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全家正吃晚饭,突然有人敲门,开门见是一对老年夫妇,大概都有六十多岁,穿着物业的衣服。我以为来收物业费,刚要解释,那大婶忙举起手中的水桶,说想来接桶水。我说没问题,刚要接过水桶,她身后的大叔闪出来,说要给我钱。一桶水当然不值什么钱,可大叔很认真地抓住水桶,说想以后定时来打水,不给钱他们心里过意不去。我推辞了半天,他才放开手。
接水时,我让他们进屋来坐,可老两口执意不肯,我便和他们在门口闲聊起来。原来,他们来自江苏农村,儿子生活在这座城市,前几年老两口过来照看孙子,如今孙子上了学,他们便没了事干,却又喜欢上了这里,说老家也没了别的亲戚,干脆想在这里住下来。他们便找了物业的活干,虽然有些累,但能养活自己,租了间小房,就在我家斜对面。

接好两桶水,我顺便给他们提过去。他们租的房其实是间储藏室,从虚掩的门看进去,也就十几平方米,里面除了一张床便没了多大地方。老人连连称谢,甚至又把我送了回来。

过了几天,我忽然想起他们没来打水,一次正遇到他便问起来。大叔先是歉意地一笑,说我不要钱,他们也不好再来麻烦。前几天他们发现不远处的山脚有条小溪,水挺干净,便每天从那里挑些水来用,吃的水是从另外一家接的,已经商量好每月给他们钱,说这样心里总踏实些,然后又对我说了些感激的话。事已至此,我也无言,只觉得有些莫名的遗憾。

小区里住的大都是以前单位的同事,我们彼此都很熟悉,孩子们也都能玩在一起,每天放学后,院子里便成了他们的天堂。老人的房门始终开着,每当干完活他们便拿张小凳出来看着孩子们玩,一有车来,便站起来把嬉闹的孩子喊走,等车过去再慢悠悠坐下。日子久了,我们也都熟悉起来。有时遇到谁家有事,便让他们给看着孩子,每当这时,老人都格外高兴,直到家长回来把孩子领走,他们才如完成任务般轻松愉悦。

每到夏日晚饭后,人们都喜欢在院子里乘凉,也有好事者支张桌子,几个人甩把扑克。他们也凑上来看,让他们打,他们总是推辞,说看看就行,一副很知足的样子。一天晚上,忽听见院子里传来二胡婉转悠扬的声音。我出去一看,竟是那位老人坐在门口,正入神地拉着。看得出他在有意识地控制,所以声音不大,但他拉得不错,一曲凄婉的《二泉映月》竟驱散了些夏夜的*。渐渐地,不少人围了过来。老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便停了手。我们让他再拉几首,他犹豫了一下便又拉了起来。看天色有些晚,他说今天不拉了,有上早班的还要休息,人们这才散去。

一天,我记得钥匙好像丢在了外面,便去老人处问,正看到他们在吃饭。房子本来就小,他们正坐在床沿上,面前的小凳上放着个方便袋,里面装着好像是点儿凉皮,两人正头碰头地就着馒头吃。见我过来,他们都有些吃惊,忙站起来把我往里让,其实里面早没了地方。我忙说明来意,他们立刻都认真回忆起来,甚至要放下馒头马上去找。我忙说抽空帮着问问就行,他们像接受重大任务般连连答应。

晚上,老人竟真找到了钥匙。后来才知道,他们几乎把那天晚上在那待过的人都问了一遍。找到钥匙,老人甚至比我还高兴,在我道谢时,他却急红了脸,说平时我们都很照顾他们,以后有啥事尽管说。

两位老人起床很早,我们每次上下班都能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有时是点头一笑,有时是几句寒暄,觉得心情就格外轻松。

老人也算背井离乡,但似乎并没有那种漂泊他乡的孤冷和落叶归根的悲壮。从他们勤劳忙碌的身影、和蔼可亲的面容、满足幸福的微笑和悠扬婉转的琴声中,我倒觉得,他们身上那些自然流露出来的淳朴、真诚和热情更让人感到温暖,受到触动,而这些正是我们在苦苦找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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