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在我心里一天,我就会紧张一天,紧张你被别人伤害到,紧张我不小心委屈到你,紧张你不开心,这些和你坚强或脆弱没有任何关系。
我接到周不闻说要来小住几天的电话时,他已经在来海岛的船上了。幸好房间一直没有人住,都打扫得很干净,我只需准备好干净的浴巾和洗漱用品就可以了。

三个多小时后,敲门声响起,我去开门,看到周不闻身后还跟着周不言。我很是意外,上次不欢而散后,我以为以周不言千金大小姐的性子,绝不会再踏进我这里一步,没想到她竟然又随着周不闻来了。

周不言甜甜一笑,主动和我打招呼:“沈姐姐,牌匾上的四个字写得可真好,是哪位大书法家的笔墨?”她说着话,拿出手机,对着匾额照了两张照片。

既然她能丝毫不记仇,主动示好,我也不是耿耿于怀的人,笑说:“谢谢夸奖,是吴居蓝写的。”

周不闻和周不言都诧异地看向吴居蓝,他们的目光就好像看到一个深山沟里走出来的穷孩子竟然会说流利的英文一样。

我一下子不舒服了,走了两步,用身体挡住他们的目光,说:“吴居蓝不仅字写得好,古琴也弹得特别好。”

周不言不相信地说:“网上流传的那两段视频我也看过了。爷爷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最感兴趣,我本来还想让爷爷看一下的,可是那些视频全被删了。有人发帖爆料说都是假的,只是做生意的炒作手段而已。”

周不闻大概觉得周不言的话说得太直白犀利了,忙补救地说:“不言的意思是指宣传营销手段,商业上有些夸张十分正常。”

我纳闷地问:“视频全被删了?还有人说我们是虚假炒作?”难怪最近再没有接到订房的电话,我还以为是网友们的热情已经如风一般过去了。

周不闻诧异地说:“难道你不知道?我以为是你们要求网站删的!”

我正要开口辩解,一直沉默的吴居蓝突然插嘴说:“是我做的,小螺不知道。”

既然是吴居蓝做的,我就懒得再追究,而且他身份特殊,的确能少出风头就少出风头,只是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态度忽变,还有耐心和网站交涉。

转念间,我心平气和了,何必在乎周不言怎么看吴居蓝呢?不管我的吴居蓝再好,都无须向她证明!

我微笑着,对周不闻和周不言说:“将来有的是时间聊天,先上楼去看看你们的房间吧!”

我带着周不闻和周不言上了楼,本以为周不闻会住在以前住过的大套房,周不言住他相邻的客房。没想到,两人几乎没怎么交流,周不言就住了套房,周不闻住在了相邻的客房。显然,周不闻照顾周不言已经成了习惯,周不言也早已习惯被照顾,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和眼神非常默契,显得十分温馨。

我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等他们选定了住处,确定没有缺什么东西后,我让他们先休息,自己下楼离开了。

我走进厨房,吴居蓝正站在洗碗池前洗菜,我从背后抱住了他,脸贴在他背上,闷闷地不说话。

吴居蓝打趣说:“电话里热情洋溢地说着欢迎,怎么人真的来了,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难道是觉得周不言碍眼了?”

我说:“才不是呢!我只是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吴居蓝安慰:“本来属于自己的大头哥哥被人抢走了,嫉妒难过都很正常!”

我怒了,张嘴咬在吴居蓝的肩头。

吴居蓝说:“你小心牙疼。”

他肩头的肌肉硬邦邦的,的确好难咬啊!我哼哼着说:“才不会疼呢!”

“牙不疼,就该心疼了。”

“为什么心要疼?”

“如果你牙不疼,就是我疼了。我疼了,你难道不该心疼吗?”吴居蓝一边说话,一边把菜捞到盆子里放好,一本正经得不能再一本正经了。

我却傻了,我这是被调戏了吗?啊!啊!啊!我家的冰山吴居蓝竟然会调戏我了哎!

吴居蓝转身,把两个空菜盆放到我手里,“厨房屋檐下放了茼蒿、豆苗、菠菜和生菜,都帮我洗了,我们晚上吃火锅。”

“哦——”我仍处在主板过热的当机状态,拿着菜盆,机械地走出了厨房。

我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傻笑着回想刚才吴居蓝的话语,一边拿着几根茼蒿,对着水龙头冲洗。冲一会儿,就放到干净的盆子里,再从青石地上拿起几根茼蒿,接着冲洗。

周不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干什么?”

