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国商行被全面查抄的消息惊得沈坚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张铉会为一艘横洋船和自己翻脸,两个月前他还表态要和江南会合作,现在呢?居然查封了江南会三成的商铺?令沈坚恼火万分。
不过沈坚也明白,张铉只是针对富国商行,还没有和江南会完全翻脸,否则自己就不会无恙地坐在这里了。

但不管怎么说,沈坚还是心急如焚,明天一早船队就要出发去庐江接孟海公过江,现在张铉又将船队扣住,真的要坏大事了。

沈坚决定去找张铉谈一谈,他正要起身,一名管事焦急跑来道:“沈东主,外面来了好多军队,要来搜查商行!”

沈坚吓了一跳,他仓库里藏有窦家卖给他们数千副兵甲,被查到了可不得了,他急忙快步向大门外走去。

大门外火光通明,数百士兵手执火把将大门包围得严严实实,商行大管事正拼命给士兵们解释,请求他们稍等片刻,就在这时,沈坚走了出来,“我是这里大东主,有什么事对我说!”

一名偏将上前厉声道:“招讨使府怀疑富国商行内私藏违禁兵器,私通杜伏威,我们特奉命前来搜查,请立刻闪开,不要阻碍公务!”

大管事吓得脸色惨白,仓库里确实有数千件兵甲,这可怎么办?他害怕地向沈坚望去。

沈坚心中暗叹口气,若真要搜查早就破门而入了,还给自己说什么废话,分明是在做样子,他心中已经明白,连忙拱手道:“我现在就去找你们招讨使将军,请稍等我半个时辰,一定会给一个交代。”

偏将冷冷看了他一眼,一挥手,“把前后门都堵住,防止他们转移走禁品!”

他又对沈坚道:“看在大东主的份上,我就给你半个时辰。”

沈坚拱拱手,上了马车,马车迅速起步,向招讨使军衙方向疾奔而去,不多时,马车便来到了招讨使军衙,只见军衙前站满了士兵,张铉全身盔甲,手执佩剑,正目光严厉地注视着慌忙走下马车的沈坚。

张铉心中冷笑,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江南在居然敢在江都和自己斗,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沈坚快步上前,躬身道:“将军,我保证明天中午之前将三十名老船匠送到军衙,请将军高抬贵手!”

“那图纸呢?”张铉问道。

“回禀将军,图纸副本确实是在和江宁船场一起被烧毁,我们没有抢到,但在工部那里有正本,我们可以帮将军弄到。”

“既然没有图纸就算了,不劳你们大驾。”

张铉取出令箭道:“去传我的命令,立刻收兵!”

两名骑兵接过令箭飞奔而去,张铉又冷冷对沈坚道:“如果还想耍什么花招,那就不是仅仅对富国商行翻脸的问题,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不敢!”沈坚连忙躬身道。

张铉哼了一声,调转马头向城门处奔去,众骑兵跟随身后,片刻便走得干干净净。

沈坚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转身上了马车,喝令道:“速回商行!”

不多时马车回到商行,隋军士兵已经撤走了,大管事上前道:“东主,他们没有进府,都已撤离了。”

沈坚叹了口气,对他道:“你即刻赶去延陵,将宏安船场的三十名老船匠全部带回江都,就告诉他们,准备给分赏钱,务必在明天中午前赶回来,记住了,千万不能误了时辰。”

“东主放心,我这去!”

大管事带了几个随从匆匆走了,沈坚心中却不由升起一丝疑惑,难道张铉也想造横洋舟不成?

.........

京城洛阳,自从天子杨广北巡后,大批官员和军队也跟着北上,京城内明显松懈下来,首先是宵禁暂时解除,坊门通宵不闭,其次京城内肃压的气氛消失,酒肆青楼内的聊天谈话也更加肆无忌惮。

但日子还是平平淡淡的过,京城的南市和北市依旧生意兴隆,每天有大量的货物进进出出,南市内也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布帛行的生意也格外好,眼看快到年尾,家家户户都要买布做新衣,不过今年生意最好的却是一家新开的布帛店,黄氏布帛,巨大的招牌在百步外便可以清晰看见,每天都有大量船只满载着布帛进货,无数骡车赶着布帛出货,生意做得格外红火。

这家新店便是太原大商人黄晋租下张铉店铺开的布帛店,这也是整个布行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家店,占地约五亩,仓库内堆积如山,光伙计就有三十余人。

这家店的大掌柜是黄晋的族弟,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满脸精明,为人还不错,店铺内的里里外外都由他掌管。

另外还有一个二掌柜,也是一个中年人,长得又矮又胖,其貌不扬,不过一脸和气,整天笑眯眯的,他姓何,大家都叫他何掌柜,不过虽然是掌柜,但他几乎从不过问生意,整天早出晚归,按照大掌柜的解释,何掌柜主要负责去外面去拉大客户。

