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军大胜的消息,数日间便传遍各方,大晋百姓欢欣鼓舞,各地民间前来巢湖城劳军之士络绎不绝,人们都想来看看这座没有听说过的小城是如何凭借两万人全歼四万三秦兵的。
特别是徐州府百姓居然不远数千里乘船溯流而来到巢湖城,带来了大批的犒赏物资,感谢为他们报仇的北府军将士。

内地苏州府扬州府吴郡等富庶之地的商贾们也纷纷派人来考察商情,巢湖城中大道笔直宽阔,规划整齐有致,城墙坚固,壁垒森严;北府军军纪严明个个精神抖擞,城中百姓们脸挂着笑意,显得颇为自豪。

这样一种氛围之下招商进行的颇为顺利,加之种种优惠的政策吸引,入驻巢湖城的商家越来越多,一旦开了头,众商家便开始不再犹豫,大帅府招商司的门槛都快要被踏平了;好在城大,沿街的商铺战前只有数百家开业,空余的地段非常多,倒也足够容纳这些蜂拥而至的商贾们,半个月内巢湖城中十纵十横二十条大街的所有铺面均被占据,各地商贾纷纷开始装饰门脸,准备开张。

北城和东城的建设也开始动工,健康城粮商李家和苏州府云锦商人苏家携手出资一亿两千万钱,开始了新城的建设,暂时无田亩耕种的百姓们均有了赚钱的机会,纷纷在大帅府的组织下充作劳工参与建设,管吃喝之外,还有一笔不菲的工钱可以拿。

北府军扩军事宜出奇的顺利,登高一呼之下,各地青壮云集巢湖城,北府军待遇丰厚,而且升官迅速,这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事情,年前参加北府军的一帮泥腿子,现在个个当了什长队正、乃至校尉副将,这让当时犹疑不决的一些人悔青了肠子。

然而北府军的招兵极其严格,除了要身体方面合格之外,每人还要回答据说是大帅亲自拟定的十个问题,诸如:你为来参军?你对北府军了解多少?如果在战斗中你的长官要你去死你怎么办?对北府军的军规你是看法等等,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不准停顿,停顿五息之后在回答无效,回答满意了便记录在案,召入新兵营作为预备北府军士兵。

有很多人便是在这种连珠发问下路了马脚,一些想来混吃混喝但又怕死怕流血的无赖们被拒之门外,也有人恼羞成怒骂骂咧咧的乱叫,结果被北府军士兵一顿大皮鞭赶出巢湖城;即便如此严格,半个多月后,新兵营得新兵两万五千人,考虑训练不合格将会被淘汰的三两千人,北府军将会达到三万五千左右之数,这是一个庞大的数目,对于一个国家而言这不算多,但是对于有着绝对指挥控制权的有着私兵之嫌的北府军而言,这是空前的壮大了。

三月初七日,朝廷圣旨到,这一次所有人都无话可说,韩暮受封为正二品镇军大将军,总领淮南郡诸般事宜,淮南郡名存实亡,只剩下巢湖、芜湖县,其他的合淝县已成废墟、淮南城治所都现为秦人所据,到此时巢湖城已经成为实际的治所和边境了,这实际便是授予了韩暮淮南郡郡守之职;对于韩暮来说这个职位最大的好处便是,他可以便利的在淮南郡内推行他的义务兵制及赋税军粮的收缴也大大增加了。

圣旨还加封谢玄为安西将军正四品、谢石为安北将军、袁岗为正三品镇北将军、这一点明言人都看出来,谢安对自家兄弟子侄还是很照顾的,实际谢玄和谢石在此战中本无多大建树,但作为北府军统帅将领官升一级也是情理之中。

另北府军各大校尉也同时晋升,刘牢之任奋武将军调任水字军任统领、高衡任奋威将军任火字军统领,诸葛侃为建威将军任风字军统领,至此四大军均有统帅,不复前期副帅统辖两军之尴尬情况。

