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云起在院子和大堂里走了一圈,虽然还是去年住的那个院子,但已经完全变了样,布置得极为奢华,各种名贵的太湖石,白玉屏风,紫檀家具,墙上挂着名人字画真迹,就连茶具也是极品官窑名瓷,两还各站着四名美貌如花的侍女。
韦云起笑了起来,对温彦博道:“看得出唐朝对这次和谈很有诚意嘛!”

温彦博撇了撇嘴,“这些还不是从关陇贵族府中挖来的,顺水人情罢了。”

韦云起挥挥手,让两边侍女都下去,他这才肃然问道:“温侍郎,说说关陇贵族之事,现在清理到什么程度了?”

温彦博叹了口气,“要说李渊,我还真的佩服,从前满脸仁义道德,豁达宽厚,但通过这次收拾关陇贵族,我也才真正看清他的本相,什么叫心狠手毒,什么叫斩尽杀绝,这么说吧!长安现在已经没有关陇贵族了,统统被赶去关中各县,一县住一个家族,又派士兵监视,也只有长孙家族稍好一点,李渊看在秦王的份上给他们留了一座蓝田县的庄园,家财也勉强保住了,而其他家族的庄园土地统统没收,钱财荡尽,爵位剥夺,全部变成了破落户,每家的嫡长子则押在长安为人质,从此关陇贵族真的不存在了。”

“但李渊却发了大财,不是吗?”

“确实是发了大财,收刮的粮食铜钱堆满了仓禀,听说李渊自己的御库也堆满了,朝廷有了大量土地,开始推行军功土地制度,和我们的制度完全一样。”

韦云起连声冷笑,“他还想再停战一年,养精蓄锐,等明年再反攻,只怕最后的结果会让他失望之极。”

温彦博也笑道:“卑职也和一些唐朝官员交谈过,很多唐朝官员也认为没有足够的人口和土地做后盾,仅凭一点收刮来的钱粮是很难再次崛起。”

“如果我们周朝正好衰败下去,而大唐再励精图治,一年后,大唐或许有一线翻盘的机会,但问题是大周王朝也在继续强大,而我们的强大要远远超过唐朝,如果说现在我们比唐朝高一个头,可到了明年,我们就比唐朝高半个身子了,那时它还有什么翻盘的希望,痴人说梦罢了!”

“可有一年时间,对他们来说就有一线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吧!”

韦云起端起茶碗,喝了口热茶,这才淡淡道:“如果战争降临,他们或许还能团结一心对外,可一旦没有了外面的压力,内斗就会起来了,这就叫生于忧患,死于安逸,说实话,我越来越佩服圣上的雄才大略了。”

.......

韦云起很快便感受到了李建成所说绝对自由的意思,空旷的贵宾馆内外没有任何士兵把守,更没有人监视,全部由使团随同士兵负责保安。

吃罢晚饭,韦云起乘坐马车来到了西市附近一家生意不错的酒肆内,酒肆叫做沁香园,是窦家的产业,李渊虽然抄没了窦家的庄园财富,但还是看在皇后和母亲的份上,没有动窦家和独孤家的产业,使窦家和独孤家虽然失去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但也依旧能过着土财主般富足的生活。

韦云起径直上了三楼,走进了一间雅室,早等在房间里的吕平立刻站起身,躬身行礼,“卑职参见韦相国!”

“吕将军不必多礼,请坐!”

两人在小桌两边坐下,韦云起吩咐手下道:“关注周围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人盯梢。”

“卑职明白!”手下行一礼,退了下去。

韦云起这才对吕平笑道:“我要恭喜将军被封为龙骧将军,不容易啊!”

这次改革军制,十二卫大将军之下,便是二十四名龙骧将军,必须是功劳卓著的将领才能封为龙骧将军,可即使是龙骧将军也有排名,吕平排在第五位,仅次于罗成、刘兰成、秦用和赵亮,不仅封龙骧将军,还封柱国、冠军大将军,淮南郡公,着实令吕平心情激动万分。

在相国面前,他还是表现出足够的谦虚,“相国过奖,卑职从未上战场,却能得如此殊荣,心中惭愧万分。”

“你其实也是在战场啊!只不过是另一种战场,一旦失手,你也同样有生命危险,你也不用太谦虚了,圣上岂会胡乱封官?”

“多谢相国夸赞!”

