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鹤龄和张淞杰相对苦笑,心知这样下去终不是办法,他二人的后台虽硬,但若因捐输一事而与威国公相斗的话,必然也会死得非常难看。
因此在交换了一下目光后,胡鹤龄苦笑着说道:“我二人实已不胜酒力,还请国公爷手下留情才是!此酒确乃人间极品,我等欲各自买上一壶回去慢慢品尝,价钱任凭吴老板开便是,不知国公爷以为如何?”

王锐见他二人服了软,也不想逼人太甚,于是呵呵一笑说道:“二位当真是好算计!呵呵,吴老板怎么说?”

吴博连忙躬身说道:“国公爷此番为民请命,小人感佩无已,情愿将这碧鳞冰火酒尽数捐献出来,一切但凭国公爷做主便是!”

王锐笑吟吟地说道:“吴老板如此慷慨,锐在这里替千万灾民多谢了!既是这样,那此酒就算作20000两银子一壶,这钱锐也算作是两位员外所捐输,不知二位认为怎样?”

胡鹤龄和张淞杰如何看不出来他二人是在做戏?但此番落入圈套之中也只能怪自己的小胳膊拧不过人家的大腿而已,亦惟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了,谁让自己树大招风,被这位国公爷给惦记上来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古人诚不我欺也!

看到胡鹤龄和张淞杰忍痛答应下来,一副好象死了老爹的模样,王锐心下暗笑,又转头朝周宁说道:“我实已不胜酒力,其余的贵客就由你替本公代为招呼吧。若是有一个人没有喝好尽兴而归的话,本公可就要惟你是问!”

周宁狞笑一声嘿嘿笑道:“大将军放心,哪个如果胆敢不喝,末将就算捏着鼻子也会给他灌下去的!”

其余人见了周宁狰狞的模样,无不面如土色,心想如果是这位丘八爷来敬酒的话。还不得灌得自己倾家荡产不可?胡、张二人都已经服了软,我们还硬撑着干什么?

一时之间酒楼里掀起了一阵抢购“碧鳞冰火酒”的狂潮,多则半壶,少则三五杯。不一刻的功夫,“碧鳞冰火酒”地存货都已经被卖光,共计筹集了白银70余万两,可说是大大超过了王锐事先的预想。

加上先前的所得。王锐眼下已经筹集了约有百万两银子,差不多可说是完成了任务。但现在他有那些绢册在手。又怎肯轻易放过那班龌龊的官儿们?自是要狠狠“修理”他们一番这才甘心!

“醉仙楼”鸿门宴地事情当日就风一样地传遍了整个京师。无论是支持者也好。还是反对者也好。无人不服了威国公地霹雳雷霆手段。

那些反对阉党地正直之士更是看到了希望。想一年多前地“六君子”案时。阉党地气焰可谓一时无两。满朝又有何人敢与之相抗?

眼下威国公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就压住了整个阉党地气势。并且取得了皇帝与信王地绝对信任与支持。这让他们看到了扳倒阉党重还朝局清明地希望。于是越来越多地人不再沉默观望。而是开始站到了王锐这边。令捐输之事最一开始时他几乎是一个人对抗满朝官员地局面得到了极大改观。

那些仍在死挺地官员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气势汹汹。丝毫没将此事放在眼里。而是紧张起来。不知道威国公下一步又有什么样地手段来对付他们。少数头脑灵光地人已然看出了王锐地步步紧逼策略。先取民心。再摆平富贾豪绅。最后才是对付官员。三步棋环环相扣招招近逼。地确有其在围棋上大国手地风范!

不过这些官员们也都不是易与之辈。还没等王锐动手。他们就合计了一番后。先一步展开了行动。

第二天一大早。京师琉璃厂市场上地人们就惊讶地发现今日地市场与往日相比已经是大变了模样。突然有无数地车辆涌入了市场。车上地货物莫不是当官或者大富之家才能用地各种家什。而且跟车地除了家丁、仆役外。还确实有不少官员。其中竟然还有几个是三品大员!

