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须陀去世的消息传到北海郡,他旧日部属无不为之悲恸,张铉下令三军举哀,营门树起白幡以哀悼旧日统帅。
与此同时,张铉上书天子杨广,要求天子下旨彻查张须陀兵败真相,还张须陀一个清白。

尽管三军将士愤慨,恨不得立刻杀向东郡和瓦岗军决一死战,但现实却十分沉重,青州六郡也面临北方乱匪巨大的威胁。

窦建德八万大军兵压清河郡,兵锋直指齐郡,高士达十万大军屯兵平原郡的黄河北岸,兵锋指向齐郡和北海郡,青州和张铉的军队面临巨大的压力。

虽然青州地区是大隋最早爆发造反的地方,但经过张须陀和张铉数年的苦心经营,青州六郡已经渐渐恢复了民生,无论粮食产量还是人口数量都已恢复,甚至超过王薄造反前的水平,这也得益于大量河北农民南逃带来的充足劳力。

相反,由于河北地区年年兵荒马乱,大小土匪多如牛毛,尽管窦建德和高士达都尽量休养生息,但依旧无法阻拦河北民众南逃青州。

尤其在张金称肆虐时期,大约有数十万河北四郡的民众逃到齐郡和北海郡等地,仅青河一郡便逃到齐郡和北海郡的人数就达二十万人之多。

一方面人口大量南逃给青州带来了生机,而另一方面却给河北带来民生凋敝,粮食产量锐减,严重影响到了河北几支乱匪的发展。

就在这个时候,大隋朝廷却出了昏招,将刚刚大败格谦的杨义臣军队解散,杨义臣本人调回了洛阳,但接替杨义臣的军队和大将却没有及时到位,造成了兵力空虚,给了窦建德和高士达极大的扩张机会。

窦建德和高士达几乎是同时盯住了青州这块令人垂涎的肥肉。

这天下午,窦建德的两万军队已秘密抵达聊城,尽管窦建德和高士达摆出了进攻齐郡和北海郡的架势,但窦建德却清楚张铉的水军在黄河游弋,他们很难大举渡过黄河,小规模的渡河很容易被张铉水军击杀。

所以在清河郡的渡河只是一种假象,迷惑住对岸的隋军,窦建德必须要先派一支军队渡过黄河,暗中向武阳郡的聊城增兵便成了窦建德出兵计划中的最佳选择。

窦建德骑马站在黄河边上,远远眺望着对岸,窦建德年约四十余岁,宽脸膛,目光深沉,他身材魁梧,长手长脚,肩膀异常宽阔壮实,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身上依旧保持着河北汉子那种特有的质朴和宽厚。

窦建德原本是高士达的部将,四年前开始独立成军,在信都郡和河间郡一带发展,尤其在三年前加入渤海会后,得到了渤海会的大力支持,有充足的钱粮支持,使他的军队从数千人发展到了今天的十万人,在军队人数上他已经超过了高士达。

不过随着实力的壮大,窦建德开始对向他指手画脚的渤海会日益不满,他开始考虑如何摆脱渤海会的控制,但想摆脱渤海会的控制却并不容易,他的老妻和儿子都在渤海会手中为人质,渤海会非常谨慎,将他的妻儿藏得极为隐蔽,连普通的渤海会成员都不知道。

这次进攻齐郡并非窦建德的本意,而是渤海会的要求,渤海会察觉到高士达有攻打青州的企图,便命令窦建德必须抢在高士达之前占领青州。

对岸是济北郡,也是隋军的一个弱势之地,窦建德很清楚张铉的兵力,面对近二十万大军的两头威胁,张铉不可能再分兵到济北郡,便可以从济北郡渡黄河,先在济北郡扎下根基。

这时,一艘小船向黄河北岸驶来,船中是两名扮作渔夫的探子,他们上了岸,快步来到窦建德战马前跪地禀报,“启禀窦公,对岸只有三千多隋军,驻扎在卢县。”

‘三千多隋军?’

