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天空出奇的蓝,连沙子也干净了许多。
海市蜃楼就出现在天地交界处,犹如湖面上的倒影。干戈死死盯着它,过了会儿,好像有人往湖里扔了一块石头,那些街市微微飘动起来。

原生鲁班淡淡地看着前方,并没有表情,看不出他是心里有鬼,还是单纯地记错了距离。

吉普车后面传来了引擎声,陈伞和老猫都赶上来了。

干戈又说话了,透着一股杀气:“老鲁,你不是说还很远吗?”

原生鲁班说:“就是很远。”

干戈指了指前面:“那是什么?”

原生鲁班说:“海市蜃楼。”

干戈说:“就是你们老家呗?”

原生鲁班憋不住笑了一下:“那是真的海市蜃楼。”

干戈再看,果然那些街市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剩下蓝天和黄沙。他说:“你还想继续骗,是吗?我知道它藏起来了!”

说完,他重新把车开动,奔着刚才街市出现的位置就冲了过去。

原生鲁班闭上了眼睛:“你不信就算了。”

后面的两辆车立即跟了上来。

半个钟头之后,他们行驶了三四公里,前面依然空空旷旷,只有满地的沙子。

干戈慢慢把车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看原生鲁班,原生鲁班面无表情。

干戈说:“你有个大问题。”

原生鲁班眨巴了两下眼睛。

干戈又说:“你回答我,你卧底的目的是什么?”

原生鲁班沉默了。

干戈一直盯着他。

原生鲁班低了低头,又把头抬了起来:“我是来监视小题的,她很不稳定。”

干戈接着问:“你们用小题替换沈小题,目的是什么?”

原生鲁班看着干戈,半天才说:“让小题杀了你。”

干戈看了看小题,小题露出迷茫的神情。

干戈又问:“现在我们朝哪儿走?”

原生鲁班说:“左转。”

……

三辆车冒着酷暑又颠簸了四五个小时,依然不见任何建筑物,干戈把车停下来,用毛巾擦了把汗,回头问原生鲁班:“还有多远?”

原生鲁班平淡地说:“快到了。”

一眼望去,荒漠上空无所有,干戈很惊异:“快到了?”

原生鲁班肯定地说:“快到了。”

干戈大声吼起来:“你耍我?”

原生鲁班态度坚定:“端走。”

端走是河南和陕西的说法,就是端直朝前走的意思。

干戈跳下车观察了一番,突然看到了一片沟壑!它离干戈的位置大概有几百米远,横平竖直,看上去十分特别。

当时,干戈和沈小题曾经掉进了这片沟壑,现在,干戈走了很多盘陀路,又转回来了!

看来,这片沟壑真是原族老巢的界标!

他一下就相信原生鲁班的话了,上了车,继续开。

又走了一个多钟头,前面的地势变低了,

原生鲁班突然说:“到了。”

干戈一脚刹车踩下去,每个人都朝前冲撞了一下。他紧急地四下看了看,问:“在哪儿?”

原生鲁班说:“就在前面。”

干戈朝前看去,荒漠空空荡荡,除了沙子就是碎石,一无所有。他大声问:“我怎么看不见?”

原生鲁班冷笑了一下:“你要是能看见,还用我带什么路?”

干戈压制着火气,让语气尽量变得平和:“它离我们有多远?”

原生鲁班朝前指了指,似乎憋不住想笑:“不就在那儿吗?最多两公里。”

干戈也朝前看了看,此时他居高临下,就算两公里之内有一间房子,也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忽然感觉自己变成了盲人。

他说:“老鲁,你要骗我的话,我会立刻杀了你。”

原生鲁班扭过头去,似乎不屑和干戈辩论。

另外两辆车也追了上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下了车。赵吉鹏不停用手掌扇风。

干戈也下了车,对大家说:“我们到了。”

大家面面相觑:“没看见啊。”

干戈说:“车上的老家伙说,就在前面。”接着他又补充说:“它藏起来了,”

大家纷纷朝前望去,满脸不可思议。

干戈打开后备箱,把所有的刀子都带在了身上,然后,他对老猫和陈伞说:“检查车况!”

老猫的表情变得冷峻起来,赶紧去检查车子了。此时的赵吉鹏清醒着,她面对前面空荡荡的荒漠,闭上了眼睛。

陈伞则满脸恐慌,似乎不知道该干什么。

赵吉鹏突然说:“凛冬将至。”这是《冰与火之歌》的台词。

干戈心里一寒,问她:“你看到什么了?”

