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李渊慢慢打开了手中的木盒,旁边李世民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借着从窗户射入的皎洁月光,他看清了盒子里的物品,顿时让他呆住了,里面竟然是一只玉龟。
当然,隋唐时代的乌龟尚不是骂人的话,是托碑的神兽,又叫玄武,表示忍辱负重之意,李渊瞅了玉龟半晌,苦笑着对儿子道:“明白你外祖父的意思了吗?”

李世民若有所思,“外祖父似乎希望父亲继续保持低调,忍辱负重。”

李渊缓缓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李渊没有再说什么了,他将盒子放在一旁,目光转向车窗外,注视着大街两边的皑皑白雪,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一刻钟后,马车返回李府,直接从侧门驶入院子,缓缓在影壁前停下。

“父亲,到了!”

李世民提醒尚在沉思中的李渊,李渊顿时醒悟,慢慢起身下了马车,他披上管家递来的一件长袍,迈步向后宅走去,可走了几步他又停住了,沉吟片刻对李世民道:“二郎,跟为父去书房,为父有事件交给你去做。”

李世民默默点头,跟随父亲向后宅书房走去。

.........

次日一早,李世民带着李府的帐房管家来到了西市,帐房管家叫做程珉,年约五十岁,长得白白胖胖,一团和善,在李家做事已经近四十年,十分精明能干,尤其擅长算计,目前他掌握着李家的账房大全,是李渊的几名心腹之一,有些重要之事都交给他去做。

“程叔,那家店在哪里?”李世民在人流中张望半晌,也没有看见他要找的店铺。

“二公子别急,前面街道转弯就是。”程珉指着前面一条小街笑道。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两人走进了小街,前方豁然出现了一座两层楼的商铺,这里是锦缎行,专卖各种上等锦缎,李世民要找的这家店铺叫做黄氏绸缎店,东主黄晋是大隋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他的锦缎店在洛阳、长安、江都和成都皆有分号,可谓富可敌国。

小巷是锦缎店的后门,程珉上前敲了敲门,片刻门开了,一名童子打量他们一下问道:“两位有事吗?”

程珉上前低语几句,童子点点头,让他们进了院子,对他们道:“请稍候,我去禀报主人。”

李世民有点奇怪地问道:“程叔来过这里?”

“来过一次,是老爷安排我来的。”

这时,一名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匆匆走来,拱手笑道:“我一直在等程老弟啊!”

程珉和他见了礼,给他介绍李世民,“这位是我家二公子,那件事我家老爷让他来谈。”

中年男子顿时肃然起敬,连忙行礼,“小人黄晋,参见二公子!”

“你就是黄东主?”

李世民有些惊讶,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原来就是洛阳有名的巨商黄晋,天下三成的锦缎都是黄家卖出去,他自己却穿一件布衣,这让李世民不由暗暗点头。

“小人等候多时,公子请入内细谈!”

昨晚李渊交给了儿子李世民一件事,和这个黄晋谈一笔生意,当然,生意早就由程珉谈好,只是由李世民来拍板决定。

众人走进贵客堂,李世民坐了下来,程珉虽是账房管家,但他毕竟是下人,只能陪坐一旁,一名侍女来上了茶。

李世民缓缓道:“我今天是代表父亲来确认黄东主的请求,就按照当初谈好的条件,我今天就算正式答应。”

黄晋心中顿时大喜,他一直想在太原建立仓库并开店,这不仅是使他的生意进入河东,更重要是,他可以和草原做生意,赚取更大的利润,这是他梦寐以求之事。

早在三年前,黄晋就看中了太原北市的一块空地,占地足有五十亩,买下这块地至少上千两黄金,但钱不是问题,关键这块地属于军方,是军方的一座营地,军方怎么可能卖给他?

