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在议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留下和父亲商议并州大计。
御书房内,李渊正负手来回踱步,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满,恼火溢于言表。

“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以为有一点拥立之功,就可以骑在朕的头上,指挥朕做这做那吗?朕的天下到底是谁做主,他们有没有搞明白?”

李建成站在一旁垂手而立,他低声安慰父亲道:“削弱关陇贵族须从长计议,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杨广之所以十三载而亡,很大程度上就在于他操之过急,父皇,我们要吸取这个教训。”

李渊走到窗前,负手望着窗外,半晌恨恨道:“朕当然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所以一直在容忍他们,但这一次他们做得太过分,竟然干涉朕的军队部署,如果继续再纵容他们,下一次不知他们还要提出什么要求?”

这时,李世民走进了御书房,他感觉父皇语气中有怒意,便不敢吭声,而是垂手站在另一边。

李渊回头看了次子一眼,对长子道:“告诉世民发生了什么事?”

李建成小声对李世民道:“今天上午武川会送来一份关陇八大家族的联名书,要求我们在并州再增兵十万,在年底前将北隋势力彻底赶出并州,其次是要求我们停止攻打南襄道,与王世充和解,第三个要求是再由他们推荐一名相国。”

李世民有些不解问道:“现在相国之位并没有空缺,他们为什么提这个要求?”

李渊没有回头,冷冷答道:“他们是要你退出政事堂,然后由他们推荐相国来顶替你的位子。”

“什么!”

李世民极为震惊,关陇贵族分明在明目张胆地干政了,不仅干涉军队部署,还干涉相国任命,他们还把朝廷和天子放在眼里吗?

“父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关陇世家为何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李渊阴沉着脸没有回答,李建成冷哼一声道:“应该是觉得我们表现不力,没有铲除北隋,反而被北隋步步进逼,令他们感到失望,所以他们开始警告我们了。”

李世民这些年一直南征北战,对朝廷之事过问较少,他也知道武川会还存在,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武川会居然还如此强势的干涉朝政,难道大唐离开他们就活不了吗?

李渊长长吐了口闷气,他心里很清楚,关陇贵族的势力无论在军方还是地方都十分强大,尤其他们每年给朝廷缴纳的钱粮占据了全年税赋的一半,所以他们才有干涉朝政的底气。

这时,李渊缓缓道:“并不是说关陇贵族我们消灭不了,而是唐朝建立才几年,根基还十分薄弱,如果强行消灭他们的代价太大,我们承受不起,而且关陇各郡至少一半以上的太守县令都是他们的人,一旦强势打压他们,很容易导致内战爆发,甚至他们会转而支持北隋,唐朝也就完了,希望你们能看明白这一点。”

“父皇最终还是决定妥协?”李建成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李渊点点头,“正如你所言,削弱关陇贵族须从长计议,就像张铉容忍山东士族一样,我们也必须容忍关陇贵族,建成,你今晚去一趟窦家,就说他们开出的三个要求朕接受了。”

“儿臣明白了!”

李渊又对李世民道:“二郎留下来,为父还有话对你说。”

李建成行一礼告辞走了,御书房里只剩下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二人,李渊让他坐下,对他说道:“其实关陇贵族最初的决定是拥戴元氏为帝,他们利用元敏和司马德戡等人策划了江都兵变,原本是想立宇文化及为傀儡,将十万骁果军带回关中,没想到最后骁果军和瓦岗军两败俱伤,使关陇贵族最初的计划破灭,他们才得不转而支持我们李家。”

李世民默默点头,这些他都知道,但不知父亲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事情,他没有插口,而是继续耐心地听下去。

李渊又继续道:“但关陇贵族无论如何是依附在李唐王朝身上的毒瘤,因为他们对良田土地大量占有,才使我们的均田制和府兵制迟迟得不到施行,而张铉之所以成功,就在于他的朝廷掌控了大量土地,建立起土地奖励军功制度,这才是隋军能屡次战胜我们的根本原因。”