赵吉鹏摇摇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候,陈伞突然叫起来:“你们看!……”

大家纷纷转过头朝前看去,都惊呆了——前面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城!他们看到了很多房子、烟囱、S形的街道!从规模看,差不多像个县城一样大小。

大家自动排成一排,静静看着前面的沙漠奇景,都说不出话来。

果然到了!

变异巨鼠,地下楼兰,复制人,真假工作站,桃花源,类人,原族……一切秘密的真相,就藏在远处这座城中!

几十秒之后,这座城又飘飘忽忽地不见了,只剩下了漫天的沙石……

干戈拉开车门,一把把原生鲁班拽了下来。

原生鲁班摔了一下,直咧嘴。

干戈蹲下来,问:“为什么它又消失了?”

原生鲁班说:“它一直都在啊,只不过它把自己变成了沙子。”

干戈说:“什么意思?”

原生鲁班说:“说了你也听不懂,你应该走近它,摸摸就知道了。”

干戈想了想说:“你们靠什么活着?”

原生鲁班朝天上看了看,说:“光啊!只要太阳照常升起,我们就生生不息。”

干戈说:“那到了晚上,没了阳光,你们不就废了吗?”

原生鲁班说:“我们有个光源装置,它可以吸收和储存阳光,转化成能量,就像一颗人工太阳……”

干戈说:“太阳能?”

原生鲁班说:“你们的太阳能只是加热、采暖和供电,我们的光源装置不一样,它可以提供我们需要的所有能源。”

干戈想了想,又问:“你说你们的头头叫原灭?她住在哪儿?”

原生鲁班说:“她住在钟楼旁边那个楼里。”

干戈接着问:“里面有多少能打的?他们用什么武器?”

原生鲁班说:“武装人员不过十几个,都是复制人。不过,我们的武器可先进了,用光杀人。不疼也不痒,如果你们想安乐死的话……”

干戈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他这才住嘴。

老猫蹲下身,开始系鞋带了:“怕什么?这三辆车就是我们的武器!”

干戈继续问原生鲁班:“里面有没有老人和孩子?”

原生鲁班反问:“哪个地方没有老人和孩子呢?”

干戈对大家说:“上车!我们再朝前开开!”

大家就纷纷上了车,然后慢慢从高处开了下去。

虽然这座城一闪即逝,但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因此也就忽略了一些事情,比如干戈那辆吉普的油量报警灯亮了,可是他并没有发现。

刚刚走出不到半公里,干戈的车突然不听使唤了,左右窜动起来。

小题抓住了旁边的扶手,问:“怎么了?”

干戈看了看仪表盘,一点油都没有了。

这时候,后面传来了急促的喇叭声。吉普车停了下来,不是干戈让它停的,它是自己熄火了。

干戈下了车,朝后面看去,吃惊不小——另外两辆车也停下了,它们一前一后,停在了很远的地方。老猫、赵吉鹏和陈伞步行走过来。

干戈跑过去,大声问:“怎么了?”

老猫说:“我们的车都没油了!”

干戈愣了半天,突然打开后车门,把原生鲁班拽下了。

他摔在了沙地上。

干戈揪住他的衣领,低声说:“你干的?”

原生鲁班不说话。

干戈说:“你给我们留下的油量,正好只够到你家的,为什么?”

原生鲁班说:“你们肯定有来无回啊。”

干戈举起脚来,又放下了。

他四下看了看,找到了一个洼地,说:“把这三辆车都推过去,我们在那扎营。”

大家马上动手,把三辆车推了过去,然后卸下帐篷,开始扎营。

此处地势低洼,那座城看不到这里的车和帐篷。

接着,大家把给养全部搬了下来。

干戈开始清点物资了,他把每瓶水,每袋压缩饼干都做了标记。做完这些,他摇了摇头——给养太少了,满打满算,只能支撑两天。

想来想去,唯一可能获得给养的地方,就是远处的轵邑了。

太多的事情需要商议,大家都挤进了一顶帐篷里。帐篷里人挤人,干戈一脚就把原生鲁班踢了出去。接着,他们就开起了会。

干戈认为,原生鲁班很多话不能信,应该先派两个人潜进城里摸摸情况,避免像桃花源那次一样全军覆没。

听到这儿,门口的原生鲁班说话了:“你们进不去。”

干戈探出脑袋,问:“为什么?”

