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没有理会王锐诧异的目光,轻咳了一声肃容开口道:“王卿,朕来问你。彼已深蒙皇恩贵为三等侯,为何却不知自重,去行那辱没斯文,自轻身份之事,究竟是何道理?”
王锐听了信王转述的朱由校的话,不由得更是糊涂,愣了片刻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信王见了他这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目光中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说道:“王少师,前些日你是否曾在府中与下人们同乐,而且还请到了京师大名鼎鼎的雪白双艳献上一曲呢?”

王锐闻言一怔,顺口说道:“不错,此事王爷……皇上竟也知道?”

信王点头道:“王少师可能不知,此事非但是皇上,而且百官知道的亦不在少数。那些弹劾的奏章里有一大半都给少师列了一条携下狎戏辱没斯文的罪状,恳请皇上褫夺去少师的封爵以示惩处,所以皇上这才命我一问究竟。未知少师有何分说?”

王锐终于恍然大悟,脸上一露出古怪的神色。他没想到朱由校对闯营事件好象不太在意,反倒是对自己与下人同乐的事情颇为好奇。自己刚刚还以为其转了性,哪知道马上就露出了荒唐的马脚,当真是令人又好气又好笑。

他万万没有预料到自己在侯府开“联欢晚会”的事情会被人抓住把柄来攻击,略一沉吟方始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在这个时代里,阶级等级制度可谓是森严无比。作为下层阶级的人们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人权、民主和自由可言。甚至连生杀予夺地权利都掌握在上层阶级的手里。

如此一来,他这个堂堂侯爷的上层阶级竟然会与下层阶级仆役同乐自然就成了离经判道和让人不可思议之举,也怪不得会被那些人弹劾了。看来自己很多时候仍不由自主地拿前世现代的观点来看这个时代的问题,有时候这是好事,但有时候也容易引来麻烦,自己以后还需小心谨慎才是。\

不用说,这弹劾肯定也是老魏在背后所指使,而且还颇有些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的味道。

像这样的事情是可大可小的,轻则被皇帝斥责一顿。虽说没多大损失,但也如吃了苍蝇般令人恶心。重则有可能就像那些弹劾所说的那样被褫夺了封爵。那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王锐一面暗暗思索,一面露出恍然之色说道:“原来皇上问的是此事,臣实在是冤枉!”

信王地脸上也现出好奇的神色,嘿嘿笑着说道:“少师有何冤枉不妨说来听听,我对此事也是好奇得紧呢,想不出少师为何竟会与下人同乐?”

他说这番话时不复是那般老气横秋成熟的模样,而是露出孩童的样子,这种前后巨大的反差让王锐看了忍不住微微一愣。

怔了片刻,王锐才叹了口气说道:“锐想请问信王一句,即便是皇上。是否也有与百官和万民同乐之时?”

信王仰脸想了想,点头说道:“不错,每逢寿诞或是一些重大的日子,皇上自然会与百官和万民同乐。以示普天同庆之意!”

王锐淡淡一笑道:“皇上乃是万尊之躯,尚能与百官和万民同乐。而锐原本布衣,幸蒙皇上厚恩才得封侯拜将并赐府第。像此等大事,锐与阖府上下同乐共庆亦属正常,又何谈辱没斯文自轻身份?若皇上与信王认为这也欠妥的话。锐再无言可辩,甘愿领受处罚便是!”

信王紧盯着他打量了片刻,忽然呵呵一笑道:“王少师说得有理,若是换了我碰到这样的喜事,恐怕亦会和少师一样。少师放心,这番话我自会转告皇上!”

“如此锐多谢信王了!”王锐一边说,一边深施了一礼,心中暗暗庆幸自己的反应还算够快,否则这种事还真不太好辩解。^^首发君子堂^^

信王摆了摆手。仍然紧盯他微笑道:“不知为何我有种感觉,恐怕少师那样做,不单单是为了刚才所说的那个原因吧,未知小王猜得可对否?”

王锐地心中忽然一动,抬头迎上信王的目光,一脸平静地问道:“我想斗胆问王爷一个问题。不知可否?”

“少师但说无妨!”信王一脸轻松地说道。

“我想请问王爷。不知王爷最怕之事究竟是什么?”王锐的嘴角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淡淡地问道。

信王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好半晌地功夫才轻轻摇头说道:“少师的问题我回答不出,但不知少师最怕之事又是什么?或许我听了后会有些启发!”

