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年,我第一次和吉平单独在一起。吉平比我早一年考上我要去的那个城市,但不是和我同校,牙齿更是玉白玉白的,唯一的缺点就是他的黑,格外黑,浑身像是一块刚烧出来的木炭,从头到脚闪烁着一种古铜色的光泽。每年的正月初,吉平总是会随着他的父亲来我们家拜年,然后吃一顿午饭后才回去。那个时候我总是看不惯他的黑,因此,他们来的时候,我要么只是礼貌性的敷衍一会,要么干脆出去找伙伴玩,因此我没能好好地和他说过话。

从我家到读书的那个城市需要坐18个小时的火车,我们买的是可以睡觉的卧铺。可能是因为出门时的前一夜兴奋得睡不着觉,可能是旅途的劳累,整路我一直处于迷迷糊糊中,但等到我每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总能看见吉平道貌岸然地坐在床铺上,双手紧紧地抓着我和他的两个包包,那里面是我们两个人的几千元学费。

火车终于进了终点站,我像是一只出笼的鹊儿兴高采烈地踏上那一块崭新的土地。以后,这就是我生活和读书的城市了。

出站的时候,我口渴得很,于是小跑到车站里的售货点花了五元钱买了两瓶的“可口可乐”。我递给吉平一瓶后,打开自己的那一瓶就想大快朵颐。吉平突然叫了起来,他说阿妍,先喝几口这个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瓶用空矿泉水瓶装着的有点儿浑的液体。我皱了皱眉,我说不用了,我喝可乐就可以了。吉平声音非常大地叫了起来,他说阿妍,先喝几口。我嘴嘟嘟的,心想:有可乐不喝,还喝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归想,我有点儿惧怕他突然加大的音量。没办法,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了他手中的那瓶东西。

井水,竟然是家乡的井水,多么熟悉的味道呀!

吉平在送我去学校报到的公交车上说,他刚到学校的时候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泄了三四天。后来听说刚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只要先喝上几口家乡的水就不会这样了,所以他就帮我带了一瓶过来。

同宿舍的外省姐妹有三人真的上吐下泄了三四天,而我一点事儿也没有,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有一点点感激吉平的细心了。



吉平每个星期的周末都会从他们学校赶到我们学校来看我,我去过他们学校,到我们学校要转两次车。来的时候他都会给我带一些小东西,或者给我提一袋水果。但他却让我觉得有点难受,一个大个子就像一根木桩一样傻傻地坐在我们宿舍里,从来就不会主动的搭讪,总是在姐妹们的盘问之下才十分机械地回答“是”,“对”,“哦”。木头,傻瓜。

同宿舍的姐妹们都说吉平是我的男朋友,她们说她们可以从他看我的眼神里读到那层意思,细腻而又柔和,和他粗犷的外表一点儿也不般配。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呢?女人的第六感其实比什么都灵的,我知道他喜欢我,我对他的感觉也不坏,但我不想就这么守着一根木头,我需要的是丰富,*的爱,我渴望一份荡气回肠的情,而这些,吉平都不能给我。

姜尖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我的生活的,俊朗文雅而又不失幽默的他可以在任何时候都逗得我很开心。他见到我的第一天就大胆地对我说,他说仙女,我们恋爱吧!莽撞而又恰倒好处地击中了我的要害,于是我成了他的女朋友。

我们看电影,我们去郊外踏青,我们在上聊天,我们去迪吧,我们去溜冰。我在姜尖的身上得到了我想要的爱情的大部分,而这些是吉平所无法给我的。吉平还是每个星期的周末都来看我,还是像一根木头地在我们宿舍一坐就是半天。他可能已经从我们宿舍的姐妹里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我和姜尖的消息,但他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直到有一天,手捧着一袋苹果的吉平在我们的宿舍楼下目睹了我和姜尖亲昵的手牵手,他的嘴巴大得很夸张,苹果散落了一地。他慌乱地收拾好后,放进了我们宿舍后就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有点忸怩,是不是因为吉平,我不知道。

