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血宝马的大名真不是吹出来的,靠着“二娃”,赫连成仅用了三个时辰不到就长驱将近两百里赶到了乌兰班巴图。
到了乌兰班巴图,赫连成直接就亮出了马亮留给二少的盖有定边左副将大印的公文,巡逻的蒙古骑兵赶紧领着他来到了马亮的临时行辕。

定边左副将临时行辕内,马亮在听完赫连成的禀报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是说,东北角那段破损的城墙马上就要被俄国人炸开了?”马亮凛然道。

“不出意外的话,那段城墙现在已经被炸塌了。”赫连成沉声道,“我们虽然搜集了城里所有的干柴和草料,城里能拆的木料也全部拆卸了下来,不过既便这样,也不可能封锁缺口太长时间,一旦火势减弱,哥萨克骑兵就能驱马进城了!”

“这岂不是说,乌里雅苏台就要失守了?”马亮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如果二少真能守住乌里雅苏台十天半个月,把城外的哥萨克拖成疲兵,马亮或许还有胆子跟俄国人开战,可现在乌里雅苏台城眼看着就要失守了,到时候五千多哥萨克凭借洋枪据城死守,眼面前这八千多骑蒙古骑兵还能行吗?

说到底,马亮有投机的心思,也想成为左宗棠那样的一代名臣,却没有承受失败后果的勇气,从淮军“名将”叶志超开始,大清国的武将就普遍缺乏与敌决战的勇气,谁让大清国的权柄执掌在慈禧老佛爷手里呢?这个老女人从来就不需要能打仗的武将,而只需要像李鸿章那样懂得揣摩上意,又能跟洋人打交道的文臣。

“大人,乌里雅苏台现在还没有失守!”赫连成急道,“不过,再拖下去就难说了!”

旁边作陪的柳师爷也坐不住了,当下起身着急地说道:“大人,赶紧出兵吧,再不出兵哥萨克骑兵可就真的要打进乌里雅苏台了,等到俄国人进了城,再想夺回城池就难了!”

柳师爷还算清醒,如果是野战,蒙古骑兵靠着马刀和弓箭或者还可以跟哥萨克骑兵一决胜负,可一旦哥萨克进了城,凭借五千多枝步枪以及两挺机枪,马亮就算把整个蒙古草原的几十万男丁全部集结起来,只怕也夺不回乌里雅苏台城了。

“不成。”马亮连连摇头道,“此时出兵,势无必胜之把握,断然不可!”

“大人!”赫连成噗地翻身跪倒,以头重重叩地道,“卑职恳请大人下令出兵!”

“怎么,你想要挟本官?”马亮怫然不悦,环顾左右道,“来人,把他拖出去!”

两名戈什哈侍卫应声入内,正欲拖起赫连成出帐时,外面却突然响起了潮水般的马蹄声,似有无数人马正向着这边汹涌而来,旋即戈什哈队长巴布图已经神情凝重地冲进帐来,单膝跪地禀报道:“主子,扎萨克图汗部和三音诺颜部的十几个旗总管带人冲过来了!”

“啊?”马亮大惊失色道,“他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不等巴布图回答,帐外潮水般涌到的马蹄声却渐渐地消停了下来,多半是被大帐外的戈什哈亲卫给挡在了外面,可紧接着外面又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蒙语呐喊声:“请大人下令出兵!请大人下令出兵!”

“请大人下令出兵!”赫连成猛然直起身来,额头已经隐见血迹。

“大人,请您三思。”柳师爷也不失时机地劝道,“若再不答应出兵,外面的蒙古人一旦闹起事来,那可不太好收拾呀。”

马亮上前轻轻掀起帐帘一角往外看去,只见行辕外面的雪地上已经聚集了数以千计的蒙古骑兵,黑压压的,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这些蒙古人大多情绪激动,有不少人甚至已经擎出了锋利的弯刀,若不答应他们的请求,没准还真会发生兵变。

“请大人下令出兵!”就在马亮偷眼观察时,外面的蒙古人再次齐声呐喊起来。

马亮吓得猛然一个抖擞,当下回头向戈什哈队长巴布图道:“下下下令,出出出兵!”

