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题爬起来,揉了揉鼻子,不敢再往前走了,伸出双手摸了摸。
她发现,前面竟然是一面透明的玻璃。

小题只好绕行,走向远处的钟楼。走着走着,她误打误撞,进入了一条羊肠小路,也是S形。

轵邑城被一条S形的主干道分成两个区域,主干道两侧伸出了很多条S形的小巷道。现在,小题就走在一条小巷道中。

她刚刚拐过一个弯角,一下愣在了原地——她眼前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穿着黄色的衣服,但没有戴面具,他是原族人!

此人体格壮实,表情颇憨厚,他看到小题之后,也停在了原地,两个人愣愣地对视了一会儿,接着,他大步朝小题走过来。

所谓做贼心虚,小题转身就走。

后面那个原族人紧紧跟上来。

小题开始奔跑起来,后面那个原族人也奔跑起来,他喊道:“你停一下!……”

小题哪里敢停,她遇到弯路就拐,试图甩掉对方。

突然,她看见前面有座房子,好像是个店铺,橱窗很大,门开着,旁边立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各取所需。

她回头看了看,那个原族人并不在视野中,她赶紧跑了进去。

室内果然有很多物资,除了日杂,货架上竟然还有蔬菜和水果。她转身朝窗外看去,那个原族人已经走过来了,正在四下观望。

她赶紧一闪身,躲在了墙垛后。接着,她面对墙垛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脑袋“轰隆”就炸了——她竟然透过墙壁,看到了那个原族人!他正死死盯着小题,大步走过来!

小题伸手摸了摸,并没有摸到什么墙!

这个房子是光影伪造的!

她傻在了原地。

那个原族人越来越近了,小题只能硬着头皮转身走到了货架前,拿起了一只库尔勒香梨,也不管脏不脏了,一口就咬了下去,然后,她一边吃一边走了出去。

她和原族人面对面停下来。

原族人开口了:“你是谁?”

小题又咬了一口香梨,然后大咧咧地说:“机机复机机啊。”

原族人又看了看小题,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开了。

小题故作镇定地慢慢朝前走,实际上已经冒出了一身冷汗。

……几经周折,她终于来到了管制区,看到了两个武装人员,他们戴着面具,守护着入口,还有个圆脑袋男人,三个人正在说着什么。

自从遭遇了那个很壮实的面具人之后,小题变得有底气了,她径直走了过去。

圆脑袋看了看她,先说话了:“你是原灭派出去的那个……”

小题平静地打断了他:“我来看看我的本体。”

圆脑袋说:“她被送走了啊。”

小题一愣:“为什么?”

圆脑袋透过玻璃,指了指管制区里面,几个本体正像幽灵一样晃来晃去——只有这些本体穿着各种颜色的衣服,显得很另类——圆脑袋说:“他们知道了沈小题身上有原族血统,就动手了,差点打死她!”

小题不动声色地问:“她现在在哪儿?”

圆脑袋说:“送到整容室去了。”

小题并不知道“整容室”在哪儿,她很想问一下,但她担心露馅,就淡淡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接下来,她就漫无目的了。

她沿着S形的石板路朝前走,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在清醒状态下,她越来越感到这座城怪异而肮脏……

突然,一个小男孩跑过来,他差不多七八岁的样子,也穿着黄色的衣服,小题想都不想,一把就抓住了他。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然后仰着头大声说:“不是我干的!”

看来,这个小男孩肯定刚刚干了什么坏事,小题蹲下来,轻声问:“你告诉我,整容室在哪儿?”

小男孩愣了愣,说:“你走过了啊。”然后他指了指身后的拐弯处:“从哪里走。”

小题放开了他,说:“接着跑吧。”

小男孩一溜烟地没影了。

小题退回去,拐了个弯儿,看到了一扇破旧的楼,外墙上也镶着镜子,不过已经残缺不全,她不放心,走过去摸了摸,这座楼是真的。

她走了进去,里面空空荡荡,并无人看守。

轵邑城的外部都是镜子,但所有室内都没有镜子,只要进了屋,立即就有了准确的空间感。

一楼是个大厅,空空荡荡,满地水迹。

她沿着露出断砖的水泥楼梯爬上去,检查了二楼,三楼,四楼……不见一个人影。

最后,她来到了顶层——五楼。

五楼有很多房间,她停下听了听,一个房间传来了啜泣声,她快步走了过去。

当她进门之后,目瞪口呆。

这个房间并非方形,而是奇形怪状,多了很多棱角,整个房间镶满了镜子,小题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自己和密密麻麻的沈小题!密密麻麻的沈小题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脸上布满了伤口和血痕,看上去就像个魔鬼……

她的脑袋一晕,赶紧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她再次睁开眼睛,开始寻找沈小题。千千万万的沈小题哭着对她说:“我在这儿……”

小题转了几圈,依然找不到她的真身在哪里。

她退出去,在楼道里捡起一块砖,冲进来,开始猛砸墙上的镜子。

镜子一块块地碎掉了,铺天盖地的小题和沈小题都在渐渐变少。终于小题看清了,柱子立在房间一角,她立即冲过去,扔掉手上的砖,给沈小题松了绑。

沈小题突然蹲下身去,摸到了小题扔掉的那块砖,继续砸起来。

她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估计快崩溃了。

一面面镜子相继碎掉了,小题和沈小题在继续减少。终于,沈小题砸碎了最后一面镜子,房间内只剩下了小题和面如魔鬼的沈小题。

沈小题还拎着那块砖,她端详着小题,过了好半天才幽幽地说:“你是我永远也砸不碎的一面镜子。”

