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琪推开门直挺挺地趴在地上。这是她每天下班的必修课。这十平方米的地板总能给她无限的电力,即使是刚上完十三个钟的班也能使她迅速恢复精力。
小灵通叫魂地响。子琪摸了几把才在电脑旁捞到。

“陶乐门口,速来。”

是伊晴发来的。早还在上班的时候就跑了几趟设计室软磨硬磨要子琪今晚陪她见一个网友。

认识伊睛有六个年头了吧。真快。记得当初两个人同一天进公司。之后一个宿舍,之后伊睛也有了男朋友,之后子琪和男友分手并再次恋爱再次分手。再之后彼此都不再问什么是爱。子琪结婚,老公比她大九岁,是老家媒人介绍的,相亲——订婚——结婚。一切按部就班,庸俗得不堪一提。伊晴没有结婚。她不肯把自己随便嫁了。她开始钓鱼。网络、酒巴……夜里的伊晴有点像幽灵的不真实。

到广场,伊晴冲过来:“快,都什么时候了。”

“小姐,才九点呢。”

“人家六点钟就来了。”

子琪还想说什么,伊睛已扯着她大步往陶乐咖啡厅去。到了门口,伊晴停下脚步,掏出随身带的小镜子。

“小姐,人家六点钟就来了呢。”子琪不禁调侃她。

“这叫随时保持淑女形象。”

“是那个人吗?”子琪望着一个从伊晴身边走过的穿紫蓝色毛衫的男人说。

“那?”

“那个。”

“是他。”

“为什么就走了呢?打他电话试试。”子琪说。

伊晴反应过来迅速掏出手机。“用我的。”子琪把小灵通递给伊晴。

“喂,哪位?”

“你为什么不多等一会?”

……

“我们回去吧。当街照镜有什么错?本小姐还看不上他呢。”伊晴把小灵通给还子琪怨愤而不服气地说。要知道一向以来只有她甩别人没有别人甩她的。只有伊晴看不上的男人,没有看不上伊晴的男人。一到男人面前她就变得温柔娴淑且风情万种。

“今晚还去撒网吗?”子琪问。

“当然。”

“越挫越勇!有一天你一定会撞死在钱堆里。”

“谢谢。那可做鬼也值了。”伊晴又是一副玩世不恭态。

伊睛去了网吧。子琪塞上耳机。一如既往的是那首“多情人都把灵魂给了谁”。这是子琪每天都听的唯一一首歌。老公林宣曾经问过她为什么那么喜欢这首歌。她笑了笑说因为好听。他便没敢再问。他怕知道得太多这个女人会不属于他的。

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明知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但就是偏偏要这样做。林宣知道子琪不爱她,但他就是一个死心眼盯*。

子琪小的时候对人生有很多幻想。她至情至性且狂热于文学,想写出成名巨著。后来她明白她不是那块料,她无法用有限的幻想写出无限的游历。再到后来她只写但从不想发表。她认为她的文学梦就像她的爱情一样华丽而空洞。他爱她,她不爱他,可是又霸占着他,享受着他的照顾。他能给她撑起一片天,让她住大房子开小车,偶尔不开心还能给颜色人家看。她却说她需要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去上一天十三个钟的班,住十平方米的出租房。只要她开心,他也依了。但是她似乎已无心可开。她的心已丢失在2004年的那个夏日。现在的她只喜欢做两件事,一是睡觉,一是塞着Mp3神态游离地行走在城市的街头。云里雾里那个身影是她的粮食。

伊晴终于钓到一条大鱼。拒说有一套不错的复式房子。乍说怎像自家的房子。

“你上网聊Q吗?”子琪给老公发信息。

“从不。不过你想聊我可以去。”老公立即回信。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信息。

“不用了。我只是问问。如果你遇到适合的人选,可以通知我一声。我会尊动你的选择。”

“亲爱的,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说如果。”

“我告诉你没有如果。我只怕爱不好你,只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如果有如果,如果你能告诉我你永远属于我的。我立即死去也甘心。”

子琪瞄完短信把小灵通关机丢到地板上。她从楼下的小店买回一瓶白酒。她从不喝酒,但这时候她很想喝。心里不痛,闷闷的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整整喝了一瓶。林宣开门进来时她已醉倒在洗手间。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折腾自己。”林宣怜悯地抚慰着子琪颤抖的身子。洗手间已经清理一新。只是子琪颤抖了一整个晚上的身子还在颤抖,从未停过。

一个星期后伊晴又开始钓鱼。听说她的那条鱼吹了。因为那套复式房子不是他的。是他表哥的。

“那你去钓他老表。”

“人家名草有主了。”

“你那条鱼叫啥名字?林子强?”