再有升孙无终为振威将军,作为新组建的雷霆军统领,其他诸如刘轨、田洛等人均授副将职各自升任团级统领。

文职中长史梁锦春晋升为北府军参军之职、并授淮南郡丞,梁锦春举荐的程序、朱樟两人被韩暮任命为左右长史,协助梁锦春处理政务。

其他的各项任命均是北府军内部权限,只需梁锦春拟定韩暮拍板委任皆可,不再赘述。

随同圣旨到来的还有数十车的抚恤封赏等物,看来谢安等人在京中花的力气不小。

韩暮重酬了前来宣旨的钦差,晚间又设宴好好招待了钦差大人和随同前来宣旨的人员一番,主宾尽欢而散,韩暮打着酒嗝回内堂歇息,刚转身走到廊下,便听到廊下阴影处有人轻轻的叫他:“韩将军、韩将军。”

韩暮一惊,大帅府中怎么会有如此鬼祟之人,身边的亲卫举起灯笼照看,却见一名普通军士打扮的人站在廊角,韩暮识得他,此人正是随同钦差大人从建康城赶来宣旨犒赏的一名随从,适才席间还敬过酒的。

韩暮前笑道:“这位大人,叫我何事?”

那军士四下张望了一下,拱手施礼道:“将军折煞小人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韩暮见他鬼祟的样子,心中有些奇怪,但料他一个人也弄不出花样来,顿了顿道:“随我来。”

当下一行人往内堂走去,直到韩暮的房内,把门关了之后,那人纳头便拜道:“小人陈冲拜见将军大人。”

韩暮道:“起来说话,有事要这么小心呢?”

陈冲忙从怀中掏出一封笺来双手交给韩暮道:“小人乃谢公门下一仆从,现忝居吏部一小吏,本次宣旨本事户部吏部联合派人来,谢公便命小人随同前来,并嘱咐小人将这封信亲手交予将军,还说看完信后请将军焚毁之,若有回信,请小人代为回传。”

韩暮这才明白,此人是谢安的心腹,但密信而已,只需快马一匹便可送达,何须如此小心,难道京城中发生了变故么?

韩暮满腹狐疑的打开信件,在巨烛照耀之下仔细看了起来,那陈冲规规矩矩的垂首立在一边,宛如一个影子。

“韩暮吾儿:月一别已有二十余日,我自月还京便无宁日,京城中处处危机,现已至不可控制之地步,来往信件中省均专人排查,故不得已借此宣旨之机派我吏部小吏陈冲代为传信,此人可信,无需担心。”

“丝!”韩暮倒吸一口凉气,京城中到底发生了,连来往信件都被隔绝,谢安这样的朝廷重臣都不敢公然发信件,局势怎么会忽然间糜烂至此呢?韩暮浓眉紧皱,继续往下看。

“自寿春一战之始,朝中指责桓温治军无方之言颇多,早朝亦有人提议取消桓温九锡之礼之提议,皇见朝官时有此议便想借机取消九锡之礼之赐,二月二十六日早朝,皇正式以礼部侍郎钟汉成之奏折公开朝议此事,并最终决定取消桓温九锡之礼之封赏,责成桓温折述职,将东线溃败之事说明;皇此举也是想借机打压桓温气焰,重振皇权,然此举为郗超、王珣等人所诟,联合数十朝官大闹朝堂,搅得乌烟瘴气;皇无奈只得命押后再议。”

韩暮看到这里,摇头叹息;这个司马昱也太心急了,都不布置就敢来捋虎须,此举恐怕要激怒桓温了。

“二月二十七日,我安插在中省眼线密报,郗超写密信派人星夜前往广陵送与桓温,当日,都尉府王珣以京中混入秦人细作为名调派手下把持住两道宫门,内卫代统领张玄大人据理力争称皇城护卫乃内卫之责不容都尉府插手,不可开交之际,内卫府副统领张庆忽然率千余名侍卫当众指责张玄职责不力,并称宫中数日失窃财物,宫中宫女被污数人,并揪出数名宫人为证,一时间纷纷扰扰不休;二十八日殿,郗超和王珣奏内卫府代统领张玄守卫皇城不力之事,在诸多人证物证之下,皇无奈免去张玄内卫代统领之职,任命郗超提出的张庆代之,当日便斩杀侍卫数十人,称其为内外勾结,至此皇城落入桓温控制之中,我和王大人进宫还需内卫府所发之号牌,实实令人气愤。”

韩暮看到这里不由的咬牙大骂道:“张庆这个狗贼,当日便想剪除了他,一念之仁酿及今日大祸。”

