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孝礼和客户一起吃完午餐后,要坐晚上六点的航班飞回北京。他打电话给苏冬,说:“我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一路顺风,说不定我们再见的时候你就已经当爹了。”苏冬打趣道。

“是啊。”想起包丹,想起即将来到人世的宝宝,祁孝礼的心头又暖又酸。

9个月和14年相比,或许并不算长,但是他却时常觉得自己和包丹真的已经培养出了一种亲人间的默契与温情。

孕期超过八个月的时候,包丹的肚子已经高高的隆起,肚脐外凸,像个圆圆的小石榴,手脚浮肿的很厉害,身子笨重,每挪动一小步都要费尽比平时多几倍的力气,晚上噩梦连连,还时常呼吸不畅满头大汗的憋醒。因为不放心,所以祁孝礼搬到了包丹的卧室去睡,一开始包丹有些紧张的背朝着他,拼命贴向床边,几乎要滑到床下去,后来渐渐变成自然的并肩躺着,有时还能用缓缓的语速随意的聊一会儿天,直到声音渐弱到几不可闻,最后是上周的那一场春雨,雷声阵阵,包丹咬着被角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祁孝礼无奈的张开怀抱环住了她那比平时大了两圈的身体,给她安全感,让她和宝宝能够镇静下来。

看完星星许完愿,祁孝礼和苏冬都知道,有些东西必须永远留在青岛的那片海滩,留在那璀璨的星空之下。生活是在马不停蹄的向前走的,可以偶尔困惑、驻足、流连、徘徊、犹豫,但却绝对不能重来一遍。

飞机起飞前,祁孝礼给包丹打了个电话。

“喂?我已经登机了,你现在在哪?”

包丹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鼻音浓重,“我……我在家啊。”

“怎么了?不舒服?”

包丹一语双关的轻笑道,“是啊,不舒服。”

“如果病了就让徐嫂把Dr.Hong叫到家里来。”

“好。”包丹匆匆挂断电话。

家里来了客人,是她之前在E周刊工作时带的小徒弟陈光。很上进很拼命的小女孩,每每看着她,包丹都像是看到了当年那个刚走出校园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

当初自己已经在E周刊站稳脚跟,陈光却只是懵懵懂懂的菜鸟一枚,现如今她辞职安胎,已经不再工作,而她则凭借着当初曝光苏冬为司徒亚美长期代唱的事而得到杂志社的重用,风头早已盖过很多资历较老的记者。

茶几上摊开了十多张照片。

有在机场VIP通道口的凝望,有在休息室中随意的聊天,亲昵的扶腰,她和空姐合照,他的侧脸亦像布景一般出现在后面,深夜的沙滩上,隐隐绰绰可以辨别出两人并肩而坐,直至下半夜,一起离开,走进同一家酒店。

很像是一对外出度蜜月的新婚夫妻。

包丹的眼眶又酸又胀:“你把这些给我干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报出去?”

陈光讽刺的笑了笑:“谁让这人的后台太大了呢?”她指了指照片里的苏冬。

“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杂志社的幕后老板已经改成了叶氏。”

“怎么可能?!”怀孕后包丹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事如果祁孝礼不提,她自然没机会知道。

“我本来一直很好奇,她苏冬何德何能,竟然只因为我们手里有一些对她不利的证据,就能让叶氏亲自出手直接把我们杂志社收购,现在我总算明白了……”陈光握了握包丹的手,“丹丹姐,我之所以拿这些照片来给你看,是因为我替你觉得冤,你大着个肚子这么辛苦,他却一下子冲关一怒为红颜跑去收购E周刊,一下子又跟去青岛当护花使者陪这个女人拍MV……”

包丹动了动唇,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祁孝礼回到家里,一边换鞋一边问管家:“包丹在房间里吗?”