小题一下就抱住了她,哭起来。

两个苦命的女孩哭了会儿,沈小题慢慢推开了小题,她擦了下眼泪,苦涩地笑了一下,然后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那道伤疤,她轻轻地说:“为了和你区别开,我在这里划了个口子,结果没用……”说到这儿,她放下了袖子,指了指自己的脸:“现在,我终于和你区别开了。”

此刻,小题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哭。

沈小题替小题擦了擦眼泪,温和地说:“不哭了。你怎么来了?”

小题抽抽搭搭地说:“你还……恨我吗?”

沈小题凄楚地摇了摇头。

小题哭得更厉害了:“谢谢,谢谢!”

接着,她一把拉起了沈小题的手:“走,我们回去找干戈,然后一起回北京!”

沈小题苦笑了一下,说:“我最近好像变成赵吉鹏了,总有一种感觉,我回不去北京了。”

小题立即说:“那我们就去凯里!和干戈,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凯里!”

……

主干道左边,也就是所谓的生活区,立着一栋三层小楼。外墙上同样镶着镜子,唯一的不同是,镜子上画了一些花草鸟兽,很Q。

小楼下是个小操场,有几个滑梯和很多秋千,数不清的孩子跑来跑去,正在嬉戏。他们都穿着黄色的衣服,很难分清谁是谁。这里是幼儿园。实际上,只要打碎了那些镜子就会发现,没几个孩子。

有个30多岁的女人,穿着一身黑风衣,戴着兜帽,正笑吟吟地跟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她是轵邑城里唯一不穿黄色衣服的人。

几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进了幼儿园,他们似乎有话对女人说。

女人拍了拍手,说:“孩子们,游戏结束了!”

孩子们一哄而散,奔向了滑梯和秋千。女人把脸转向了几位老者,马上变得冷若冰霜了:“说吧,还有哪些我不知道的坏消息。”

一位老者说话了:“原灭,我们总结了一下,轵邑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几乎可以下病危通知书了。”

原灭说:“讲我不知道的。”

那个老者接着说:“除了复制食品的营养大大流失,现在复制药品的药性也迅速减退……生态要断裂了。而且,我们还多了一个不能杀死的敌人……”

原灭突然问:“他到哪儿了?”

老者说:“就在城外。”

原灭没有说话,露出了一丝笑容。

……

沈小题和小题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们并没有意识到,她们如此轻易就进入了轵邑,又离开了轵邑,只有一个解释——幕后藏着更大的阴谋。

大家都在帐篷外翘首等待。

她们刚刚接近营地,就听到了稀少却热烈的掌声。

三四束手电筒照过来,沈小题的脸被照得清清楚楚。

掌声一下就停了,营地变得一下死寂。

沈小题停在了大家跟前,低声说:“没事儿,这都是勋章……”

小题站在沈小题旁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陈伞已经傻了,他站在干戈身后,看着沈小题,眼泪静静流下来。

干戈骂了一声:“操!”

老猫走到沈小题面前,说:“告诉我,谁干的?复制人还是原族人?我他妈摔死他们!”

沈小题摇了摇头:“都不是。不说这件事了,你们怎么样?”

干戈一步跨上前,用力抱住了沈小题:“丫头,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小题和陈伞的面拥抱沈小题,大家都不说话,只有小题低低的啜泣声。

老猫突然冲进帐篷,对原生鲁班拳打脚踢,赵吉鹏赶紧跑过去了,大家以为她去拉架,没想到,她不但不劝,反而火上浇油:“削他!削死他!”

干戈松开沈小题,把老猫拽了出来。

沈小题说:“你们不用这么冲动!现在整形这么发达,我会恢复原样的。”接着,她把脸转向了陈伞:“我原样漂亮吗?”

陈伞流着泪连连点头。

沈小题这才说:“我要说几件重要的事。”

大家都安静了。

沈小题指了指干戈胸前的项链,说:“第一,你的坠饰被调包了,这个坠饰是个追踪器!”

干戈拿起那个坠饰看了看,愣住了。

沈小题梳了下刘海:“就是说,他们知道我们的位置。”

干戈朝远处的轵邑看了看,终于说:“既然这样,我们只能将计就计了。”

沈小题说:“第二,他们的武器需要能量,白天的时候,它们靠阳光发射,到了夜里,它们靠一个光源装置发射……”

干戈说:“你怎么知道的?”

沈小题说:“昨天晚上,那个装置好像出了点问题,那些原族人很惊慌,奔跑着去抢修,而那些守卫都扔了手里的武器,纷纷换上了砍刀。”

干戈点点头:“还有呢?”

沈小题继续说:“还有,城里有很多复制人,我们根本敌不过!”

干戈说:“大概有多少?”

沈小题说:“至少七八十人。”

干戈嘀咕了一句:“这个原生鲁班又骗我们了……”

沈小题说:“所以,我们必须求助令狐山。”

干戈想了想说:“他会帮忙吗?”

沈小题说:“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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