陈冲面无表情站在一角垂手而立,仿佛没听到一般。

韩暮平息了一下心情往下再看:“随后几日,京中兵马调动频繁,郗超借皇圣旨调外军再次入城控制四门,司马荣之游击军却被令按兵城西不准擅离,中军三大军勒令闭营待令,原直属张玄之五大营将领统统下旨调换,众人虽狐疑郗超假传圣旨,但圣旨金印是真,早朝我和王大人问及此事,皇也沉默不语,据老夫认为,皇以为郗超等人所制,不得已而为之,至于中军三大军将领未换恐是一时间怕引起激变,三大军军力两万余人加外军司马荣万余人尚有一搏之力,故只令闭营待令,此为缓兵之计也。”

“三月一日,桓温不请自来,率三万大军以加强西线防御为名进驻姑孰,途径城东却驻扎不前,当日桓温进京,殿自请九锡之礼,我和王大人觉得此事不可硬来,故默许之,皇下旨之时,礼部侍郎钟汉成当殿大骂桓贼无耻,触柱而死。次日中省以咆哮朝堂,侮辱官为名抄其家,斩其全家七十三口,自此朝中均站站不敢言,无人再有异议。”

“三月二日,在我一再催促之下,朝廷关于北府军之封赏方得通过,本拟授你辅国大将军之职,此乃正一品军职,但被驳斥,故而你所授之镇军大将军乃是正二品,只比原先之职高了半品而已,但当此之时,亦是无奈之举。”

韩暮看到这里,冷笑着想:“我难道稀罕这个狗屁大将军之职么?我要的是实力,哪怕是给我个队正,一个率着几万大军的队正难道还会向一个帅几千兵的大将军低头?”

“抚恤和军饷亦多方克扣,若不是北府军此番大胜,这次桓温定会找理由取消北府军编制,但局势糜烂之极,桓温篡位之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我和王大人商议,均觉此刻他所惧者恐非你莫属,故而依旧给予封赏,先安你之心,待此番大胜之事慢慢淡去再图计较;京城中人心惶然,众多朝臣已称病不朝,侍中郎方凯辞官归家,右侍郎李敏亦递交辞呈,王大人与我虽有称病之心,但我深知当此之时需坚忍不拔,我和王大人在,其他正义之臣便有了些许慰藉,故仍坚持处理政事,唯期待吾儿励精图治,北府军便是大晋希望,我等虽被困京城但北府军尚在便无后顾之虞。”

“桓温诡计多端,东线溃败声望已损失殆尽,此时正是穷凶极恶之时,吾儿如何应对无需我多言,京中如今血雾弥漫,恐一时消息不通,需小心谨慎勿要冲动而为,桓温一日不代帝而立,便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于情理不合,难聚天下人心,慎之慎之。”

信不长,但是看得韩暮句句惊心,署名是三月三日,想来是出发当日才写成;韩暮闭目沉思半晌,这才睁开眼对着阴影里垂首肃立的陈冲道:“陈兄弟,多谢你冒着性命带此信给我,出城之时难道没有检查么?”

陈冲笑道:“自然会查,不过他们如何查得到呢。”

不待韩暮发问,陈冲撸起裤管,之间小腿内侧一道长长的伤疤面针线纵横看去触目惊心。

“小人将信件缝在肉中,谁会无聊到拆开针线检查一番呢?”陈冲面不改色的道,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无干人的身体。

韩暮肃然起敬,此人狠辣如此,却又忠心耿耿,当真是难得之人,当下俯身取出一只锦盒道:“陈兄弟此举真教本人钦佩,我这有丸药数十颗,均是镇痛生肌之良药,效果颇好,陈兄弟请受之。”

陈冲也不推辞,接过来躬身谢了,韩暮提起笔来快速写了封回信交给陈冲道:“有劳兄弟交予我义父。”

陈冲接过,从怀中掏出一只透明的似鱼鳔一般的东西,将信件折叠塞进其中,撩起小腿,三下五除二将伤疤针线拆除,又掀开皮肉将信件塞入,飞针走线的缝好;整个过程中没见他哼出一声来,脸神色如常。

韩暮心中大叹,这样的人才是死士,自己手头就是少了些这些人啊,俊杰的情报网中是否也有这些人呢?韩暮不敢肯定,俊杰虽聪明机变,但是毕竟资质有限,情报网起的作用也不大,韩暮决定要把此事说给俊杰听听,让他也反思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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