“上午夫人有个朋友来了,送走之后夫人说她很累就睡下了,连中饭也没吃,到现在还没动静,我们也不敢惊动她。”管家说。

祁孝礼的眉头微微一簇,把风衣脱下递给管家,吩咐道:“准备些白粥和清淡的小菜,我等一下下来陪她一起用。”

祁孝礼轻轻的推开包丹房间的房门,窗帘拉得很紧,屋内光线幽暗,包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几乎要把脑袋都完全罩住。

带着几分怒气,主要是害怕她会憋坏,祁孝礼有些急躁的把被子拉了下来。

习惯了憋闷、压抑以及黑暗,眼前突显的光亮便显得有些刺眼,包丹转过身去看向拉开被子的人,甚至来不及掩饰自己满脸的湿意。

“你怎么了?”触手可及都是冰凉的泪,却又不知道对方到底在闹什么小脾气,担心的情绪犹如百爪挠心,让祁孝礼感到无比躁郁,于是语气在不自觉间比起平日来要加重了几分,匆匆的冲口而出,甚至来不及分辨心头一闪而过的心疼。

“你回来了?”包丹挤出一丝勉强的笑。

“不想笑的时候用不着这样勉强自己来敷衍我。”祁孝礼面无表情,“到底怎么了?今天我在飞机上的时候我们通电话不是还好好的?”

“好好的?”包丹挣扎着坐起来,面色灰败苦涩,“我也一直以为一切都是好好的……可是为什么知道你和谁一起去了青岛我的眼泪就开始止不住的往*呢?我们明明只认识了一天就决定结婚,明明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换,你没有占我的便宜,没有欺骗我,给我和孩子名分,最优渥的物质条件,最无微不至的照料,最踏实温柔的怀抱,而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你,我有什么资格去奢求别的东西?”

“青岛?你知道了什么?”祁孝礼冷若坚冰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我也很努力的想要装作一副泰然大度的样子,可是我能力有限,真的装不下去,一秒钟都装不下去……”包丹从枕头下摸出那一叠照片递给祁孝礼,“看到它们的时候,你知道我有什么感觉吗?我觉得自己在看电视剧,明明是那么默契的一对璧人,天造地设,而我算什么?破坏男女主角感情的女配吗?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也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爱上你,可是……可是……”

可是,这九个月的朝夕相对,你的温柔已经让我上了瘾。

我开始奢望你能每晚都拥着我入眠,我开始奢望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我甚至开始奢望独占你的心,把你记忆深处的那个早已经和你错过的身影永远抹去。

祁孝礼的眼神透着夜一般深沉浓重的黑色。

“你误会了,不是我陪她,更不是她陪我,我们是分别去那里工作,会搭乘同一班飞机纯属巧合,我的机票是秘书订的,我没有经手,我记得我们当时谈妥的条件,不会做对不起这段婚姻的事,而黎奥是我的兄弟,他和苏冬很幸福,我不会做伤人伤己的事。”祁孝礼尽量耐心的解释,这的确有悖他平时冰冷孤傲的作风,但他知道此时的自己更不能忍受的是包丹的误解。

“你不明白,你还是不明白……”包丹拼命的摇着头,泪花四溅,“你认为你告诉我你和她只是在机场不期而遇,你会记得曾经的承诺,会和我尽职尽责的扮演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不会出轨不会对不起我,就会让我好受一些吗?我要的已经不是这些了啊……我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你给我一分温柔,我就恨不得霸占全部,你懂吗?”

“祁太太,吃太多醋对孩子可不好。”祁孝礼心下了然,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挑,轻轻的把包丹拥进怀里。

刚开始,包丹的身子冰冷僵硬,完全没有任何回应,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了祁孝礼的前襟上面,满目狼藉,突然,包丹又直起身子猛得抱住了祁孝礼的脖子,一个劲的把脸往他的颈窝里钻,然后张开嘴咬住了他的肩膀。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在祁孝礼面前造次,弄脏他的衣服,又抓又挠又哭又喊,而包丹眼下的每一个举动都远远超出了祁孝礼的控制和预想。

他任由她咬,轻抚她的后背,耐心的等她平静下来。

“祁孝礼,我很害怕。”

“怕什么?”