车一停住,那些家丁、仆役就飞快地将各种家什卸下,顷刻间摆满了市场就开始叫卖。那些官员们虽然没有亲自上阵。但却在一旁指手画脚地指挥。亦忙个不停,全然不顾了什么官威、官体。

这些稀罕的场面自然立刻引起了轰动。消息又像风一样迅速传开,没多久的功夫,赶来看热闹的人就已经将琉璃厂大街挤了个水泄不通。

几位阁臣也很快得到了禀报,当即无不做出又惊又怒地模样,于是公推了新晋的张瑞图亲自去查看情况。

张瑞图急匆匆赶到了琉璃厂大街,当他看到一群官员根本不顾人群地围观,兀自洋洋得意地指挥着家丁、仆役叫卖家什的时候,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当下斥责这帮家伙为何不顾有失官威、官体,居然跑到了破烂市来卖家什。

这帮子龌龊的家伙登时纷纷叫起了撞天大屈,言道都想为皇上与朝廷分忧,为捐输大事出力。只不过他们的财力有限,生怕在威国公那里无法交代,所以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将家里值钱的一些家什变卖,卖些银钱以用来捐输。

张瑞图闻言做声不得,拿这帮家伙也没办法,只得又匆匆回来,立刻写了一道奏折呈了上去。

御史们也得到了消息,当下由几名御史联名上奏,一方面弹劾那些卖家什的官员们有失官威、官体,另一方面也恳请皇上立刻停止捐输之事,追究威国公“横征暴敛”的不当之举,莫要将满朝的官员们逼过了分。

小皇帝虽然将奏折留中不发,但一干官员们却趁此机会又发动了一波群起攻讦王锐地攻势。尽管来势汹汹,可连如此下作地手段都使了出来,已给人一种垂死挣扎,穷途末路的感觉。

王锐对那些家伙小丑般地举动只是一笑置之,根本未予以理会。他和谢天博将那些绢册仔细研究了几遍之后,终于选定了率先开刀地目标。

又过了一日,王锐命人拿了名帖去请梁植、吴淳夫和曹钦程三人前来叙话。

梁植。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其弟梁栋乃是内廷“五虎”之一,秉笔太监,兼掌酒醋面局,是老魏的心腹死党。

吴淳夫前面刚刚提过,眼下是太仆卿、右副都御史,外廷“五虎”之一。老魏的心腹干将。

曹钦程是太仆寺少卿,“十狗”之一。属于是老魏狗腿子一级地人物。

这三人俱是阉党的干将,品秩亦高,乃是眼下死硬派的中坚人物,王锐决定就从他们三人下手,一举敲碎死硬派的坚硬外壳!

三人见王锐客客气气地有请,也不好表面上撕破面皮。同时亦产生了一丝好奇心,想看看这位威国公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各自答应下来。他们并不害怕,心想你无论耍何花样自己也不会买帐,只是想亲自看看对方到底还有什么手段罢了。

就这样。三人依约先后前来。王锐心中暗喜,当下与每个人分别进行了一番单独的密议,打响了攻克堡垒地战役……

他最先见的人是梁植,此人倚仗着弟弟梁栋地权势先是荫萌锦衣卫,现在又爬上了都督同知的高位,为人招权纳贿极为贪婪,留下的“小辫子”颇多,所以王锐挑选了他最先开刀。

都督同知也是从一品的大员,因此王锐表面上招待得甚为客气。待下人奉上香茶退下后,屋内已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王锐端起茶来让了一让,然后笑吟吟地说道:“梁大人百忙之中肯屈尊驾临,锐实是感激不尽!这是上好的大红袍,梁大人请了。”

梁植端起茶来轻轻啜了一小口,随即也微笑着说道:“呵呵,果然是好茶!但威国公今日请梁某来想必不是只为了品茶吧?不知究竟有何事,还请威国公直说无妨!”

王锐见他如此沉不住气,已知其无甚真才实料不难对付。顿时放下了一大半心。当下哈哈一笑说道:“梁大人快人快语,那在下也就不绕弯子了!实不相瞒。锐今日请梁大人前来,正是为了捐输之事!”

梁植的双眉微微一跳,低头又品了口茶,却没有说话,静等着王锐地下文。

王锐瞥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锐自受命主持捐输一事,日夜惶恐不已,生怕误了皇上与朝廷的大事!所幸托皇上鸿福庇佑,眼下百姓与富贾豪绅俱是踊跃支持,捐输一事亦大有起色,只要满朝官员再积极响应,则大事成矣!只可惜现下朝中官员大多对锐有所误解,仍是响应者少,此诚令在下头痛。锐自思梁大人乃朝中重臣,且人望颇重,若能于此事身为表率,必能让他人纷纷效仿也!因此锐今日请梁大人前来,就是想恳请大人支持的,想必大人不会令在下失望吧?”