“洗菜啊!”

“洗菜?菜也能干洗吗?”周不闻走过来,打开了水龙头。

水哗哗地落到我手上,我终于清醒了,水龙头竟然没有开。

我看看盆子里脏乎乎的菜,若无其事地把菜倒回青石地上,淡定地说:“我们晚上吃火锅,周不言喜欢吃什么?如果家里没有,给江易盛打个电话,让他来时,顺便带一点。”

可惜周不闻和我朝夕共处了三年多,对我这种空城计、围魏救赵的花招太熟悉了,“不言喜欢吃鱼和蔬菜,你们应该都准备了。”

周不闻拿了一个小板凳坐到我身侧,一边帮我洗菜,一边问:“刚才在想什么?”

我淡定地说:“我在思考那些人究竟想要什么。”

周不闻含着笑问:“那些人?哪些人?”一副等着看我编的样子。

“抢我钱的人,到我家偷东西的人,晚上攻击我的人。”

周不闻不笑了,惊讶地看着我,“什么意思?”

我在心里对自己比了个剪刀手,得意地想,他了解我,我又何尝不了解他?诚心想骗总是骗得过的!

我笑眯眯地把最近发生的事和我的推测说了出来,还把江易盛追查那两个小偷的事也告诉了周不闻,让他从律师那边再打听一下。当然,一些和吴居蓝有关的事,我没有告诉他,倒不是我觉得周不闻不可靠,只是有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周不闻沉重地说:“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啊!”

周不闻问:“你想到会是什么原因了吗?”

“没!所以还在苦苦地思索!”

周不闻沉默地洗着菜,我若有所觉,迅速回头,看到周不言站在客厅门前,盯着我和周不闻。

虽然她立即甜甜地笑着说:“沈姐姐,要我做什么?我也可以帮忙的。”但我从小寄人篱下,极度的不安全感让我对他人的喜恶很敏感,我明显地感觉到了周不言对我的敌意。

周不闻笑,“周小姐,你还是好好坐着吧!你一进厨房帮的都是倒忙。”周不闻对我半解释、半夸奖地说:“不言三岁就开始练钢琴、学绘画,非常有天赋,婶婶十分在意她的手,从不让她做家务,她对厨房的活一窍不通。”

周不言不依了,娇嗔地说:“什么呀?有一次你生病了,我还给你做了西红柿鸡蛋面。”

周不闻忍着笑说:“少了几个字,西红柿鸡蛋壳、半生面。”

周不言带着点撒娇,蛮横地说:“反正你全吃了,证明我做的还是好吃的。”

“好,很好吃!”周不闻缴械投降。

我突然想到,虽然一个叫周不闻,一个叫周不言,对外说是堂兄妹,可实际上他们俩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如果周不言喜欢周不闻,对我心生误会,有敌意很正常。

我站了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周不言:“你要没别的事忙,就帮我洗菜吧!”

周不闻做出忧郁状,“待会儿我们吃到沙子,算谁的错?”

“你的!”我和周不言异口同声,只不过语调不同,一个硬邦邦的,一个软糯糯的。

周不闻好笑地看着我们,“凭什么算我的错?”

我说:“你在不言旁边,如果菜没有洗干净,肯定是你这个做大哥的错了。”

周不言用力地点头。

我不再管他们的官司,晃悠着去了厨房。

吴居蓝正在熬火锅的汤底,听到我的脚步声,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无端地生出几分羞涩,心里哀叹,被调戏的后遗症现在才出现?我的反射弧不会这么长吧?

吴居蓝说:“厨房里热,别在这里待着。”

两个炉子都开着大火,一个吴居蓝在炒调料,一个在炖鱼头,厨房里的确热气腾腾的。刚才就是这个原因,他才把我轰出去的吧!我心里又甜又酸,问:“你不热吗?”

吴居蓝自嘲地说:“我体质特异、天赋异禀。”

“哼!碳基生物能有多大区别?”

