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八章、台城路,半空河影流云碎(上)
原以为兵不血刃的一场权力更迭,却因慕容谊的死,沾染了血色,后人评判历史,孰是孰非,大抵也不会再有人知道,慕容谊身世之下的凄美故事,一切都将掩盖在历史的长河之下。

又是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慕容适走的时候是雪,慕容谊走的时候是雨,而陆子诺却都在大明宫中,成为了见证者。

所以,此刻,站在已经荒凉的清思殿一角,陆子诺审视着这建筑,心中只有阵阵的寒意。

“想什么呢?”

陆子诺回过头,就见到莫洵拿着一件薄披风而来,轻轻落在陆子诺身上,陆子诺一笑,略一低头:“我在想慕容谊。”

莫洵转到她身前,给她系好披风的带子,陆子诺就乖乖站着,任由他的动作,莫洵抬眼,问道:“怎么在想他。”

“不知道,”陆子诺老老实实的回答:“可能是惋惜,也有可能是遗憾,闭上眼,我还是忍不住想他最后的那句话,‘这样也好’,为什么是这样也好。”

“许是放下对他而言太难了。”莫洵轻轻抚一下陆子诺的头发,他了解她的心思,也清楚她的心软,慕容谊的确做了许多的错事,可陆子诺还是会为了他而心软,这是她的优点,却也容易成为她的软肋:“对慕容谊而言,皇位之争,是融入到骨血中的一件事,是他一生为之争夺奋斗的动力,即便失手,亦有重新来过的决心,可没想到的是,他并非是真正的慕容谊,那么这一切就只是一场闹剧。即便是换做你我,也未必能接受,所以对他而言,身死反而算是个好结局,所以他才会对你说这样的话。”

莫洵看着陆子诺的若有所思,便忍不住轻轻替她将几缕晃荡的碎发别去耳侧:“子诺,这事不应该怪你的,你别多想。”

陆子诺微微叹口气,点头,她对慕容谊自然没有什么好感,他打着喜欢她的名义,欺她瞒她诈她威胁她,给她明里暗里不知道制造了多少的麻烦,可最后见到他为她挡剑,又着实信了他的真心,心酸又心软。

陆子诺蓦然想起什么,折过身,定定的看向莫洵:“莫洵,皇位之争,你想过吗?”

莫洵一愣,却又一笑,缓缓却又坚定地摇头:“没有。我自小被接进宫中,看似过着万人羡慕的日子,实则却又是凶险非常,我盼望的,只不过是寻常人家平淡的生活,如果真的生活能如我所愿,我连这个藏剑山的少主都不愿意,只希望能去学习医术,四处游历,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

陆子诺悄悄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你……会同我走吗?”

“你怎么突然会想离开了呢?”

莫洵的问题让陆子诺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实话道:“其实我今日见慕容谊,除了有些惋惜,还有些害怕,他为了争夺皇权,变得与当初的自己毫不相像,我便怕……”

“你怕阿纯也会变是吗?”莫洵轻笑着续着人的话:“他不会的,你记不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在皇权之争上,其实我很担心阿纯会落败,因为他太耿直,有时甚至耿直到不懂得变通,凡事如果触及到他的底线,那便是非死不悔的。可是一旦他登基,他的底线,他的坚持,也都会变成有利的武器。”

陆子诺点点头,又低下头,莫洵则轻轻揉一下人的头发:“子诺,你还未曾听我的答案。”他微微一顿,又道:“我会同你走,也很愿意如此,只是并非现在,陛下刚刚禅位,阿纯还未登基,万事未定。我虽然早已脱离皇籍,可身体里流的血液,也依旧是慕容一族的血脉,我不能就这样离开阿纯,离开大晟,我打算等一等,等他过了这个难关,我便辞去藏剑山庄之职,与你离开。”

“怎么叫你说的,倒像是我铁石心肠似的,”陆子诺瞪他一眼,其实她原本也是这样想,不可能是现在,至少是一切走上正轨的时候,到那时,她也才能放心离开,可心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又忍不住欢喜,“阿纯呢?明日上朝,王忠言便要宣读陛下禅位的圣旨了,他会不会压力大的睡不着?”

“你啊,”莫洵忍不住失笑,伸手刮一下陆子诺的鼻尖:“我出来寻你时,他便说要去后殿休息。”

慕容纯说是要休息,却没有回到寝殿,他心中尚有一个很大的疑问,需要地牢中的某个人才能解决,所以,明日就即将成为新皇的某人,在夜里偷偷溜出了紫宸殿,来到了宫中的天牢。

无需人引路,他屏退了其他人,一间牢房一间牢房的走过,直到最后一间,南硕在那,一抬眼看到慕容纯,忍不住凉凉的一笑:“瞧瞧是谁大驾光临,这不是我们尊贵的陛下吗。”

牢房里漆黑,阴冷,慕容纯却好似不介意似的立在那里:“南硕,朕有话问你。”

南硕抬头,他身上加着厚重的锁链,叮叮当当的响成一片,到处都是寂静,月光浅浅落进来一小片,却能看到他眼底的怨毒:“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杀陆子诺?若非殿下为她一再心软,怎可能到如今的地步.”

“朕不是要问这个,”慕容纯终于微微抬眼,仿佛下定了决心,张口吐到嘴边的时候,却问了另一个问题:“慕容谊死后,听风楼,在谁手中?”

南硕微微仰头,抓着锁链站起来,他的头发蓬乱,看着无比的狼狈,可眼底却尽是得意:“慕容纯,没想到你也如此胆小,心中明明有所疑问,却偏偏不敢相信那个答案。”

慕容纯立在那,尽管昏暗,却明显的隐隐浮着被人戳破后的怒气,南硕却笑了:“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怕你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而你,哪怕将我五马分尸,你心底的疑惑,便也只能是疑惑了。”

“什么都没有了?”慕容纯慢慢重复一遍,他原本就不是个能轻易被人威胁的人,即便想知道的答案,也让人奉到眼前来,又怎么会被南硕拿捏要挟:“你要知道,明日朝堂之上,众臣便会知道太上皇已禅位,也同时会知道,舒王谋逆而死。不过,”慕容纯一笑,看向已经有些仓皇的南硕:“他的历史之名,究竟是书写成如何,便看你今日的态度,和朕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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