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一片纯净的湛蓝色,几朵绵花似的白云软软的飘荡着,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在地上印满大大小小的粼粼光斑。
身下的骏马依旧欢乐的奔腾着,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晨间的清新轻轻拂在脸上,痒痒的感觉。微微抬手,看着空空的手腕忍不住想起了那个看似娇小纯真的女孩。若她是梓国高贵的郡主,梓国的君主为何会遣她到我身边打探,又为何会随着攻城军奔走呢?

假如,假如卿炎确与梓国联手,那他带我去离国皇宫的目的是什么?说是助南欣盗取秘籍未免太过牵强,那理由便只剩下独孤皓凌和火凤了……纷繁的思绪翻涌上来,我不由的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困了?”感觉到身后全是排骨的肉垫微微一震,一只瘦长的手伸过来将我搂紧,“睡吧。”

无语的朝他翻了个白眼。或许是变数太多太快的缘故,这个家伙好似一夕之间成长了很多。这样的“成长”让我没有办法不生出些许的愧疚。我仰头看着他,问道:“喂,你想不想做回纪奉桐?”

他低下头看着我,耀眼的阳光顺着他细长的发轻扫在我眼皮上,只听见他说道:“纪奉桐或是萧天桐,有分别吗?”

我下意识的反驳:“当然有,纪奉桐才是你本来的名字啊。”

“可我已经不再是纪家的人了。”他苦笑,“而且你叫我天桐不是也叫得很顺口了么,比粪桶好听多了。”

是甜筒不是天桐好不好!我在心底小小的抱怨。

这时,原本跑在队伍最前面的火凤忽然不再前行,于是我们都跟着停了下来。她一个漂亮的翻身跃下马,红唇含笑的扬声说道:“原地休息一下。”

看着惜草她们都顺从的下马休整,我赶紧拉住甜筒悄悄说道:“不如趁他们松懈的时候,我们……”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道似有似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袭白衣胜似雪的薛若怀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灿如星辰的纯黑眸子不带一丝暖意的望向这边。

“……我们也休息一下吧。”溜到嘴边的话被我生生的咽了下去。

“哦,好啊。”某只筒子点点一派纯然的将我扶下马。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趁着他系缰绳的空隙,我恨铁不成钢的对准甜筒的后背就是一掌。“哎哟,”甜筒没有防备一下被我拍的一个踉跄向前栽倒。

原本在远处的烟翠看到这个情形立刻一个纵身过来,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瞪我嘟着嘴开始斥责道:“我说老大,你怎么能这样对你自己的相公呢?就算他真的很丑很没用,但是师傅曾教导我们‘糟糠之夫不可弃’的呀!”

我的那个怨愤啊!怎么那个秦瑟好的不教偏偏就告诉你们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我郑重的申明一次我……甜筒!”我正要义正言辞的澄清事实,却看到倒在地上卷缩成一团的甜筒。他浓眉紧缩,大滴的汗珠沿着额角滚下来,看起来极是痛苦。“甜筒,你怎么了?”看到他*都咬出血了,我一下就慌了,“医生,医生!”

感觉一双大手用力将我拉了起来。

回头看到惜草皱着眉头一脸担忧:“老大你先别急,让医仙看看吧。”

薛若怀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看才走上前来,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喂进了甜筒嘴里。

我急忙蹲下去查看,直到甜筒的呼吸渐趋平稳,我方才稍稍呼出一口气。

“这看起来不像是生病,”我接过烟翠递过来的手绢替甜筒擦去额上的汗渍,仰头问薛若怀道:“他到底怎么了?”

薛若怀垂下眼睑,轻轻一哼:“问火凤吧。”

“咦,难道萧天桐没有告诉你吗?”火凤自远处走来,妖娆的眼眸里闪着戏谑的光,“小惜草,告诉你家老大,江湖上的人都是怎么称呼我的。”

惜草看着甜筒一叹,说道:“毒王火凤。”

“这么说来,你对他下毒了?”我感觉我的怒气值正在呈直线上升,“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就好了,干嘛非要把他牵扯进来?他何其无辜!”

“贝贝,你别激动,”甜筒坐起身来朝我咧嘴,“我这不是没事的嘛。”

他一身枯瘦如柴的身板配上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看起来跟个僵尸似的,还敢说没事,还敢笑!我觉得我要被他给气死了:“你给我闭嘴,这没你的事,边上待着去!”

“啧啧,真生气啦?”火凤狭长的美目一眯道:“他身上的毒可是我最宝贝的‘相思’,每当他情念一动便会受万虫噬心之痛,若无解药就会活活疼死。”

“情念?”那是什么?

