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队伍中已经有人再也坚持不住,忍不住稍微活动了一下早已僵硬麻木的身躯。
王谦等一干亲兵早得了将令,见此情形二话不说,如虎狼一般直扑过去,不由分说将违规者架出队列按倒在地就是一顿军棍伺候。待到二十军棍噼里啪啦地打完,再将人扔回队列,你还照样得给我好好站着!

眼见大将军的军令果然毫不含糊以及被打者的可怜相,余者无不心惊胆战,只有咬牙继续苦苦支撑,同时在心里将所有的恶毒诅咒一股脑都献给了我们的神武王大将军!

再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因体力不支而当场晕倒在地。这更加好处理,直接抬到校场边上解开其甲胄,任其自然慢慢恢复苏醒。

古时可不比现代的讲人道主义和人性化管理,训练场旁边还有军医在随时待命,万一训练中搞出了人命也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在这个没有人权和民主的封建时代,人命有时可说是一钱不值。别说是练军中晕倒了,就算是真的送了命,统兵之将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王锐心知自己今日若存有妇人之仁的话,先前的努力也都会付诸东流,因此虽眼见晕倒的人越来越多,但仍如钉子般钉在原地,没有丝毫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不多会儿的功夫,校场边上已排着放倒了几十个人,这其中自然也有个别耍小聪明装晕来逃避者存在。

史梁此时虽然也如钉子般钉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内心里却颇不平静。他看得出王锐的用意,心中对这个大将军已经开始感到越来越佩服。

眼下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自己有一身的功夫都已微感疲累,可文弱书生出身的大将军却依然屹立不动,严肃而刚毅的面容上不显丝毫疲态。

能保持这般样子,若非是身怀绝技深藏不露,那便是心志坚如磐石精钢,而史梁相信王锐属于后者。

如果说王锐先前的言论已让史梁有所触动,那么眼下的表现就更令其折服。他很清楚王锐现在是皇帝眼前红极一时的人物,如果他真的下决心将龙骧卫打造成真正的精锐之师,那这支如戏子般的杂牌军就真的有希望,自己多年的理想看来有望实现了。

一想到这些,史梁就觉得全身都热烘烘的,仿佛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正默默地想着心事时,却不料场中突然出现了变故。只见队伍前面的一名把总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喊道:“老子不干了!这样傻站着算什么练兵?弟兄们说是不是?”

有人带头这么一闹,早已苦不堪言的众军顿时有不少人跟着随声附和起来,场面登时微见混乱。

史梁眉头一皱,他一眼认出了这名把总名叫魏清国,原本只是个小混混而已。只因为据说好象与魏九千岁的老魏氏一族有那么点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所以才能混到这龙骧卫里来当上了一名把总。

仗着老魏家的名头,这魏清国平时就骄横跋扈,连自己这个参将也没太放在眼里,此刻忽然发难亦算不得稀奇。

他开口呵斥,约束众军安静站好,同时转头望向王锐,想看看这位大将军究竟如何来应付这种场面。

王锐早就料到很有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因此神色不变,只是将手一挥,王谦等几名亲兵立时如狼似虎般直扑过去,从两边架起魏清国就直趋点将台前。

魏清国还欲拼命挣扎两下,只可惜他的功夫实在稀松,与王谦相比可说是天差地远。王谦如铁钳般的大手只在他腋下微微用力一捏,他已是半边身子酥软,如鸡仔般直被拎到了台前按着跪下。

王锐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是何人?可知道适才所为已经触犯了本侯的将令,要受军法从事么?”

魏清国梗着脖子抬起头来,面露狂傲之色说道:“标下魏清国,乃是魏公宗族中人!将军令我等如此枯站,这算何练兵之法?末将不服提出异议,难道这也算违犯军律不成?”

王锐事先已经想到这龙骧卫中肯定少不了要有魏忠贤的人存在,甚至很有可能有些人就是他特意安插在这里以监视自己。如果不把这些关系理清,他就无法真正驾驭得了这支部队。

可若是处理不好,就有可能会开罪了魏忠贤,没准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所以他对此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此刻见魏清国果然一上来就抬出了魏忠贤,王锐心内暗暗冷笑,表面上却不温不火地说道:“原来魏把总竟是精于练兵之道,呵呵,想不到我龙骧卫如此人才济济,当真是令本侯欣慰!魏把总既然认为本侯练兵之法不妥,那么依你之见应该如何练军方能将龙骧卫训练成劲锐之师呢?”

魏清国原本就是个草包混混,只是因为再也受不得那份罪,这才仗着魏氏宗族的名头来耍横闹事,又哪里会懂什么练兵之法?

眼见王锐有问,他也只好含混道:“末将只是个把总而已,这练兵之法又如何知道?将军莫非是要故意为难标下么?”

王锐闻言将面色一沉冷笑道:“哼,你既不懂练兵之法,又凭何置疑本侯的练兵之道?分明是因为吃不得这点苦累而找的借口!需知为军者之天职即是服从上令,若人人都因为一己之喜好而怀疑、违抗上令,那为将者还如何统军、治军?所将之军又会成何模样?你违抗将令、鼓惑众军在先,却仍巧言令色不知悔改,可曾将本侯放在眼里?可曾将军律放在眼里?难道真的不怕军法无情吗?”

魏清国哆嗦了一下,但随即硬挺着说道:“将军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只不过末将乃是魏公族人,亦是由魏公一手提拔,就算违犯了军律,也要由魏公来责罚,恐怕还轮不到侯爷来处置!侯爷若是越俎代庖,难道就不怕魏公不快吗?”