李世民沉思一下道:“正因为没有建立均田制,士兵才会对土地渴望,父皇其实也可以实施土地奖励军功制度,儿臣觉得会更有效果。”

李渊摇摇头,“这些我也考虑到,但实施起来却不现实,首先朝廷掌握的土地主要集中在巴蜀和关内,而军中士兵则以关陇籍贯为主,这两地的土地对他们没有吸引力,其次大部分士兵主要以佃农为主,和关陇贵族之间有着某种人身依附关系,他们家人也大都生活在庄园内,很难脱离关陇贵族的控制,本来朕希望给立功士兵及其他们家人自由,但这却触犯到了关陇贵族的根本利益,所以一直施行不了。”

李世民默默无语,所谓成了萧何败也萧何,他们是靠关陇贵族的支持才能迅速在关陇立国,但关陇贵族对土地和人口的大量占有又反过来成为唐朝稳固统治基础的最大障碍。

张铉也同样受到山东士族的困扰,但山东士族的影响主要在于学识和郡望,关陇贵族的影响在于土地和财富,这是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士族的影响可以用科举来逐渐平衡,而贵族的影响只能用暴力来消灭。

李世民沉吟良久问道:“儿臣能替父皇做点什么?”

“你还记得玄武火凤吗?”

“儿臣还有点印象。”

李渊缓缓道:“朕需要建立这样一支组织,在需要的时候就有他们来出手,明白朕的意思吗?”

“儿臣明白了。”

“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此事只有你我父子知晓,包括你兄长也不能说,必须保证所有成员都不知他们的主人是谁,朕有事只会吩咐你,你找一名心腹来统帅这支队伍,一个月后,朕就希望他们能行动了。”

“请父皇放心,儿臣今天就开始着手组建!”

...........

入夜,一辆马车在数十名带刀骑士的护卫下,缓缓停在了务本坊独孤府的大门前,站在台阶上等候的独孤长明连忙奔了下来,主动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将马车内的窦威扶了出来。

“窦公小心脚下。”

窦威笑问道:“你祖父可在?”

“窦公来访,祖父怎能不在,他老人家在听风阁等候窦公。”

“听风阁?”

窦威笑了起来,“我的老友倒是很会选地方嘛!”

听风阁是独孤顺的外书房,用来接待重要客人,窦威当然是重要客人,他被独孤长明领到听风阁前,独孤顺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独孤顺年事已高,身体很不好,已经基本上不出门了,也很少见外客,但窦威是例外。

“窦老弟有多久没到我这个破园子里来啦?”

“记不得了,上次来时独孤兄刚刚做新郎吧!夫唱妇随,正风华少年。”

两人一起大笑,重重拥抱一下,独孤顺随即请窦威进了他的书房,他心里明白,窦威无事不来,一定有重要事情找自己。

两人分宾客落座,侍女进来给他们上了茶,慢慢退了下去。

窦威喝了口茶,这才淡淡道:“刚才太子殿下来找我了。”

“他怎么说?”

“他告诉我,圣上原则上同意了我们的三个要求,已经停止了南襄计划,准备再向并州增兵八万,分别镇守绛郡、临汾郡和河东郡,确保并州所有的庄园安全。”

“那新相国呢?”

独孤顺更关心新相国人选,取代李世民进入政事堂,连忙问道:“他决定让谁入相?”

“初步定为豆卢宽,他现在是礼部侍郎,准备升为吏部侍郎、平章事,另外上郡太守独孤怀琛将进京出任工部尚书,接替独孤怀恩之职。”

怎么会是豆卢宽入相,独孤顺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独孤顺当然很失望,再让一名关陇贵族入相是他替自己家族量身打造的要求,既然窦氏家族的窦琎入相,那么独孤家族也应该有人入相才对。

以前是不好提出这个要求,正好独孤怀恩在洛阳被杀,李渊却一直没有给自己说法,作为安抚,他当然有理由提出入相的要求,不料李渊却把这个名额给了豆卢家族,令独孤顺十分不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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