梁植心下冷笑一声,表面上却眉头微皱,做出一副难为状道:“威国公为国事殚精竭虑,梁某身为感佩!在下身为朝臣,理当为皇上与朝廷分忧,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想那五军都督府也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地方,梁某那点俸禄也仅够勉强养家糊口支撑门面而已,哪里还有余力捐输?威国公总不至于让在下也学那些官员去琉璃厂变卖家当吧?”

王锐淡淡一笑,仍然不紧不慢地说道:“梁大人说笑了,大人生财有道,并且一向出手豪绰,如何一提到捐输就变成了无有余力?在下诚心想肯请大人支持,还望大人莫要推三阻四令人心冷才是!”

梁植闻言心头霍地一跳,将脸色一沉皱眉说道:“梁某好意前来,威国公却含血喷人,恐怕这才是令人心冷吧?在下何时生财有道,又怎样出手豪绰了?未知威国公可有凭据否?”

王锐莫测高深地一笑,紧盯着梁植缓缓说道:“一朝平步上青天!梁大人可还记得此句么?大人为此曾一掷5000两银子,算不算得出手豪绰?不知道此事若是被皇上和群臣知道了会怎样想呢?在下鲁钝,还请梁大人教我!”

梁植面色猛然一变,冷汗一下冒了出来,紧盯着王锐失口说道:“你!你是怎么知道……”

他猛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口。及时刹住了车,强自镇定着冷哼一声说道:“威国公信口胡言,含血喷人,皇上圣明,是绝不会轻易相信你地!”

原来天启元年时他的一个子侄参加乡试,主考官就是当时的翰林院编修钱谦益。

于是梁植找到了钱谦益,花费5000两银子打通了关节。约定预捏字眼以为暗号,只要将“一朝平步上青天”被王这七个字巧妙地置于每段文章的末尾。主考官就自能很方便地加以识别,予以取中。

他的那个子侄依计而行,最后果然被钱谦益取中,那5000两银子也算是没有白花。

此事梁植虽然只是行贿者,但如果东窗事发的话,也肯定是吃罪不起。最起码也是丢官的下场。因此他一听王锐提起,自然是胆战心惊,可兀自存了一丝幻想,以为对方未必有真凭实据,仍在强自嘴硬。

王锐见他不见棺材不掉泪。当下哈哈一笑说道:“此事皇上未必相信,那齐云山吞没30余万两银子地事呢?不知道魏公如果知道了其中的真相会怎么说,他老人家恐怕没有皇上那般好说话!”

梁植闻言脸色终于彻底大变,冷汗涔涔而落,犹豫了片刻后,这才抬头如看鬼魅般盯着王锐颤声说道:“此事你竟也知道?罢了,梁某认栽了,你究竟想怎样就直说吧!”

他之所以被王锐这一句话就击溃,事情还要从前年轰动一时地徽商彭正春“齐云山冤案”说起。

这彭正春是南直隶徽州休宁县人。早在万历年间他家就已经是雄踞两淮的大富豪了。其产业北到京津,南至两浙,各大商埠均有商号,涉及了盐、典当、钱庄、珠宝、绸缎、木材等。可谓家资钜万,富可敌国。

齐云山那时候是他家的私产,方圆数百里,三十六奇峰尽数囊括其中,占地三千亩。山上盛产树木,每年采伐木材所得的收入就有十几万两之多。

彭正春的祖父因为曾捐助过明军三十万银两。因此被万历帝特赐荫官中书。是以这彭家可说是有权有势,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出现问题地。

祸患从内斗而起。彭正春与从弟彭正泽因齐云山的产权起了纠纷,官司打到了官府。最后还是彭正春地财大势大赢了官司,彭正泽因为败诉而被气病,不久后死去。

彭正泽虽然死了,但是他有个忠实的家奴叫彭荣却为主子不平,要继续替主告状。

彭正春自是没将一个奴才放在眼里,顺手以“奴仆告主人罪”就将彭荣送进了大牢。可彭荣却想办法从牢中逃了出来,发下毒誓要为主人报仇雪恨。

他跑到了京师,四处寻门路告状,结果就找到了翰林院编修彭嘉。这彭嘉与彭正春是徽州老乡,而且有仇,一听说这事情,立刻领彭荣跑到了东厂告状。

这位翰林先生亲自写了状子,洋洋洒洒,头头是道。

主要告了彭正春两条罪,第一条也还罢了,这第二条却是告其巧立名色,创崇文书院,招朋聚党!