这时,侍卫将酒菜端了进来,吕平给韦云起倒了一杯酒,笑道:“相国找我,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韦云起点点头,“其实也不是要将军做事,只是圣上临行前吩咐过,让我了解一下李元吉的情况。”

吕平是军机台的人,不受紫微阁管辖,所以韦云起对他也颇为客气,而且李元吉之事是张铉直管,就连韦云起也无权过问,所以韦云起才会特别解释,是圣上临行前的嘱咐。

吕平沉思片刻道:“最近李元吉非常低调,基本上没有任何动静,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天子李渊正暗中派人监视李元吉,但李元吉已提前知道了,由此可以推断,天子身边有李元吉的人。”

“李渊为什么要监视李元吉?”韦云起不解地问道。

“因为查抄关陇贵族庄园终于暂告结束,这里面利益太大,所以天子对李元吉有点怀疑了,据我得到的情报,天子会派人去各庄园复核,估计是想核查李元吉有没有趁机建立私军,如果这一关李元吉熬过去,那李渊对他的信任就会更进一步。”

韦云起点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想起什么,又问道:“那吕将军是怎么得到这些消息的?”

吕平微微一笑,“天子李渊身边有一个宦官,叫做赵德忠,此人已经被李元吉收买了,但他又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他同时也是我们的眼线,我所有的消息都是从他那里得来。”

韦云起缓缓点头,“看来李元吉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深沉,他这段时间是蛰伏期,短者三五月,长则一年,悉心培养自己的势力,这段时间最容易使人遗忘他,可当他再次起来时,恐怕就很难再抑制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

“你们就盯住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但不能打草惊蛇,按时向圣上报告就行了。”

“卑职明白了。”

韦云起又喝了杯酒,便起身道:“为了你们的安全,我不能久呆,必须立刻离开,将军让随从跟我回去吧!”

吕平和韦云起见面,一方面是韦云起想了解李元吉的情况,同时也要和吕平建立一种联系,吕平的一名心腹手下便跟随韦云起回了贵宾馆。

吕平则从后门离开了酒肆,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

次日天刚亮,裴寂便来到贵宾馆,接韦云起进宫,裴寂笑道:“陛下要先见一见韦相国,然后双方再开始正式和谈。”

“裴相国为何不早说,我应该换见衣服去见贵朝天子。”

“不必了,这也不是正式接见,只是和韦相国寻常聊一聊,叙叙旧,属于私人接见,韦相国不必紧张。”

“既然如此,那我就唐突了。”

马车进了皇宫,裴寂将韦云起领到凤栖阁上,李渊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他穿着普通的常服,头戴纱帽,身穿浅黄龙袍,腰束玉带,若不是袍上九龙图案,他就和一般的官员打扮没有什么区别了。

李渊老远便笑着迎了上来,“多年未见了,云起还是和从前一样年轻啊!”

韦云起连忙恭敬行礼,“参见陛下!”

李渊亲热地拍拍他肩膀,“我们今天只是老友见面,不用太拘礼了,来!请坐下。”

韦云起本来就不是李渊的臣子,既然李渊已经开口让他不用拘礼,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在李渊对面坐了下来。

李渊兴致很高,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我们最后一见,好像就是云起离开洛阳的前一天,一转眼就十年了,说实话,当初云起弃官去了北海郡,朕还觉得云起做了一件傻事,可今天看来,云起当初的决定是多么英明,目光是多么高超,云起怎么知道张铉非池中之物?”

韦云起微微欠身道:“请陛下恕罪,微臣不能自呼自己主公的名讳。”

“我们各称各的,朕相信,张铉在谈到朕时,一定也是直呼其名。”

韦云起笑道:“坦率地说,当时我根本看不出我们圣上是池中之物,我同样看不出陛下也是池中之物,很多事情是机缘巧合,我当时只是厌烦了洛阳官场,就算不去北海郡,我也会弃官去别处,或者游历天下,只是正好圣上邀请我,我想北海郡还没有去过,便答应给他走了,只是想去玩几个月,不料这一走就是十年,更没想到自己还能混上一个相国,不得不感叹命运之奇妙。”

李渊抚掌道:“好一个机缘巧合!看来真是命运了。”

两人对望一眼,都大笑起来。

李渊这时笑容一收,沉吟一下道:“韦相国能不能坦率告诉我,这次贵国天子决定停战一年,他真有这个诚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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