我转身出了厨房,不一会儿,拿着个小电风扇进来。炉子开着火,不能对着炉子吹,就摆到了地上,让空气对流加快,比刚才凉快了一点。

吴居蓝说:“你去客厅的橱柜里看看还剩什么酒,江易盛说要带一个女朋友来,让我们把场面给他做足。”

“他约会,我们出力?等他炫耀琴棋书画、博学多才时,我们不给他拆台就是捧场了。”

我嘀咕了两句,还是乖乖地离开了厨房,去为江易盛准备约会道具。不是不清楚吴居蓝的用意,但只能甜蜜地中计了。

常年接受好莱坞爱情电影和各国偶像剧的熏陶,我在渲染情调方面,还是有几招的。

庭院正中,两张方桌拼到一起,组成了一个长桌,铺上洁白的桌布,摆上六把藤椅,第一步算是做完了。

我拿了把剪刀,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这边剪几枝三角梅、龙船花,那边剪几枝文殊兰、五色梅,还有红雀珊瑚、九里香……反正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够多,可以让我随意折腾。

周不言好奇地问:“沈姐姐,你是要插花布置餐桌吗?”

我一拍脑门,笑说:“我竟然忘记了有高手在!你会画画,懂设计,帮我插一下花吧!”

周不言谦虚地说:“不一样的了。”

“艺术是共通的,一通百通!不言,帮帮忙!”

周不闻笑说:“插花总比洗菜好玩,反正都是熟人,你随便插插就好了。”

我说:“是啊!你随便插插肯定也比我弄的好看。”

周不言不再推辞,走过来,翻着花问:“沈姐姐家里都有什么样子的花瓶?插花不但要根据花的颜色、形状,还要根据器皿的形状、材质。”

我神秘地笑笑,“你等等。”

我去书房,抱了一只半米多长的褐色海螺走出来,“用它。”

“好大的海螺!”

“这叫天王赤旋螺,曾经是玛雅人的爱物,他们用它做号角和水壶。今天,我们就用它做花瓶。”

周不言觉得很有挑战性,一下子兴奋了,“挺有意思的!”

天王赤旋螺是海里的捕食者,算是海螺里的霸王龙。这只天王赤旋螺横放在桌上时,呈梭形,长度有六十多厘米,高度有三十多厘米,开口呈不规则的扇形。

周不言盯着海螺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插花。

我知道这是个慢功夫,站在一旁看了一小会儿,确定周不言用不着我帮忙时,就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既然是晚餐,当然不能少了烛光。

我拿出之前一直舍不得卖掉的一套海螺蜡烛。海螺蜡烛并不难做,却十分好看。挑选姿态各异、色彩美丽的海螺做壳,插好烛芯后,灌入与之相配的颜色的热烛油,等烛油冷却凝固后,就变成了蜡烛。使用时,既可以欣赏烛光跳跃的美丽,也可以欣赏海螺的美丽。

我在每个座位前摆放了一个小海螺蜡烛,在长桌中间摆放了两个大蜡烛,正好把一套八个蜡烛用完。

OK!烛光有了!还有……

我从家里收藏的砗磲贝壳里,挑了三对差不多一样大的,放在海螺蜡烛旁。倒进清水,把青橘切成薄片,放进去两三片,再在砗磲的一端放一簇龙船花,绯红的花朵点缀在白色的砗磲贝上,十分娇艳美丽。

我忙完时,周不言也差不多完工了。

她不愧是学绘画、做设计的,完全抓住了天王赤旋螺的野性和力量,还充分考虑了周围的色彩。天王赤旋螺摆放在长桌的正中间,长长的洁白桌布像是无边的浪花,褐色的天王螺像是冷峻的山崖,海螺上凹凸不平的螺纹成了完美的天然装饰。一条条绿色的藤蔓生长在崖壁上,或攀缘,或飘摇,展现着生命的勃勃生机;各种娇艳的花从山崖里伸出,轰轰烈烈,迎风怒放,彰显着生命的肆意和烂漫。

我赞叹说:“真好看!”

“谢谢!”周不言对自己的作品显然也很满意。

天色渐黑,吴居蓝看时间差不多了,开始上菜。

六个酒精小火锅,一个座位前放一个,调味碟一人有四个,放着各种调料,可以随意配用。

食材放在桌子中间,大大的白瓷盘里放着冰块,冰块上放着龙虾脍和各种鱼脍,可以生吃、也可以涮火锅。还有鲜虾、墨鱼丸和各种绿油油的蔬菜,整整齐齐地码在白盘里,十分诱人。

我忍不住鼓掌喝彩,“我们的晚餐绝对比高级餐馆的高级!应该向江易盛那小子收钱!”