彭正春是一个盐商而已,怎么又和党争扯上了关系?

原来明末地盐商是个很有势力地群体,多出自安徽、山西和陕西。他们在发达之后,都愿意举家迁到杭州去住。但是明朝政府有规定,没有户籍的子弟,不能进入当地地学府读书,更没有资格参加乡试。因此这些外地来地盐商子弟虽然有钱,却因为户籍问题无法登入仕途。

万历三十年,巡盐御史叶永盛很为这些盐商子弟惋惜,就向朝廷奏议,请求给盐商另置商籍,等同于落户。皇帝批准了这一建议,从此盐商子弟的身份就与当地的学子们再无二致,终于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叶永盛是徽州泾县人,不但解决了盐商的这个大难处,更是积极为徽州老乡办教育,在杭州借了一套别墅为盐商的子弟办起了学堂。当他任满离开杭州后,盐商们集资买下列这幢别墅,改称为“崇阳崇文书院”,还为叶永盛立了生祠,早晚供奉。

这就是所谓“崇文书院”案地来历了,它虽然是为富人们办了件好事,可是在那敏感的时期,只要是告你招朋聚党,你就是百口难辩。

总之这一状的要害就是告彭正春私占齐云山,得利千万富比石崇,招朋聚党图谋不轨,另外还贪赃六十万两白银。

状告到了东厂,老魏一看有这么个大富豪竟撞到了网里来,心中自是大喜,当即决定狠狠榨一笔钱财!

就这样,彭正春被下了大狱,老魏除了责令地方官追赃那六十万两外,还将齐云山的三千亩地划归了朝廷,现有的木材作价三十万两,由官府变卖以助修宫殿的大工。

彭正春还以为朝廷无法是想要他的钱而已,于是使银子想办法上下打点。但钱如流水般花了出去,人却仍然被押解到了京师,下到诏狱里由田尔耕亲自主审。结果没过两堂,彭正春和他儿子就被用刑拷问死了。

他人虽然死了,但是老魏还不肯放过其家产,于是就派了当时混在工部的梁植去徽州府追查犯人家产,并负责变卖齐云山的那些木材。

这自然是个肥差,梁植为了得到这个差使预先就给老魏送了1万两银子。

他带领着一票人马高高兴兴上了路,结果到了徽州后一了解情况不禁傻了眼。原来彭正春地家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早已经是家破人亡,哪里还有家产可榨?

梁植当然不甘心花了那么多钱却白跑一趟,于是将主意打到了那些木材之上。

这厮的胆子也大,竟然和一干地方官沆瀣一气,将三十万两的木材加价到四十万两强卖给了一群徽商,然后上报说这批木材因保管不善受雨霉烂,最终只卖了三万两银子。在和地方官一番分赃后,他独自私吞了二十万两,终于算是狠捞了一笔,没有白来这一趟。

官场的历来规矩都是瞒上不瞒下,而且那帮地方官也都捞了不少好处,所以他也不怎么担心此事会被老魏知道。

可眼下梁植听到王锐竟知悉这件事,自是忍不住吓得魂飞魄散,这位国公爷的霹雳手段现在满朝官员谁人不知?他只需稍微放点消息出去,魏公知道了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一念及此,梁植哪里还敢有半分强硬?只有先乖乖答应对方的任何条件再说了。

王锐见旗开得胜,一举降伏了梁植,心中暗喜,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常言道多个朋友多条路,梁大人尽管放心,只要你肯带头捐输5000两银子,就已是将在下当朋友看待,锐必定会保守秘密就是!”

他并没有狮子大开口,一来是担心逼急了对方狗急跳墙,二来数目太大的话也不正常。只要能攻克死硬派的堡垒,此番就已算是大获全胜。

梁植闻言也暗暗松了口气,他原本担心王锐开出地条件会让自己无法接受,此刻才终于稍微放下心来。虽说自己地“小辫子”仍捏在人家手里,但现在已顾不得那么多了,惟有先挺过这关再说。

想到这里,梁植当即连声答应下来,看架势就好象他原本就极力赞同捐输之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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