“简单点解释就是情绪产生剧烈的波动。”她看着甜筒似乎无限惋惜的说道,“我在之前明明很严肃的警告过他的,千万不要妄图逃跑,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可是谁叫他不听话呢。”

后一句话火凤将目光移向了我,妖媚的眼瞳中尽是张狂。

回想起昨晚,我们两个逃跑的那个时候甜筒是很不对劲,都怪我只顾着想逃离,却忘了火凤哪是这般肯善罢的人。我讪讪的低下头,对着甜筒埋怨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若不是梓国士兵拿着我的画像在四处缉拿我,若不是我想要到火凤安排的接应地点来碰运气,那甜筒岂不是……明知道自己身中剧毒,为什么还傻愣愣的跟着我逃跑?

甜筒低垂着脑袋,用一种从未有过丧气的口吻说道:“我不想你再因为我而为难了。”

看着这样黯然的甜筒,我浑身的怒气像是一下子打在了棉花上,着实的泄气,“我们是朋友,说好了互相帮助不离不弃的,你忘啦?”

“就是因为这样,她们才会拿会我来胁迫你,”他忽然一把推开我站起来,大声道:“若是如此,我宁可……”

“啪!”

好清脆的巴掌声。

等到感觉到掌心火辣辣的疼时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看着甜筒的脸上平添的五指红,我强按下自责,硬着头皮冲他吼道:“你这条命既然是靠我保着才有的,那就是我的,没有我的批准你不许有事!”

这一吼感觉把我肺里的空气都榨干了,弄得我上气不接下气的。但这次关系甚大,哪怕是在胡说八道可势上绝对不能输,于是我只好憋着一口气,涨红着脸继续眼凌厉的眼神瞪他。

周围忽然间就安静了,只余下我的喘气声。

最先打破平静的是烟翠。她愣愣的开口道:“老大,我错怪你了,原来你们这么相爱呀。”

看着她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感觉有无数乌鸦从头顶飞过!

“好啦,没时间看你们小两口在这打情骂俏的,”火凤单手揉着眉心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说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呢!”

惜草也拍拍我的肩安慰道:“老大放心,只要你好好的听从火凤姐安排,她是不会真的伤你相公的,不然也不会特意让医仙随行了,对吧。”

闻言,薛若怀漫不经心的睨我一眼,掸掸衣袍翻身上马。

此时我的眼角抽/搐得那是相当的有节奏感。到底我那句话说错了让你们得出这么有创意的结论?

无视在风中凌乱的我,她们已经收拾着陆续上马了。

看着还愣愣的甜筒,我伸手在他眼前一晃:“喂,回魂了!”

甜筒稀薄的唇微微上扬,带一点孩子气般的笑道:“贝贝,认识你怎么久第一次看见你真正生气的样子,还挺吓人的。”

我大窘:“笑你个头,还不上马,她们人都走远了!”

他笑着过来将我扶上马,然后颇为笨拙的翻身坐到我身后,轻轻扬鞭马儿便欢快的奔了出去。我有些发窘,下意识的远离他,却不想他自身后贴上来,将头枕在我肩上凑近耳边低声问道:“她们到底要你做什么?”

“我又不是她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拜托不要对着我的耳朵说话,好痒的。

甜筒低低的笑起来:“贝贝,有时候觉得你真是什么都不在乎啊。”

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后者识趣的收声乖乖将所有的精力集中在驭马这件伟大事业上。

过了好一会,我仍是觉得不放心。于是扯住他的衣袖,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对他说道:“呐,甜筒,我们来约法三章好了。”

“约法?那是什么?”他虚心求教。

我强压下扁他的*,耐心的解释道:“就是说要你答应我三件事,而且是拼死都要做到的。”

“哦,你说。”

赠他一个超级大白眼:“从现在开始,不许你说谎骗我,不许你有事瞒着我,更不许你再这样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听清楚没有?”

“呃……”

“你敢说一个‘不’字试试!”我瞪他。

他侧头看我半晌,弯了眼角:“好。”

“真的?”我还是有点不确信,于是伸出手掌:“君子一言……”

甜筒盯着我伸出的手似乎有些恍惚,眼瞳中像是有明黄的火焰在跳耀。随后他呲牙笑起来,宛若雨后的朝阳般清新柔和。腾出一只手重重的拍在我的手掌上欢快的接道:“快马一鞭!”