“遮!”巴布图轰然应诺,旋即撩起帐空大步而出,又铿然擎出腰刀,对着西北方向猛然撩起,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定边左副将军令,各部各旗,即刻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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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里雅苏台,东北角。

哥萨克的工兵终于炸开了东北角那段破损的城墙。

城墙垮塌的那一刻,早就已经等待多时的百余骑哥萨克骑兵顿时开始了冲锋,在短短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内,这一队精挑细选的哥萨克骑兵就如同潮水般漫进了垮塌的城墙缺口,然而,就在哥萨克们准备大开杀戒时,迎接他们的却是猛然腾空的烈火!

早在破城之前,二少就已经让人在缺口内准备了大量的干柴、干草,又在上面浇上了大量的烧酒以及剩余的火油,就在哥萨克骑兵踏着翻卷的烟尘漫进缺口时,几十枝松明火把同时落进了干柴堆里,熊熊烈火顿时便腾地烧了起来。

一场期待中的屠杀,顷刻之间就变成了烈火中的殉葬!

已经冲进缺口的二十余骑顷刻间就被翻腾的烈焰所吞噬,只有两骑哥萨克因为马快,侥幸冲出了火圈,却被严阵以待多时的商号伙食们乱枪打死了,剩下的七八十骑在受到烈火的惊吓之后在缺口外拥挤成了一团,霎那间就是一片人仰马翻。

守在缺口左右两侧城头上的商号伙计趁机连连开枪,已经乱成一团的哥萨克们便纷纷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中。

千米开外,手持单筒望远镜观察战况的格里高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狡猾的中国人,各式各样的阴谋诡计真是层出不穷,眼看着城墙都已经炸塌了,眼看着都已经胜利在望了,居然又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望着视野中那不住翻腾的烈焰,格里高力碧蓝的眸子里,似乎也有两团烈火正在熊熊燃烧!

悠忽之间,格里高力已经死死地握紧了双拳,他发誓,只等城池陷落,他一定要亲手剖开城中守将的那颗脑袋,看看他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中国人,怎么可以狡猾到如此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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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班河左岸的茫茫雪原上,一顶顶的毡包被打包收起,一个个的牧民纷纷翻身上马,一队队的蒙古骑兵又像是一股股的水流,逐渐汇聚成了一条条的大江大河,最终幻化为一片漫无边际的黑色汪洋。

倏忽之间,黑色的汪洋开始向前缓慢地移动。

就像是一阵微风刮过海面,带起轻轻的涟猗,旋即轻轻的涟猗就幻化成了一波又一波的黑色海浪,向着前方层层推进,到了最后,一区区的骏马开始甩开四蹄迎风狂奔,层层海浪最终演变成了一排排的惊涛骇浪!

上万骑蒙古骑兵,从茫茫雪原上漫卷着滚滚向前,那股排山倒海的声势,那种碾碎一切的无匹气势,直能让人的血液为之燃烧,人的灵魂为之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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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里雅苏台,东北角缺口。

随着时间的流逝,堆积在缺口附近的干柴和干草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减少,城内所有可供拆卸的房屋几乎都已经被拆尽了,甚至连酒坊酿酒的器具都已经砸碎了,投入熊熊烈焰中化为了灰烬,持续两昼夜的大火终于快要熄灭了,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城外的哥萨克全都聚集到了东北角的缺口外,等待着大火的熄灭,城内的新军、团丁和商号伙计们也都默契地集结到了东北角的缺口内,剩下大约三百人站成了三个稍显凌乱的方阵,二少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队列前,正在进行最后的战前演说。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当我有一天真正面对死亡时,将会怎样?”

“我也许会大哭一场,然后躺在床上等死,我也许会拼了命地找女人,发泄我所剩无几的精力,我也许会发了疯般去赌博,争取在死前花光每一分财产,我想过很多很多种可能,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早!”

“我还只有二十四岁,我还很年轻,我真的不想死!”

“这个世界有太多值得留恋的东西,我真的不想离开!”

“我还没有娶亲,还没有生子,甚至没来得及替我大养老送终……”

二少的话说得新军官兵和商团团丁也是神情凄然,不少商号伙计更是低声缀泣起来,正如二少所说的那样,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尝尝女人是个啥滋味,现在却要匆匆离开这个世界了,能不遗憾?能不伤心?

深深地吸了口气,二少接着说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当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死,可是,我们已经没有选择!该死的俄国佬已经把刺刀架到了我们脖子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右都是个死,还有什么好说的,驴日的,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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