原生鲁班就不说话了。

小题突然说:“我想起来了,轵邑好像没有守卫,但是入口有一道防护墙……”

干戈说:“什么样的防护墙?”

小题说:“它靠阳光提供能量,肉眼看不见,但穿过去就会死。”

干戈说:“电的?”

小题说:“应该是一种射线吧。”

干戈说:“原族人能通过吗?”

小题说:“它对外不对内,还有,它能出不能进。”

干戈说:“那晚上呢?”

小题说:“他们有个光源装置,到了晚上,那个装置会自动给防护墙提供能量。”

干戈说:“它在哪儿?”

小题说:“具体我也不知道。”

干戈想了想,说:“我和老猫带着这个老家伙去探探路。”然后他看了看小题、陈伞和赵吉鹏:“你们留守。”

陈伞说:“我也去。”

干戈说:“你要保护两个女孩。”

陈伞这才不说话了。

赵吉鹏说:“我俩来保护他。”

小题突然说:“那些原族人都穿着黄色的衣服。”

干戈犯愁了:“上哪儿去找黄色的衣服呢?……”

陈伞说:“那个老鲁的座套是黄色的!”

干戈一拍大腿:“完美!”

说完,他立即跑出去,打开原生鲁班那辆车,把所有座套都拽下来,回来,分别披在了三个人的身上——罗布泊上的旅行者,都希望衣服和沙子有反差,只有他们相反。座套的颜色和沙子十分接近,三个人披上之后,基本相当于沙漠上的迷彩服。

事不宜迟,干戈和老猫押着原生鲁班,朝着轵邑的方向出发了。

一个人正常的步行速度为每小时四公里,而他们的速度打了对折。大家都低着头前行,没人说话。原生鲁班走在最前面,他每隔一段时间才抬一下头,确定方向,干戈和老猫走在他身后,他们唯一的路标就是前面的脚。

终于,他们踏上了一条柏油路。

干戈抬头看去,惊讶地发现,那座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不过它是沙黄色的!仔细看,房屋的外墙都镶着镜子,镜子照着荒漠,显出无边无际的沙子……

从远处看,就像一张辽阔的荒漠图片,复制了其中一块,然后随便粘贴了一下,很难看出哪里是原图,哪里是粘贴的部分。

一条柏油路,就像一只迎接的手,从房屋之间笔直地伸出来,长度大概半公里,在干戈脚下戛然而止,与沙漠生硬地对接在一起,毫无过渡。它似乎是个象征——这群原族人早已下定决心和外界断绝来往了。路上也铺满了沙子,几乎跟荒漠浑然一体。

入口两旁,竖立着两根高耸的黄色柱子,就像个城门。干戈猜测那里应该就是防护墙了。

城门外有一圈整齐的沟,很深,只要掉下去,绝对爬不出来。这道沟呈弧形,把整个轵邑围了起来。从某个角度说,原族人依然停留在古代的防御思维上,竟然还有护城河。只有柏油路可以进入城内。

他们终于来到轵邑城外了!

干戈和老猫先后坐在了地上。

年纪最大的原生鲁班竟然状态最好,只有他站着。

原生鲁班说:“我们用不着披这个座套,太热了!你们看,我们根本没有守卫。”

干戈并没有扔掉身上的座套,他缓了一会儿,站起来,一边观察一边拉着原生鲁班慢慢朝前走:“导游,给我们讲讲呗?”

原生鲁班果然讲起来:“我们有两道天然的防线,第一道就是这条护城河。第二道是你们对海市蜃楼的认知。一个人在沙漠上看见了城市,肯定认为那是海市蜃楼,没人会奔向它,一探究竟。我们就是利用了你们这种思维盲区,一直安稳避世。”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你们好像是第一批主动来到这里的人。”

干戈一直不曾松开原生鲁班的手。如果,这个老家伙突然逃走,只要他冲进那道防护墙,那么就再也抓不住他了,干戈团队也就失去了唯一的筹码。

他们慢慢来到了那两根石柱附近,原生鲁班说:“虽然它们外面裹着沙子,其实里面是汉白玉的,我们的图腾。”

干戈停了下来。

他开始观察那些城内的房子,突然发现,柏油路左边的建筑和右边的建筑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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