朕立皇长子为储君吗?朕可以有很多种方法让他做不成储君!去安乐堂只是一个姿态,本身并不重要,主要是他的象征意义。就是说,朕可以让他获罪,也可以把他囚禁,甚至处死他都有可能!你们不要逼朕太狠,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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