说曹操、曹操就到,江易盛推开院门,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两边一照面,都愣了一愣。

江易盛那边愣,是因为院子正中间的那张长长的餐桌实在是太美丽诱人了。我这边愣,是因为江易盛身侧的那个女子实在太有视觉冲击力了。

一袭修身V领玫瑰红裙,腰肢盈盈一握,胸部却波涛汹涌。身高应该和我差不多,一米七多一点,可她穿了一双十厘米高的高跟鞋,显得腿十分修长。利落的短发,耳朵和脖子上戴着整套的钻石首饰,闪耀夺目的光芒和她明艳立体的五官相得益彰,非常美丽、非常女王。

江易盛对我们介绍身边的女子,“从国外来我们医院交流的医生,巫靓靓。”

巫靓靓笑着说:“你们叫我靓靓好了,不用不好意思,我喜欢人家一开口就夸我美丽。”

在江易盛的介绍下,大家寒暄了几句后,很快就都认识了。

我招呼大家入席,女生坐了一边,男生坐了一边。吴居蓝和我相对,坐在起首;周不闻和周不言相对,坐在中间;江易盛和巫靓靓相对,坐在末尾。因为一人一个火锅,吴居蓝每份食材都准备了双份,不管坐在哪里,都很方便。

已经七点,天色将黑,我拿着打火枪,先把桌上的两个大蜡烛点燃,再把每人面前的一个小蜡烛点燃。

烛光花影中,沸腾的小火锅里飘出浓郁的鱼头香,美景和美食双全。

六个人一起碰了一下杯后,开始边吃边聊。

巫靓靓笑问:“小螺,这个砗磲壳里装的是什么?”

我说:“清水。洗手用的,吃海鲜免不了要动手,光用纸巾擦,还是会觉得黏糊糊的。我往水里放了几片青橘,既可以润肤,又可以去腥气。”

巫靓靓说:“很周到贴心,今天晚上的晚餐太出乎意料了,非常感谢。”

“你是江易盛请来的贵客,应该的。”我笑着看了江易盛一眼,江易盛悄悄做了个感谢的手势。

巫靓靓看着桌上的海螺插花说:“这插花非常有设计感,肯定不是花店插的吧?”

我说:“是不言插的。”

“不言是做什么职业的……”巫靓靓感兴趣地问。

我看巫靓靓和周不言聊得很投机,不用我再招呼,赶紧照顾自己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吴居蓝把一小碟热腾腾的虾放到我面前,是我最喜欢吃的带壳虾。把去掉头、抽了虾线、仍带着壳的虾,丢进沸腾的汤里,煮到虾身弯曲,虾壳变得亮红,立即捞起,又鲜又嫩。只是火候不好把握,时间短了,会夹生,时间长了,又老了。有客人时,时不时要陪客人说话,很容易就变老了。

我笑看了吴居蓝一眼,放下筷子,直接用手剥虾吃,果然火候刚刚好。

正吃得开心,听到巫靓靓说:“小螺……”

我急忙把吃了一半的虾放下,抬头看向巫靓靓,微笑着等她说话。

巫靓靓却看着吴居蓝,突然走了神,忘记了要说什么。

我困惑地看了一眼吴居蓝,他也没有做什么怪异的动作,只是冷淡地盯着巫靓靓。我说:“靓靓?”

巫靓靓回过神来,笑说:“你继续吃虾吧!”

这是什么意思?我看巫女王已经端起红酒,对江易盛举杯,决定从善如流,继续吃虾。

吃完虾,我的目光在食材上搜寻,还想吃什么呢?

鱼片吧,一下锅就捞起的鱼片,拌一点点辣椒油,又鲜又辣,十分刺激爽口。

刚要去夹鱼片,一碟煮好的白嫩嫩的鱼片放在了我面前,上面还滴了几滴辣椒油,不多也不少,正是我想要的辣度。

我尴尬地看着给我鱼片的周不闻,他这算什么呢?吴居蓝和我面对面坐着,递东西很方便,并不惹人注意。周不闻和我坐的是斜对面,他要给我递东西,必须站起来,全桌子的人都看到了。

周不闻瞟了吴居蓝一眼,微笑着说:“你从小就爱吃的鱼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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