也难怪他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既然出生在帝王之家,那么普通人所需要追求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根本就不会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且就眼下的情形来看,没有人能想到未来皇帝地宝座会落到这个信王的头上。所以对于朱由检来说,只要不生出什么野心,这一辈子当个逍遥快活王爷是一眼就能预见之事。并且他现在才仅仅14岁而已,更不可能想到一个死字,因此想了半晌他竟真的想不出来自己最害怕什么。

王锐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坦然地看着信王,缓缓地说道:“孤独,锐最害怕的就是孤独!”

信王的身子微微一震,眼中先是露出思索的神色,进而又变得复杂难言,最后竟流露出几许沧桑,完全不再是14岁的少年模样。想来是王锐的话深深触动了他的心弦,令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从记事起就凄凉、孤独,而且充满尔虞我诈地宫廷生活。因此顿时忘了身在何处,忍不住有些失神起来。

王锐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想触动信王的神经,这样才有机会去和他进行深层次的交流,从而渐渐地去影响和改变这个未来的崇祯皇帝。适才他敏锐地抓住了机会,此刻果然有了效果。

看到信王已经被触动,王锐不露声色地继续说道:“锐所说地孤独不仅仅是一人独处地孤独,还有心灵上的孤独,是那种虽在众人之中却仍感到孤寂地孤独!”

他顿了一顿,才缓缓地重新开口道:“锐本布衣而已,向往的只是普通人的平凡生活。虽蒙皇上厚恩封侯进爵一步登天,但本性却是一时难改。不瞒王爷说,侯府虽、仆役虽多,但锐却深感孤独寂寞!我害怕长久这样下去自己恐怕会疯掉,这才有了阖府共乐之举。一方面是共庆喜事,另一方面只是想让侯府有个家的感觉而已!王爷一眼就看穿了真相,锐实是佩服之极!”

信王目光闪动,心中已被王锐的一番话说得汹涌澎湃。不错,皇宫里又什么时候缺少人了?可他从小到大除了感到孤独寂寞和危机重重外,又何时找到过家的感觉了?王锐的话可谓是深深刺入到了他的心里,让他陡然间生出了知己和亲近的感觉。

虽说王锐与下人同乐之举仍令信王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心中已有所理解,并同时有些佩服他的奇思妙想。这个王少师每一次行事必出人意表,当真是让人不得不越来越感到好奇与佩服。

信王尽管是大生感慨,但他从10岁起就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再加上眼下还有史梁和王谦在场,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有丝毫地失态。

只见他暗自压抑了下波动的情绪,缓缓点头说道:“王少师所言极是,孤独……有时比死亡可能更加可怕吧!”

王锐看了他的样子,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已经见了效,忍不住心下暗喜,当下只是微微一笑也没言语。

信王突然一摆手说道:“算了,这件事情就不再说了,我今日来还有最后一个要紧之事要告诉少师!”

王锐一怔,心说那帮龌龊的官到底弹劾了自己多少事情呀?他的心中忽然泛起了一种不好的预兆,表面上却不慌不忙地恭声说道:“王爷请说,锐洗耳恭听!”

信王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眼下弹劾少师的奏折如潮,皇上虽无怪罪之意,但若要堵住那些人的口,恐怕也要有点动作才行。根据魏公的提议,恐怕给龙骧卫增派一个监军是最好的选择。我看皇上多半会同意,少师还是早做准备吧!”

王锐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这回终于彻底明白了老魏的反击手段。

老魏真不愧是老奸巨滑之辈,他很清楚那些弹劾未必会对王锐产生多大的威胁,因此只把那当作了铺垫的手段,真正的杀着乃是要逼迫着皇帝给龙骧卫派一个监军来,如此才能平息百官的声音。在军队里用太监做监军是明朝很普遍的做法,估计皇帝再怎么信任王锐,但为了平衡也不会反对这样的提议。

可以想象这个监军必定是老魏的亲信无疑,这不仅仅是充当眼线的问题了,而且势必会对王锐形成一个制衡。要知道明朝的那些太监监军权力都大的吓人,在军队里往往都有如“太上皇”般一样。如果说老魏处心积虑地弄一个监军到龙骧卫来仅仅是为了监视下王锐而没有其它的目的,恐怕是地球人都不会相信。

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拔除了老魏的大部分势力,他马上就又给龙骧卫整了个“太上皇”来!看来这老阉狗还真有些手段,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才是!

王锐一面恨恨地想着,一面在脑海中飞快地思索,自己又该如何应付老魏的这招反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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