窦建德眉头一皱,怎么会有这么多军队?他又问道:“是张铉的军队吗?”

“回禀窦公,不是张铉的军队,而是济北郡前不久自己招募的郡兵,装备和训练都比较落后,张铉还没有来得及收编他们。”

窦建德这才稍稍放心,前不久很多郡都借口勤王纷纷招募军队,济北郡的郡兵也是其中之一,他知道这些所谓的郡兵其实就是‘三无军队’,无装备、无斗志、无训练,只是一些闲散浪子为了赚一份钱粮而从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窦建德看了看天色,随即令道:“今晚一更时分渡河!”

.........

济北郡郡治正是黄河南岸的卢县,太守叫做宋文谦,原本是礼部侍郎,去年十月被朝廷派来取代原来张铉任命的太守,原来的太守叫孙简,原是临淄县县令,因守临淄县表现出色被张铉任命为济北郡太守,但朝廷却不承认张铉的任命,在宋文谦上任后便将孙简贬为济北县县令。

宋文谦人还不错,虽然是文弱书生,但出身贫寒,有一点真才实学,尽量轻徭薄赋,不扰民众,他对原太守孙简也并不苛刻,并不故意打压,尽量以礼相待,所以他出任太守才半年不到,便赢得了不错的名声。

夜幕降临,卢县城门关闭,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县城内迅速安静下来,在县城东城门附近有一座军营,里面驻扎着两千郡兵,另外还有一千人驻扎在济北县。

这是济北郡的几户豪门出钱出粮,要求宋文谦以官府勤王的名义招募,虽然名义上是郡兵,但实际上是几户豪门的私军,用来保护他们家人以及田庄的安全。

这三千军队由一名郎将统帅,此人叫做郑霖,卢县本地人,原本是一名隋军的鹰击郎将,第一次高句丽战役后被裁员回乡,现被宋文谦聘请为郡兵郎将,不过这两天郑霖却有点烦恼,他三天前接到张铉的军令,命令他率三千军队赶赴齐郡集训。

郑霖当然明白张铉是要收编自己的军队了,尽管他不想得罪张铉,也想率军队赶赴齐郡,但军队却不属于他,他的意见没有意义,在请示后,几家豪门一致反对军队被张铉收编,而且太守宋文谦也保持沉默,在张铉返回北海郡后,他还一次也没有去北海郡见过张铉。

所以郑霖心中十分为难,他知道张铉是先礼后兵,如果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张铉很快就会率大军杀到济北郡,不仅直接收编自己的军队,恐怕自己也会被踢出军营。

这让郑霖心事重重,既为济北郡的几大世家不识抬举而无奈,又为自己的前途命运担忧。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过来,指着远处的黄河大喊道:“将军快看,烽燧举火了!”

卢县距离黄河约二十里,当年张须陀在黄河边上修建了数十座烽燧,从济北郡最西面范县一直延伸到历城县,卢县北面的黄河边就有一座烽燧。

郑霖也看见了烽燧,顿时大吃一惊,这是有贼军渡河了。

他转身便向城下奔去,带领十几名士兵一口气奔至郡衙后宅,砰砰敲打院门,“快开门!”

此时已快到两更时分,太守宋文谦已经入睡,片刻,门开了一条小缝,一名老家人不耐烦道:“老爷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快告诉宋太守,贼军渡黄河了!”

老家人也吓了一跳,连忙跑回禀报,不多时,太守宋文谦披了一件袍子出来,问道:“郑将军,什么事情?”

“使君,黄河边的烽燧点燃了!”

宋文谦还是能沉住气,他眉头一皱道:“会不会是从范县那边传来的警报?”

“不是!是我们这里的烽燧,西面没有点火,一定是从我们这里渡河了,使君赶快撤离!”

宋文谦半晌道:“让我丢下全县百姓自己逃生,恐怕我做不到!”

“使君,让民众也一起逃命,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我率军去迎战,阻拦贼军登陆。”

宋文谦想想也只能这样,“好吧!通知民众立刻撤离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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