黄晋几次通过关系找到太原留守李渊,但表示愿意以双倍价钱买下这块地,但李渊就是不答应。

直到他见到了李渊派来的账房管家程珉,他才终于明白其中的奥妙,不在于他要用多少钱买下这块地,而在于李渊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等了好几天,今天李渊终于派次子和他接触了,让黄晋大喜过望。

黄晋连忙吩咐一声,两名伙计挑进一口木箱子,随即退下去,黄晋打开木箱子,顿时金光闪闪,里面竟然是一锭锭黄金,整整齐齐码放在木箱里,黄晋陪笑道:“百两一锭,一共十锭,请公子笑纳。”

李世民表情很不自然,勉强点了点头,“那么就这样决定了,黄东主可以随时去太原留守府办理购地手续,至于这只箱子,等天黑后,烦请黄东主派人送去我府上,然后请黄东主保持沉默。”

“公子请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人绝不会多嘴一句。”

.........

离开了西市,李世民如释重负,不由轻轻松了口气,程珉明白李世民的心情,在一旁笑道:“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总是有点难为情,等习惯了,公子也就不会再紧张。”

李世民微微叹息一声,“今天我算是见了世面,一千两黄金啊!那个黄东主眼睛眨都不眨,以前我不理解父亲强买土地,我觉得这样做有辱斯文,现在我终于理解了父亲的苦衷。”

“公子理解了什么?”程珉笑问道。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一旦父亲失去权力,我们李家连商人都不如!”

........

入夜,在皇宫御书房内,杨广正坐在御案前批阅各地送来的奏卷,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口禀报道:“部下,宇文大将军有急事求见!”

杨广点点头,“宣他进见!”

不多时,宇文述在一名宦官的引领下快步走进了御书房,他躬身施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杨广放下朱笔笑问道:“这么晚了,大将军还有什么事找朕?”

“陛下,臣有两件事要禀奏陛下,首先臣要弹劾齐郡通守张须陀!”

杨广眉头一皱,“张须陀做了什么事,大将军竟然要弹劾他?”

“启禀陛下,张须陀未经兵部同意,擅自任命军史分驻各郡,有割据山东之嫌,企图拥兵自立,胸怀不臣之心。”

杨广顿时拉长了脸道:“这件事虞尚书已经向朕汇报过了,兵部同意张须陀的方案,若不分兵拒守,乱匪还会死灰复燃,朕也认为张须陀做得很对。”

宇文述顿时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得到的消息有误,虞世基居然同意了,怎么可能?难道张须陀暗中走了虞世基的关系?

想想也不可能,这种事情没有足够的人脉,就算给钱虞世基也不会答应,难道张须陀又找到了什么靠山不成?

宇文述半晌说不出话,杨广愈加不高兴了,冷冷道:“张须陀剿灭乱匪,有功于社稷,希望大将军以后不要把精力放在这种事情上。”

宇文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连忙道:“微臣铭记陛下的教诲。”

“还有什么事?”杨广又问道。

“还有就是关于李渊,微臣得到内线禀报,李渊表面悔改,实则暗中受贿。”

这件事杨广倒有几分兴趣,他问道:“李渊怎么受贿了?”

“启禀陛下,李渊将太原紧靠北市的一座旧军营卖给了一名京城大商人,从中收取了一千两黄金的贿赂,这件事就发生在今天上午,他让次子去西市接受了商人的贿赂。”

杨广负手走了几步,冷笑一声道:“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朕并没有看错他,还居然让儿子替他做这种不知廉耻之事,连朕都为他感到羞愧。”

宇文述见杨广恼火,暗暗兴奋,连忙趁热打铁道:“陛下,李渊之子还说,一旦他父亲失去权力,他们李家连商人都不如,这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种不知廉耻之人,陛下怎么能再让他镇守太原,陛下应该以坐赃之罪罢免李渊。”

杨广沉吟良久道:“这件事朕知道了,大将军若没有别的事,就退下吧!”

宇文述愣了一下,连忙道:“卑职告退!”

他着实摸不清杨广的意图,一头雾水地退了下去。

好一会儿,杨广望着屋顶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自言自语道:“朕还以为他的儿子会有点出息,现在看来,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豚生犬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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