吉平毕业后,在读书的城市找到了一份安稳的工作,并且因为他为人比较老实的缘故,很快他被提了职,并且年薪达到了10万。有了这样的好工作,我觉得就算有十几匹马来拉也拉不走吉平了。吉平已经不再到我们学校来了,只是在周末固定给我打一个电话,问候一下我的近况。以前常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又僵又硬,现在见不着了,反而有点想念他了。

姜尖的灵牙利齿很快把我对思念吉平的心给嚼碎了。在和姜尖的嘻嘻哈哈中,转眼到了大四的下个学期。学校很明确地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在毕业后仍然找不到工作单位的话,毕业生的户籍将遣送回原户籍所在地,也就是说要把户籍迁回老家。这个时候,我才开始觉得害怕了,我才不要把户籍迁回那个小山村呢!我四处去联系工作的事情,但工作不是说找就能找到这么简单的。姜尖还是那么能逗我开心,可是开心却还是没办法让我找到工作。

毕业考后,我已经万念俱灰,我开始在整理我的行囊。吉平来了,他说阿妍,我看一份工作可能适合你,跟我去面试吧!

吉平和面试的人交谈后,面试的人说我被录用了。就这样,我留在了读书的那座城市。



我和姜尖只过了半年,183天的爱恋日子。伴随着他工作的那家网络公司经济的缩水,他的整个人也随着*挥发了,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记得那天回到出租房的时候,看见桌子上用杯子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阿妍,你自己好好保重。我去上海了,不要再等我了。忘了我吧!就这么简单的一张字条,姜尖就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逝了。我一下子成了一只无依无靠的孤帆,找不到靠岸的地方。我哭得很黛玉,哭完就发疯似的一个接一个给他的朋友打电话。可是得到的答案却都是要我忘了他。我很不淑女地问他们姜尖去了哪里?他们给出的答案是清一色的茫茫上海。

我辞了工作,我给家里打电话说我要去上海工作了。我孤身到了上海。我要找到姜尖,我要问一个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不辞而别?尽管我知道上海很大,但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到他的,一定。

我在上海一边工作,一边四处盲目地打探着姜尖的下落。我觉得我自己慢慢地变得孤言寡语了。也有不少的同事旁击侧敲地问我为什么如此花容月貌却依旧名花无主?这个时候,我总是淡淡地回答,我在等一个人。

这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一个月后,就在黄埔江畔,在明亮的月光下,我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让我*的人,一个烧成灰烬我也认得的人,姜尖。我走到他的面前轻轻地说,你好呀,姜尖。怎么不介绍一下呢?姜尖的脸色很难看,他吞吞吐吐地说,是你呀,阿妍。这是我以前的同事阿妍。阿妍,这是我的夫人陈君。姜尖臂弯里的女人很和气地说,你好!我是陈君。你也可以叫我姜夫人。

我在房间里哭了很久,哭到累,我就睡觉,睡醒了接着哭。我的胃空空的没有一点东西,我什么都吃不下;我的眼睛肿得快要看不见东西了,模模糊糊的;我的头烫得发麻,昏昏沉沉的。我要死了吗?我要死了吗?没有人听到我说话,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我摸索着,打开了门,是他。我一激动,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这个男人的怀里。他风尘仆仆地说,你给家里打电话说你到上海来,也给家里留个比较详细的地址嘛!害得我找你了半个月。我说你不用工作吗?他说,为了找你,我把工作给辞了。我惊讶地说,那么好的工作,很难找的,你辞了。他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的。

爱一个人到底需要多少次的感动才能接受他,一次,两次,三次,或许更多?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很挑剔的女人,但是对于吉平,回忆起他为我所做的点点滴滴,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傻,好笨。

一年后,我和吉平正式结婚。一年,一转身,爱情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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