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五名相国,陈叔达、裴寂、刘文静、唐俭和高士廉,两名驸马柴绍和赵慈景以及大将军李神通一共八人都已赶到了武德殿。
大家心里都明白要发生什么事,太子已经回来两天了,也该到宣布的时间了。

对于废太子,每个人的想法并不一样,像李神通和裴寂一定是支持,他们拥戴齐王李元吉为储君。

而陈叔达和柴绍则是太子李建成的拥戴者,他们则坚决反对废除太子,至于其他四人,除了唐俭和赵慈景是中间派外,刘文静和高士廉则支持秦王李世民。

如果废太子能让秦王李世民为皇储的话,刘文静和高士廉也会支持废除太子,但宫中传出的消息是,圣上并不打算再立太子,甚至有可能是尹德妃的儿子获利,所以刘文静和高士廉在废太子一事上就有点暧昧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大殿内格外沉默,天子还没有出来,这时,陈叔达对众人道:“一年的停战已经没几个月就要结束了,我们军队并没有增多,相反,周朝的军队却已经达到八十万,四倍于我们,如果我们不能精诚团结,还热衷于权力斗争,那真是内忧外患了,各位,我们一起劝说圣上放弃废太子之念吧!”

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陈叔达也很紧张,他抓紧时间,便没有酝酿情绪,一番话说又快又急,大殿内却没有任何反应,还是一片沉默,只有柴绍向他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观点,这时,有侍卫高喊:“圣上驾到!”

陈叔达退了回去,只见天子李渊在几名侍卫簇拥下快步从侧面走进了殿内。

“各位爱卿都来了,请坐下吧!”

众人躬身行一礼,便各自坐了下来,李渊在龙榻上坐下,对众人缓缓道:“最近发生之事想必众位爱卿也知道了,虽然家丑不可外扬,但这确实不算是家事,也关系到大唐社稷,关系到大唐未来,朕一直再考虑是否要重立太子,但大唐不是朕一个人的江山,也是诸位的江山,所以朕今天要和大家商议此事,事关重大,希望大家都能说一说。”

说完,李渊看了一眼裴寂,意思是让他先说,裴寂本想退缩,但偏偏被圣上盯上了,他只得硬着头皮起身道:“陛下,能否容臣先说几句。”

李渊点点头,“裴相国请说!”

裴寂对众人道:“今天我奉圣上旨意去东宫训问太子,太子坚决否认有行刺天子的行为,当然,这可以理解,现在只能说太子有行刺天子的最大嫌疑,不能确定就是他所为,不过太子中允王珪却承认了受太子指使下毒楚王,也签字画押了,下毒动机是楚王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下毒所用的牵机散也在东宫内搜到,王珪也承认是他派人收买庖厨,所以太子下毒楚王人证物证俱全,至于东宫搜到了钢针,这个我不好多说什么,大家心里明白就是了。”

这时,陈叔达起身道:“陛下,微臣还要就裴相国所说之事补充三点,请陛下准许微臣发言。”

李渊有点不情愿,他知道陈叔达一定是为太子分辩,他让裴寂先说就是为了抢陈叔达的开端话头,但陈叔达还是接上了,而且接得很顺,直接针对裴寂所说的三件事,不过话已经说开了,李渊又怎么能打自己的脸。

“陈相国请说吧!”

落尾语气很重,表现了李渊的无奈,众人立刻就听出天子的心思,还是想废太子,只不过没有前两天那么急切了,太子磨蹭进京的策略奏效,天子终于有点冷静下来。

陈叔达当然也听出来,他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无论如何,他今天一定要保住太子。

“陛下,微臣就事论事,微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太子寝宫内发现的那十几枚钢针绝不是太子所为。”

这件事是在李建成让陈仲方带给陈叔达的信中捅出来,而且李建成告诉陈叔达怎么才能知道这个秘密,否则这么隐秘的事情天子一问,陈叔达就傻眼了。

但大殿内却一片哗然,以陈叔达的谨慎居然说出用项上人头担保的话,这里面必然另有隐情,所有的目光都向陈叔达望去。

李渊却心知肚明,不过他有点奇怪,陈叔达是怎么知道这件事?