他这已近乎是**裸的威胁,意思再明显不过,老子就是违抗军令了,但老子是魏公公的人,你敢拿老子怎么着?

如果是换了别人,还真就很可能被他的威胁所吓住。以今日魏九千岁的权势,又有谁敢去捋他的虎须?(当然,魏公公实际上不可能有须的!)

但王锐闻言却只是暗暗一笑,心说我连肃宁伯魏良卿都得罪过,还怕你个小小的把总不成?老子想收拾的正是你这种刺头,如果今天被你吓住,那我这个龙骧卫的大将军就干脆回家种地抱孩子也罢!

他淡淡地一笑,没有理会魏清国,而是转向史梁问道:“史参将,违抗军令者依律该当如何处置?”

史梁见王锐只寥寥数语就将魏清国逼得理屈词穷,不由得对他更加佩服。此刻听到王锐突然发问,他略一犹豫才插手施礼道:“回将军的话,违抗军令者……依我大明军律当斩!”

王锐面色倏地一沉,将手一挥冷冷道:“既是如此,来人!魏清国违抗军令鼓惑众军,依军律当斩!着即拉下去斩首,速速报来!”

王谦等人高声应诺,如捉鸡般拎起魏清国就往外走。

魏清国没想到王锐竟真的敢不买魏公公的账,不由被他的话吓得脸色猛地变得刷白,整个身子都瘫软下来。

直到被王谦等人提起来向外走时,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拼命挣扎着叫道:“我是魏公的族人,你一个小小的侯爷竟敢动他老人家的人,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吗?还不快快放了我,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王锐冷笑一声道:“笑话!我且问你,这龙骧卫是皇上的亲军还是魏公的亲军?你是不是龙骧卫把总官?本侯忝为龙骧卫大将军,难道连处置违犯军令的属下的权力都没有不成?眼下信王殿下就在此,如你这般所说,将置皇上于何地?置魏公于何地?即便是魏公在此,他老人家也必治你大逆不道之言的罪!”

魏清国闻言面如土色,再也说不出话来,变得如一滩泥般任由王谦等人向外架去。

史梁见状知道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急忙上前两步插手施礼道:“大将军且慢,这魏清国虽说违抗军令身犯死罪,但念其乃是初犯,而且平素操行尚好,可否请将军免其一死,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其实根本不在乎魏清国这等废物的生死,但依照常例还是要开口替其求情。暂且抛开魏九千岁这一顾忌不论,他身为参将也要为属下求情,否则岂不是会令他人心冷?

同样的道理,其他的千总、把总也都跟在史梁后面跪倒在地,齐声恳求大将军免去魏清国的死罪。

这完全跟顾忌魏九千岁和魏清国的人缘没有关系,因为谁都不敢说自己会不会也有这一天的时候,有谁会愿意看到自己就要被推出去问斩时其余的同僚都在袖手旁观?

王锐的脸如寒冰,将手一挥道:“众将请起,此事与尔等无关!今日若此等害群之马不除,往后谁人还肯听本侯的将令?又如何将我龙骧卫练成劲锐之师?”

史梁久在军中,心知王锐此番意在立威,必然要做足一番模样,所以一边再次求情,一边回过头来朝魏清国猛使眼色。

魏清国虽是草包一个,但面临生死关头也猛然开了窍,拼命从王谦等人的手里挣脱出来,连滚带爬地扑道台前哭道:“大将军饶命!小人不会说话,这张嘴乃是婊子托生的,就是他娘的贱!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跟小人一般见识,就开恩饶了小人吧!可怜小人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嗷嗷……嗷嗷叫的小崽子,我如果一死,可就是要了全家人的命呀!”

他先前飞扬跋扈的神态早已不知抛到了哪里,此刻就如同一个泼皮般哭嚎着撒泼放赖,让人又是可气又是好笑。王锐看得一阵恶心,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一旁的信王此时开口笑道:“王少师,今日是你大将军走马上任头一天练军的好日子,若是放炮杀人未免不美!这厮虽然违抗军令身犯死罪,但念其已知悔改,就看在小王的面子上饶这杀才一死如何?”

王锐暗赞这信王当真是聪明伶俐,此时出言求情可谓是恰到好处。他原本就没打算真的斩了魏清国,只是要狠挫一挫这帮兵痞的锐气,所以早就吩咐了王谦等人如果自己要杀人时一定要见机行事,否则以魏清国的那身稀松功夫又怎么可能挣脱王谦的掌握?

眼下见信王已经开口,王锐心知已到火候,当下趁好就收,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道:“若不是信王殿下与众将求情,本侯定然不会饶过你这厮!但死罪虽免活罪难饶,来人,将魏清国拉下去鞭责八十!夺去其把总之职,暂留杂役营听用!”

魏清国此刻再也顾不得别的,只知道能保住小命比什么都好,急忙拜伏于地千恩万谢。

只可惜他刚说得两句就被王谦等人上来提小鸡般拎了下去,三两下扒去了上衣,就绑在校场边的刑桩之上结结实实地抽了八十鞭子,只抽到一半时人依然晕了过去。

他的惨嚎声令众军无不心惊肉跳,当下再无人敢有半点懈怠,只有接着咬牙硬挺。直到午时三刻,王锐才终于下令暂且解散回营休息。他自己却没有半点休息的意思,马上又将史梁、梁俊以及三名千总召入到帅帐中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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