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赵管事的表情变化,卢萦突然有点头痛。她暗暗恼道:这就是权势的好处,哪怕人家开一个玩笑,下面的人也会一个劲的猜测,进而很多人的命运被改变。
想是这样想,卢萦还是回道:“不是。我不认识这个贵人。”

赵管事显然不信,他皱眉道:“阿萦,他唤你萦萦……”

卢萦果断地打断他的话头,冷声说道:“他认错人了!”

这态度好生无礼!赵管事一怒,他习惯性地想喝骂一句,想到刚才的那一幕,却又紧紧地闭上了嘴。

不过眼前这两个小辈不理会他,他也犯不着热脸贴冷屁股。当下那赵管事把眼睛一闭,一边养神一边忖道:这事还是得赶紧禀报给平公,由他来处理。

一阵沉默中,牛车便入了平府。一下牛车,赵管事便叫来一个小厮领着姐弟俩去见老夫人,而他自己则急急朝平公所在的小花园走去。

这平府,这几年姐弟俩都是常来的。做为汉阳一霸,平府占地极广,里面回廓木屋,布置上着实花了不少心思。

远远看到平老夫人所在的院落,卢云低声问道:“姐姐,你说外祖母叫我们来是想干什么?会不会与那次你救人的事有关?”

卢萦摇头,“我不知道。”

姐弟俩说着说着,前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笑声中,隐隐有个少女在叫道:“嘻嘻,因姐姐,你害臊了哦。”紧接着传来的,似是平因与那个少女地打闹声。

卢萦扯唇一笑,轻声说道:“原来是曾伯父找上门了,怪不得外祖母会叫我们来。”

卢云一呆,奇道:“姐姐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的么?”

卢萦笑了笑,轻声回道:“你没有听到平因在笑么?她如此高兴,定然是与曾郎的婚事成了。既然他们的婚事成了,那么曾郎与我退婚一事,也得有个说法不是?”不过曾父不是直接见过自己,而是通过平府来处理这退婚的事,看来她得有个心理准备了。

说着说着,姐弟俩已绕过几道桃花树,看到了对面正在嘻闹的几个少女。这些少女中,消瘦却容光焕发的平因正在其中。

看着欢喜得连毛发丝也发着光的平因,卢萦摇了摇头,怜悯地想道:她什么也不懂。

是啊,她什么也不懂,她不知道自己在名声败坏之后嫁给曾郎会遇到什么,更不知道曾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时间是把杀猪刀,对于心胸狭小之人来说,哪怕是一丝一缕的怨恨,一句半句他人的闲话,都会无限的扩大,直到那怨恨和不喜完全取代曾经的感动和喜爱。

几个少女没有注意到姐弟俩的到来,又拐了几条走廊后,姐弟俩进了一个院子,跟着那小厮步入一个堂房中。

堂房宽敞明亮,平老夫人正端坐在正中的塌上,而在左侧的客位上,则坐着一个身材悍勇,皮肤粗黑的武将。

几乎是卢萦姐弟俩一进来,那武将便迅速转头打量而来。

曾父不愧是行武多年之人,真是双目如电,那居高临下,略带厌恶和审视的表情,直能让人双腿发软。

不过卢萦与那权贵公子交锋时也不怯场,自是不会畏惧这等区区武将了。

姐弟俩走上前来,朝着坐在正中的平老夫人行了一礼,同时唤道:“外祖母安好。”

施过礼后,卢云站了起来,还没有人向他介绍曾父,所以他也只是拿眼问着,略略低头保持一定的恭敬状。

而卢萦,这时却是转过身来,朝着曾父盈盈一福后,她清冷地唤道:“卢氏阿萦见过曾伯父。”

这句招呼一出,曾父一愣,他粗厉的声音响起,“你识得我?”

“阿萦不识,不过阿萦知道曾伯父会来。”

她这话一出,曾父哼了一声,他不再理会卢萦,而是抬眼看向平老夫人。

得到他的眼神,平老夫人咳嗽一声,向着下面的卢萦淡淡说道:“阿萦啊。”

“外祖母。”

见她居然不卑不亢地应着,平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嫌恶。她沉着脸,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讥嘲地说道:“阿萦现在长大了啊,翅膀硬了,得了别人的好处,就赶紧换了钱置了宅子。想退婚,便拿着婚书跑到夫家撕了,甚至临走时还敢打夫郎两个耳光。卢氏阿萦,你可真是不错啊!”

平老夫人断章取义,前因后果全部不提,专门挑了卢萦无礼的地方说,站在大堂中的卢萦听着听着,脸色已相当难看。

平老夫人是她的长辈,身为她的长辈,在小辈出事时,不但不遮掩半点,反而用话来刻薄小辈。她就不念着自己是一个未嫁之女?她就不想想,以她的至亲长辈的身份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旦传扬出去,小辈会名声全无,闺誉尽毁?

卢萦一直知道,平老夫人不喜欢自己的父母,更不喜欢自己姐弟,可她不知道,她竟然落井下石!不念丝毫情份!

是了,定然是曾父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出面毁了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小辈。

卢萦脸色发青,一旁站着的卢云也是气得浑身发抖。见弟弟冲上前准备说什么,卢萦心中一惊:她的名声毁了,大不了嫁不出去,弟弟名声毁了,那可是前途全无啊。

想到这里,她一个箭步冲到弟弟面前挡着,把他重重向后一拉后,卢萦抬起头来。

卢萦抬头盯着平老夫人,冰冷地说道:“老夫人,我父亲与你有仇?还是我母亲与你有仇?是了,我知道了,是我姐弟让你看不惯!所以你以长辈之尊,不惜联合外人毁我闺誉!”

卢萦这话太直白太尖利,平老夫人哪曾想过她会反驳,一时喘息不已,伸手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在她身后的两个婢女则同时站出来,朝着卢萦喝道:“卢氏阿萦,你好大的胆子!”

“我胆子不大。”

按下了最初的愤怒后,卢萦已平静下来,她勾了勾唇角,冷冷地说道:“我的胆子一直小得很。我一个破落户,本也找不到好人家要,大不了豁出这张脸不要夫家便是。不过呢,老夫人,我记得我有二位表弟正是今年举孝廉吧?孝廉孝廉,当品行无垢也。若是这个时候,有那么一个破落户,干脆闺誉不要,前途也不要,跑到上面编造几句什么话。对了,还无需特意跑到上面去,前不久不是有那么七八户有头有脸的人家受了那破落户的恩吗?干脆,就直接上他们的家去哭去倾诉委屈,估计效果会更好。”

有所谓打蛇打七寸,卢萦这话一出,平老夫人脸色大变,而一侧稳坐钓鱼台的曾父也是瞪大了一双铜铃眼!

有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平老夫人等人眼中,卢萦姐弟,那是实实在在的破落户,那是一点前途也没有,一点光亮也无的下等人家。

也是卢萦这席话,让平老夫人陡然发现,她家大业大子孙众多的,还真是与这些光脚地斗不起!

不对,不是斗不起,是压根就不能斗!她怎么忘记了,眼前这个小姑子,不再是几个月前任人欺凌的人了,她救了那么多孩子,在这汉阳城,也是说话有人听,平日里走到哪里,都有人张几眼的人了。平氏年年都有子弟想通守举孝廉升上去,有些事一个处理不当,整个家族都要蒙羞。

这个节骨眼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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