天子没有反对,就是默许陈叔达继续说下去了,陈叔达继续道:“微臣去年在东宫书房和太子殿下商议和周朝使者谈判之事,中途微臣去上茅厕,经过太子寝房,当时微臣贴身穿着陛下赐给微臣的软丝甲,结果微臣被吸在寝宫门口,微臣才知道寝宫大门口有两块巨大的慈石,后来东宫发现钢针,微臣又特地打听,那两块慈石在两个月前就被陛下移走了,试问太子殿下怎么拿钢针进寝宫?”

李叔达决定从易到难,先从最容易揭穿的一件事着手。

李渊也知道从太子内书房去茅厕确实要经过寝宫大门,但他并不相信陈叔达的这个说法,一定是太子事先告诉了陈叔达,谅太子胆子再大也不敢把权臣带去他的内书房。

大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太子寝宫门口竟然有两块慈石,那侍卫是怎么巡逻的?那必然不是铁兵器了。

裴寂却暗暗叫苦,楚王画蛇添足,放钢针到太子寝宫内,反而露陷了。

这时,李神通躬身道:“陛下,其实如果钢针是放在玉盒里或者铜盒里,也一样不会被吸住,只有像匕首这么大的铁器才会被吸住,针这种东西影响不大。”

陈叔达立刻反驳道:“请问大将军,太子明知门口有慈石还会带钢针去寝宫吗?就算不会被吸住,但至少手上会有感觉对不对?这种情况下,我倒觉得用铜针或者玉针才更合理一点,至少我可以肯定,这几枚钢针和太子无关。”

“这个....或许是床榻内本来就有几枚钢针,宫女缝补衣物遗漏的,落在缝隙里几十年了,正好被慈石吸出来,我觉得也有这个可能。”

李神通知道钢针这个阴谋被揭穿了,他立刻扯开了缘由,恐怕这件事再继续深入追查下去,反正没有小人,钢针可以扯到别的用途上。

李渊摆摆手,“这件事可以回头查,现在朕不是在审案,不要纠结这些细节。”

“陛下,这不是审案,这关系到太子殿下的清白,请容许微臣再说几句。”

“陈相国,你还想再说什么?”

“陛下,臣还想说王珪,他已经死了,臣今天看见他的遗体,遍体鳞伤,是被活活折磨而死,甚至连舌头也被割掉了,陛下,他这样招供的口供,能相信吗?”

这时,柴绍也上前急道:“陛下,无论如何,废太子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会让大唐子民彻底失去信心,陛下,周军即将大举进攻,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啊!”

唐俭、赵慈景以及刘文静、高士廉也一起上前求情道:“请陛下三思!”

陈叔达跪下,泪流满面道:“百官都不希望大唐走乱,维护稳定是当务之急,我们可以以后再深究是否该立新太子,陛下,太子若真有异心,他就不会回长安了,请陛下三思!”

裴寂也忍不住道:“陛下,太子已无权,微臣认为安居东宫,问题不大了。”

裴寂就是提醒李渊,只要将太子软禁并监视,废不废他都是一回事。

李渊沉思良久,终于点点头道:“虽然朕不能确认太子就是刺杀案的策划者,但他确实是最大嫌疑人,朕降他为皇储,从现在开始,不准他离开东宫一步。”

在钢针案和下毒的漏洞百出面前,在重臣的一致求情下,原本决心废除太子的李渊终于妥协了,不再寻求废除太子,而是将长子降了一级为皇储,有皇储在,那就不会立新太子,如果要立太子,还是皇储上位,实际上就是没有名分的太子。

这是太子一案中李渊最大的让步了。

虽然没有彻底废除太子李建成,但没有了太子之权和自由,废除和不废除确实也差不多,李渊将长子软禁在东宫,剥夺了他的一切权力,李建成甚至想对外传句话,或者外人想向他传句话也不可能了。

当然,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李建成保留了皇储的地位,还是法定皇位继承人,也就是说,如果天子李渊意外驾崩,百官便可直接拥戴他登基为帝,不过这必须得到军队的支持,如果军队不支持,这个法定继承人还是没有意义。

李渊也深知这一点,李建成曾经统帅过的将领,凡是留在京中之人,他都毫不犹豫免职,裴寂草拟了一份二十几人的名单,从郎将到大将军,包括大将军周绍范在内的二十几人全部被免职,至此,李建成在军中的势力被李渊彻底清洗得干干净净,连驸马柴绍也失去了兵部尚书的职务,改任工部尚书,和军队一点都不沾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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