这瞬间有许多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里掠过,太阳穴处的青筋突突的跳着,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毫不犹豫的丢却了。看着他荡开的笑颜,我忽然想起跟他初次相识的那个半夜,也有过这样的击掌为盟。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某些既定事已经悄悄发生了更改。

跑了很长一段路程,待到我的肚子已经高唱了N次空城计的时候,我们一行才终于看到一个小镇的影子。

“终于可以吃饭了。”我捂着肚子含泪感叹。

烟翠策马到我们身边,睁大眼睛说道:“老大,我们不能进镇子的。”

“为什么!”不进去我们吃什么?

惜草放慢速度侧头对我解释道:“老大,现在梓国的军队正在攻打寅国,我们首要的是要保证太子的安全。”

“所以?”这跟吃饭有关系?

“所以我们要尽快渡过乾江,到达寅国以南。”不知何时火凤也放慢了马速,笑着靠过来:“虽然寅国定都是在乾江以北,但是最富饶繁华的却是南边,我们只要能赶在梓*队越过乾江之前将其挡在乾江以北,以后就好办多了。”

我惊恐:“就凭我们几个人?”

“当然不是,还有驻守在乾江以南的寅国三十万兵将,”火凤鄙视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凤目迸出*的火光,“那个人现在也在赶过来的路上,只要她肯出手,就没有什么事做不到的。”

“她?”直觉告诉我火凤口中的那个人一定是个女人。看她如此笃定的神情,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就应该是——“秦瑟?”

火凤大笑起来:“哟,难得呀,不再装傻充愣了?”

我拼命的忍住炸毛的*,深吸两口气才能继续心平气和的说道:“她究竟是有多厉害,让你对她这么有信心?”穿越而来的人是比较强悍一些,但若是让火凤这样的人都如此信赖有加的话,那她应该属于强悍的事业型穿越女。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强迫我站在卿炎的敌对方?

“我以为你对什么都不好奇。”火凤嗤笑道。

“火凤姐!”惜草忽然出声,看表情有些焦急。

火凤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瞅着我笑道:“既然她主动问起,那告诉她也无妨。”

“可是……”惜草还有些犹豫。

火凤不悦的眯起眼睛:“嗯?”

“大当家!”烟翠紧张的盯着惜草连连摇头。

惜草复杂的看我一眼,幽幽一叹。

我在心里也默默一叹。看来她们真的是知情的,这次出现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说是保护,恐怕更多的是监视吧。以前我是不在乎,毕竟无论如何她们都没有害我的理由,但是现在……我看了看身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甜筒,咬牙问道:“秦瑟也是异世界来的吧?”

火凤微笑着点头:“不错不错,这你都知道啦。”

不理会惜草和烟翠一片苍白的脸色,我豁出去了:“还有什么要说的趁此机会都坦白吧。”

“我唯一知道的是,上一代大祭司轩墨耗费了全部的力量才把秦瑟这个人从异世界召唤而来,她的存在是推动历史的所有关键。至于你……”说到这火凤顿了顿,笑着摇头道:“我是一直关注着卿炎的动向才知道你的存在,至于你到底是怎么来的我还真不清楚。”

“有没有可能是卿炎召唤的?”我善意的猜测着。

她轻哼一声:“绝无可能,卿炎身上虽然有‘祭司之力’,却十分的微弱,不可能完成仪式的。”

“可你说是卿炎破坏了召唤仪式,所以大祭司才……”

“轩墨是他害死的。”火凤妖媚的目光一下子凌厉了起来,“当时轩墨因耗费太多正闭关修养,没想到卿炎竟趁这个时候夺取祭司之力,可惜那时我在外寻找疗伤的草药,要不然也不会……”说到这她停住了,像是极力压抑着某种激烈的情绪。

于是我乖乖的打住不再问下去。

火凤应该跟她的师傅感情很好。那卿炎呢,同样都是那个轩墨的徒弟,为什么卿炎非要夺犬祭司之力’甚至不惜害死自己的师傅?

算了,懒得去费神。反正那是他们之间的故事,与我无关。现下我唯一要做的,就只是尽力护住身后的这只笨筒子而已。

一时间再无人说话,气氛一下子凝重了不少。

我抬头看着波澜不惊的甜筒,忍不住悄声问道:“你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吗?”

“不懂。”他耿直的摇头。

“那你怎么都不问我的呀?”

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你。”

好嘛,我终于能体会到明明有很多八卦在想要倾诉偏偏那个听众却无所谓的苦闷心情了。我没好气的偏过头,目光与一旁的薛若怀撞了个正着。迎面而来的风撩起他墨色的长发,深潭般的纯黑眸子静静的看着我,仿佛诉说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淡漠如斯,纯澈如斯。

薛若怀,你为什么会搅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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