“你乍知道?”

“小姐,你损失大了。人家父亲起码有这个数。他是独子。刚大学毕业。”子琪伸出三个指头。

“三百万。我晕!”

“No!再加个零。”

“三千万!我倒!”于晴佯装翻白眼倒下又兀地站起来:“不,我要追回他。”

“扑汤蹈火在所不辞。”子琪补上不合罗辑的词句,这是她们共同创造的幽默。只有她们意会。

子琪接二连三地头痛,经医生诊断是脑神经痛。不得不辞职回到丈夫的大房子里,开始不情不愿地接近了解她的男人。

她发现这个给她的青春画上死亡符号的男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讨厌。她坐着晒太阳,他为她销苹果。她睡觉他帮她盖被子。她看书他在书房里上班。夜里她喊一声“渴”,他立即光着膀子起来倒水。只是每次感动的时候总不合时宜地想起另一个他,2004年夏日的那个他过得好吗?鼻子酸辣酸辣地,Mp3里依然是那首“多情人都把灵魂给了谁”。那年那天,子琪对着他唱完这首歌更头也不回地离开,命运注定她只能是他的插曲。

“我有了,他跑不掉了。”小灵通里显示出伊晴玩世不恭的庆幸。

南国夏日的正午,太阳简直就是“烤”着地球。子琪拉开厚厚的窗帘,她似乎能感到街上行人的满头大汗。还有流水线上那些把拉长助拉的喊骂声当音乐,强撑着国宝标志不停地对拉线鞠躬的一天要劳动十二个钟的姐妹们。房间里的空调,充足的休闲时间如大浴缸里的清水般舒适。伊晴是对的,乱哄哄十平方米出租屋的爱情会营养不良的,子琪想。突然她很想去看看她的男人上班是什么样子。对,是她的男人。她第一次在心里这样承认。

“不可能的。我爱的人回来了。我很爱她。你也不过看中钱而以,拿掉它,我会补偿你。”

一层乌云掠过头顶,墙壁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打翻在地上的水晶饰品尖锐的叫声刺破屋里的虚空。

子琪塞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往街上跑,甩下背后一张绝望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决定爱你的时候背叛我……

街头到处是躁动的人群,世界一片混屯,有咸咸*的液体流入喉咙。

“伊睛,恭喜你升格当妈妈。”

“叹!宝贝,太好了。我都没想到就那一次居然会这么好。很快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不,我们不会在一起。你的那个男人不叫林子强叫林宣,有一套复式房子,是我老公。”……

子琪决定去旅行。的确,问题在想不到解决方法的时候,让它先冷却一段时间也是一种方法。她对他谈不上爱,但也不愿意放弃。她是沙漠上的旅客,比起爱情家里的大浴缸更实际。更何况她的爱情已是日记本里的干花标本。

避开老公的视线,子琪放弃去河内的机票买了去汕头的汽车票。她突然想去看看那个他。

子琪背着行旅包坐在中信广场的花坛里,从正午坐到晚上五点钟。她看到他下班,一个怀着七个月身孕的女人接他,他们幸福地相拥着离开。

他是幸福的。子琪掏出手机想了想又放下。她买了当晚去海口的船票。他走了,誓言已经过期,她要一个人去履行。

天下最伟大的骗子和小偷都非爱情莫属,它不只骗走了人的心还顺带偷走人的灵魂。

天涯海角,我来了。可是海没有枯石也还没烂,你为什么就不再爱我了。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不可信,实实际际对我好的男人也靠不住。女人呀,你还能相信谁?

海水在阳光下幻化出粟色魔幻。整个天,整个地,全部成了粟色……

第一眼醒来,子琪更意识到她已经回到那个大房子里。

“好点了吗?”丈夫摸着她的头,眼窝深陷。

“你带我回来的。”

“我只是担心你。”

子琪瞪着丈夫,似乎能看得出他的真假。

“子强看到你上汽车了。我怕你不会再回来。”老公顿了顿,突然疯狂地摇着子琪“我不该试着去放弃。可你有想过我的滋味吗?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这样的一个女人比没有还辛苦。没有女人,起码我还不用受女人的罪。你明白吗?好了,算我不对,我跪到你脚边来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得可以吧。”林宣说完一长串的话,几近蹦溃地瘫在床边。

子琪删去Mp3里的那首“多情人都把灵魂给了谁”。闭上眼睛眼眶里滚出一粒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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