“Oscar是混血儿,我怕孩子生出来以后会金发碧眼,到时候你被人误会被戴了绿帽子,而我则会被你爸妈拉出去浸猪笼……”

“胡说八道些什么。”祁孝礼无奈的苦笑,揉了揉包丹的脑袋,“那些都不是你应该*心的事。你只要乖乖的把自己和肚子里的小祁同学养得肥肥壮壮的就行了,其他事情我会解决。”

“你要怎么解决?孩子越长越不像你,你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吗?”

“我奶奶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就像你说的,金发碧眼。”

“嗯?那爸爸和你为什么……”

“我们只是更多的继承了东方血统的特征而已,所以,其实我也是混血儿。”

包丹的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面,“你早就打算好了,是不是?”

“其实我有担心过孩子的爸爸是黑人。”

包丹软绵绵的一拳打在祁孝礼的胸口。

“对了,这些照片,是谁拍的?”祁孝礼问。

“你要干吗?打击报复?”包丹挣扎着起身。她不希望连累陈光,如果祁孝礼要端掉一个小记者,简直连手指都不用自己亲自动。

“我只是想知道,对方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小冬。”

“你还是这么在乎她。”包丹咬咬*,轻声呢喃。

“如果我一点都不在乎她,你不会觉得自己嫁了一个冷血无情的坏人吗?”

“其实我宁愿你对其他人都冷血无情,你的温柔只用在我一个人身上就好。”坦白内心的关键时刻,包丹有些难堪的垂着脑袋。

“祁太太,我会努力的。”祁孝礼轻轻吻了吻包丹的额头。

包丹的心彻底化成了一汪春水。

“你说,苏冬为什么会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竟然没有爱上你呢?”包丹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得感谢她,如果她爱上你了,那我肯定彻底没戏唱了。”

“嗯。”祁孝礼轻轻的应了一声。

包丹气炸了肺,“你嗯什么嗯!”

“夸奖你了解我而已。”

“我才不稀罕你在这样的事情上夸奖我!”又是一拳。

“孕妇的脾气是不是都特别大……”祁孝礼把包丹重新按回到自己的怀里,“乖,别动,我要累死了,让我抱一会儿。”

怀孕让包丹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抱起来像是扑进了棉花堆,祁孝礼觉得非常舒服,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的又柔和了几分。

“把照片给我的,是E周刊的一个小记者,她叫陈光,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很有新闻触觉,又肯拼,现在已经在社里站稳了脚跟。她原本是要跟苏冬拍MV这条新闻,结果无意中拍到了你。”包丹眯着眼睛,轻声坦白。

“我知道了。”

包丹忐忑的说:“你……想要干嘛?”

“放心,我只是要问她拿回底片然后销毁而已,不会找她的麻烦。”

“可是……她说……她已经把照片交给主编,但是被主编驳回了,如果你想湮灭证据,恐怕迟了一步,因为看过照片的,已经不止你、我、她三个人。”

祁孝礼的心底一凛,这些照片自然不可能在E周刊刊出,毕竟叶氏已经成为它的幕后老板,而它现在的杂志主编也是方卓伦高薪聘请的,可如果被方卓伦看到,会不会传到黎奥那里,继而影响他和自己,以及他和苏冬的感情呢?

“在想什么?”包丹用手指在祁孝礼的胸口调皮的画着圈圈。

“想这个麻烦的E周刊,干脆解散了比较好。”祁孝礼苦笑,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叶氏买下E周刊……是为了……”

“为了苏冬,但是不是由我出面,事情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祁孝礼轻叹,“苏冬是方卓伦的妹妹,你徒弟挖到的那些新闻如果被刊登出来,对方氏会有很大的影响,所以叶氏出面收购,算是一场危机公关的成功运作。”

“仅此而已?”包丹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保护她,这点我并不否认。她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护她周全。这也是我们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事。”

包丹得到答案,终于心满意足。

她自己也有过去,而她的过去,甚至因为肚子里的孩子的存在而永远无法真正“过去”。

他能够接受她,那么她也必须等同的给予他谅解与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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