但事实上,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个何掌柜的秘密,一个是东主黄晋,一个是黄大掌柜,这个何掌柜只是挂名而已,他的真实身份是张铉安插在京城情报头子,有十名精干手下,都是店铺伙计身份。

另外他们在东城外还开了一家很小的鹰坊,专门饲养猎鹰和信鹰,这也是洛阳贵客的一大嗜好,当然,鹰坊只是掩护他们和江都的通信。

何掌柜名叫何守义,北海郡人,这几天他格外忙碌,他得到一个秘密任务,一直在找各种关系完成张铉交给他的任务。

这天傍晚,黄氏布帛店外来了一名五十余岁的男子,看起来像个混得不太如意的朝官,穿着七品朝服,但鞋和**都显得有些破旧了,他走到店铺拱手问道:“请问何掌柜在不在?”

“何掌柜,外面有人找!”一名伙计大声喊道。

“来了!来了!”

矮矮胖胖的何掌柜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眼看见了这个朝官,“哟!是周员外郎,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

这名朝官名叫周密,是工部中管舟楫的水部员外郎,官微职小,没有资格跟随天子北巡,只能留守洛阳,他勉强笑了笑道:“何掌柜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

何守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笑道:“这样吧!我请你去天寺阁喝一杯,咱们边说边谈。”

........

天寺阁酒楼的二楼大堂内,何守义和周密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周密一口气喝下三杯酒,正宗的高昌葡萄酒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他已经好几年没喝到这么醇厚的美酒了。

周密出身贫寒,又不擅钻营,在太史署当了二十几年清水小官,俸禄低微,又没有什么外快,加上他家中人口多,几个孩子都在读书,开销很大,父母年老多病,着实混得贫困潦倒,直到去年才调到工部,不过就算工部也好不了多少,毕竟不管具体事务,只是跑跑腿,做一些文书整理之类,眼看已经五十余岁,升官无望,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把他愁得头发都白了。

但就在前几天,周密忽然时来运转了,一个姓何的掌柜找到他,说是想搞一份造船图纸,如果自己肯把这份图纸给他,自己将得到三百两黄金的报酬。

周密开始欣喜若狂,但当他知道对方竟然是要横洋舟的图纸时,他的心一下子冷了半截,图纸确实归他管,但这份图纸是甲类图纸,属于高度机密,如果被人告发,他可是要下狱坐牢,他一时踌躇了。

考虑了几天,直到昨天他发现装图纸的十几只木箱已经布满了灰尘,五年前存库后就从来没有打开过。

而且他的前任去年已经病逝,将来就算被人发现图纸失踪,他也可以推给前任,或许根本不会有人打开箱子,听说能造这种大船的江宁船场已经被乱匪烧毁了,既然不能造船,又要图纸何用?

周密终于动心,更关键有了三百两黄金,他的外债就会还清,孩子可以读书,父母可以有钱买药,甚至还有置办点田产给自己养老,他毕竟已经五十三岁。

周密知道,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机会,他终于横下这条心,上司都跟随天子北巡了,现在就是拿图纸最好时机,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必定会悔恨终生。

周密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四杯酒下肚,他的胆气也壮了几倍。

“我可以把图纸给你,但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要这份图纸?”

何守义微微一笑,“为什么要知道,知道了对你没好处,说不定会被杀人灭口,放弃这份好奇心吧!我再给你加五十两黄金。”

“好吧!我不问就是了,但我要一手交金子,一手给图纸,另外,你们....绝不能杀我灭口,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要靠我养活。”周密颤抖着声音说道。

“放心吧!我们不会给自己找事,杀了你,图纸失踪就会被发现,你说是不是?”

周密想想倒也是,他一颗心稍稍放下了。

这时,何守义取出一只很重的皮包递给他,“这里面是七锭黄金,每锭五十两,收下吧!”

“可是....图纸还没有拿出来,有十几箱,我每次只能带一箱出来,至少半个月才能拿完。”

“我早就调查好了,这份图纸就归你管,你拿出来易如反掌,不是吗?”何守义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周密捏了捏黄金,心中异常慌乱,仿佛他在捏一包滚烫的火炭,他稳住心神,又有点胆怯地问道:“你们....不是乱匪吧!”

“呵呵!我们不是乱匪,是某个郡的太守,正宗朝廷地方官,你不用有什么负罪感,我们只是想造大船出海做买卖。”

周密长长松了口气,如果他们所说是实,自己就不用害怕助纣为虐了,虽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哄骗自己,但他宁可相信是真的。

“我其实已经拿回两箱图纸了,今晚你们可以去我家取,还剩下十二箱图纸,我后天找个借口一次性送去洛阳船场,就在黑龙潭那边,你们半路接应一下,另外你们最好给我准备十四箱假图纸,虽然没有人开箱,但被人发现箱子不见了也会出大事,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何守义眯着眼笑道:“小事一桩,保证原箱子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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