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已过三月,大夏继女帝大婚后,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祈神大典,女帝夫妇率领百官祭祀日神,以祈神佑大夏族人。
大典行至一半,天空突降片片花雨,神坛之顶有一白衣女子飘然而下,身姿绰约,宛若天人,在场众人皆以为天神显灵,纷纷下跪叩拜。

女子步履翩然,缓缓走至女帝跟前,复又牵起帝君之手,面向跪拜众人。

“尔等愚昧,真命天子,乃此人矣。”

语毕,不待众人反应,纵身跃向神坛,再细看时,空留落花一地,人影难觅。

传言说,那日神坛之上的女子,不是日神羲和,而是羲和座下的仙子,专管人间血脉传承。

传言还说,仙子消失之后,曾经病弱无能的帝君,突然像变了个人,眼神中的光彩颇有王者之风。

两日后,大夏变天了。

本该忠于王室的军队突然临阵倒戈,曾经继承夏侯氏王位,数年风光无限的红氏一族,突然覆灭,大夏有了有史以来第一位男子帝王。

登基那日,谢子宴一言不发地坐在龙椅之上,冷眼看着台阶下埋首的众人,仇恨之色一闪而逝。

“大祭司何在?站出来,我瞧瞧。”

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不由浑身一颤,周身寒意阵阵。

众人中,有一老妇直起腰,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见谢子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没来由的一阵惶恐,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话。

“老身在。”

“不知祭司高寿?”

“八十有六。”

闻言,谢子宴双眼微眯,眸中神色耐人寻味。

“八十六,那也算活够了。”

大祭司抬头看向谢子宴,不明他话中之意。

“不知大祭司可记得夏侯苓?”

说完,谢子宴继续笑意吟吟的看着大祭司,欣赏着她脸上渐渐丰富起来的表情。

在听到夏侯苓三个字时,大祭司有些晃神,印象中那双璀璨至极的金色瞳眸,与眼前的帝王相融合,一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老态龙钟的大祭司缓缓跪下,匍匐于地。

“老身领死。”

那日以后,人们才知晓,原来,这位新帝王是姓夏侯的,是曾统治大夏数百年的夏侯氏传人。

青石铺就的山道上,碧苔点点,衬得道旁的山竹越发青翠,竹林中,有一女子缓步走来,雪样衣衫,花般眉目,生生将这空山野林带出了几分画意。

山道尽头,简陋的木屋下,一株红梅开的正艳。红梅旁,一位墨衣公子斜倚着门框,淡金的眼眸微微透着笑意。

“姑娘,可否赏口水喝?”

女子走至屋前,看也未看那公子一眼,径直开门进屋。公子像是习惯了她如此态度,反倒笑的更深,在门被合上前跟了进去。

木屋内的陈设很单调,清一色的竹编之物,颜九月将手中竹篮搁置一旁,顺手倒了一杯清水,递给进门之人。

“荒郊野外没什么好茶,只能委屈陛下喝清水了。”

谢子宴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好看的眉微皱,抬眸看向颜九月。

“姑娘,这水凉了。”

“屋外有炉子,劳烦陛下自己去热一下吧。”

眼未斜,手未停,颜九月转过身,继续慢条斯理的摆弄着竹篮里的东西。

见她不准备搭理自己,谢子宴颇觉无趣,瞟了眼桌上的茶壶,双手一提,竟真的走出屋去热茶水了。

颜九月这才回转过身,从她的角度看去,恰巧能望见谢子宴烧水的样子,劈柴、生火、架炉,他竟做的熟门熟路。

许是感觉到颜九月诧异的目光,谢子宴回头朝她眨了眨眼,笑的十分自得。

颜九月暗自收回探究的目光,继续埋首整理竹篮。

不知过了多久,鼻端突然飘来一阵幽香,淡淡的,透着清爽。

“尝尝。”

眼前突然多出一只手,白皙剔透,手中拿着一盏茶杯,白底青花。

颜九月抬眸看了看谢子宴,本想婉拒,却正好撞入他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某个角落蓦地一软,手便伸了出去。

现下,杯中早已不是她倒的清水,而是谢子宴不知如何泡制的茶水,浅紫的液体中花瓣漂浮,方才的香味便是来源于此。

说来奇怪,颜九月自幼习医,时常要自备药材,因此对于花草是极熟悉的,但谢子宴用的这种花,她却从未见过。

“这是何物?”

见颜九月来了兴趣,谢子宴微微勾唇。

“东溟花。”

颜九月微微颔首,轻轻喝下一口,入口有些微苦,微苦过后却极清甜,唇齿间亦是芳香四溢。颜九月觉得曾经喝的名茶也不过如此了,说不定还有所不及。

“这竹篮里为何都是草根?”

见颜九月正认真品茶,谢子宴绕过她,走到她忙活了半天的竹篮旁,本以为是何稀奇玩意,谁知竟是一堆草根。

颜九月放下茶杯,看了他手中举着的草根一眼。

“别碰,有毒的。”

闻言,谢子宴却将那毒草更仔细的端详起来,末了,竟捏下一段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恩,原来毒草的味道是甜的。”

颜九月大惊,将他手中剩余的毒草夺过来,一向淡然的脸上难得有了焦急之色。

“快吐出来,我并非骗你,这草真的有毒。”

谢子宴笑着摆摆手,将口中的毒草咽下,就着颜九月方才搁下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安然的在竹椅上坐下。

“没事,我毒不死。坐。”

虽然知道这世上总有些人是百毒不侵的,但真的碰上了,颜九月依然有些缓不过神,还是忍不住担心谢子宴会中毒。倒不是舍不得他死,只是若是因误食她采的毒草死了,她还是会愧疚的,况且,她不喜欢死人,无论是谁。

“明日就要启程去赫国,你准备的如何了?”

来了这么久,总算说到正题了。颜九月在他对面坐下,将方才被他弄乱的毒草重新摆放整齐。

“若是陛下不来,我早该好了,您一来,我得忙到明早都不休息了。”

说完,起身去床柜上拿了根捣药的小杵,接着便坐下,开始捣弄那些分好类别的毒草根,一时间,屋内只剩她捣药的声响。

“明日,我会派两个人与你一同前往赫国。”

捣药的手微顿,复又继续。

“陛下是不放心我吗?”

谢子宴轻笑,抬手将颜九月身上溅到的药末拂掉,顺手拿起一缕发丝*。

“哪里,我不过是怕舟车劳顿,伤了佳人罢了。”

“小女子谢陛下抬爱。”

颜九月唇角轻扬,抬起头时双眼微垂,眸光流转间,竟是说不出的风韵。

第二日清晨,木屋外窄小的空地上,停了辆极为豪华的马车。驾马的是个老头,看着忠厚老实,马车外站着两个人,容貌十分相似,看着像是两姐妹。

颜九月看到这场景时,首先想到的竟是谢子宴违约了,他派了三个人来盯着她,接着便观察起那对姐妹来。

那较小的女孩看着比她要小些,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圆滚滚的大眼睛时不时的朝她望来,看着十分机灵。相较于她,她的姐姐要沉稳许多,低垂的眸子里,情绪深沉,倒是跟谢子宴有几分神似,只是她要比他更安静些。

“衣姑娘,奴婢奉陛下之命,伴姑娘同行,照顾起居。”

最先开口的是那位姐姐,声音倒是不似外表般冷冰冰,相反还透着股甜美,软软的,极为悦耳。

颜九月点点头,率先上了马车,等到那姐妹二人也上来,车夫便甩着马鞭启程了。

马车内很宽敞,颜九月一人坐在软榻上,随便翻着几本关于赫国的书籍,耳边除了马车外车轮划过地面留下的声响,再无杂音。

不知过了多久,颜九月总算听见有人开口,却是那较小的妹妹在对着她姐姐耳语,而她姐姐则是故作凶相的瞪着她。

“饿了吗?那就吃东西吧。”

颜九月放下书,将早就备好的干粮拿出一点,递给姐妹俩。

“给。”

那姐姐接过干粮,看表情有些尴尬,却也没有拒绝。

“多谢姑娘,是奴婢粗心,竟忘了备干粮。”

颜九月笑着摆摆手。

“无碍。”

她早看出她二人并非普通丫鬟,撇开做工精致的衣料不说,光是那两双细白的纤手,便不像是做粗活的手。

“你们叫什么?日后我也便于称呼。”

见颜九月问话,姐妹二人都很恭敬地低头,回话的依旧是姐姐。

“奴婢易翩,这是舍妹易跹。”

颜九月点点头,不再多言。

相比宴国,赫国与大夏的距离要近上许多,因此,七日后,颜九月一干人便到达了赫国国都,平城。

平城的繁华自不必说,古往今来一向如此,赫国近两年虽已衰败,但国都却依旧算富庶。怎奈颜九月等人赶路多日,此刻并无游玩之意,于是便随意找了家还算齐整的客栈,直接歇息了。

快到三更时分,屋外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颜九月随即开门,黑影一闪而过,直接进屋,不用说,黑影正是在赫国风生水起的莫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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