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佳吃了一惊,道:“出了什么事?”
侯卫东道:“我想你了。”小佳心里一阵温暖,电话里又传来侯卫东第二句话,“我要过来和你睡觉。”面对语言粗鲁的老公,小佳心房如被火山冲击,滚烫一片,道:“如果买到机票就给我说一声,我到机场来接你。”

侯卫东掉转车头,又上了高速路口,这一次有了目的,车速就快得多,赶到机场,还不到9点。他运气甚好,恰好还剩下最后一张票。

小佳接到电话,从床上爬了起来,对着镜子开始化妆,又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同寝室的周萍大姐看到小佳的举动,道:“小佳,你搞什么鬼,在上海找到情人了?”

“什么情人,老公要来看我。”

周萍是岭西茂云地区的,她哇地叫了起来:“侯卫东要过来?赶快把房子收拾一下,我今晚到隔壁去住。”小佳脸上升起一朵红晕,道:“不用,我们到酒店去住。”

周萍已是四十的人,这种年龄的女人见多识广,说话一般都很直接且大胆:“小佳,今晚你可是性福万分了,要悠着点。明天12点之前两口子要是能起床,我请侯卫东喝酒。”

11点30分,飞机降落。

小佳早已在五星级酒店订了价格为两千八百八十八元的房间,酒店派了车到机场。

侯卫东到上海是临时起意,打着空手就下了飞机,跟着人流到了大厅,小佳正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张望着,见到侯卫东身影,使劲摇着手,等到侯卫东走近,如小鸟一样扑将上去,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环顾四周,整个大厅人流如潮,却根本没有人多瞧他们一眼,从两人身边匆匆而过。侯卫东不太习惯在众人面前这样亲热,使劲抱了抱小佳,道:“走,我们出去吧。”小佳紧紧挽着侯卫东的胳膊,仿佛一松手,老公就会被风吹到九霄云外。

在宾馆前台订了上午9点30分回岭西的机票,侯卫东半搂着小佳,来到了宾馆最高层——二十七层。小佳猛地拉开厚厚的窗帘,辉煌灯光就透过落地窗扑面而来。

看了美景,侯卫东突然感觉到胳膊一痛,小佳张开五指,如黑风双煞之一的铜尸梅超风一样,直指自己的胳膊。他痛得在屋里跳来跳去,道:“别掐了,我投降,这不是来了吗?”

“明明可以随时过来,你拖了整整一学期。”小佳红着眼,五指如九阴白骨爪一般,已经掐中了侯卫东手臂,其用力之狠,必定会留下一团一团的黑指印。

追来追去,小佳和侯卫东滚到了硕大的沙发上,喘着粗气,紧紧地搂在一起。当侯卫东的魔爪正往下移动时,小佳阻止了其侵略行为,道:“慢一点,我想把这个美妙时间延长。”

侯卫东急道:“再延长时间我就要早泄了,飞了上千公里,这前戏时间够长了。”

人生第一次真枪实弹做爱以早泄告终,这成为夫妻两人永远不腻味的笑料。小佳柔情似水,脸蛋红扑扑的,道:“周姐给我讲了三光政策,今天晚上我要把你公粮全部收光。”

所谓三光政策,是中年女人总结出来对付老公的办法:一是钱收光,身上无钱不仅腰不硬,小弟弟也没有底气;二是时间占光,养情人也是需要时间的,没有时间自然一事无成;三是精子要挤光,中年男人制造精子速度明显不如年轻人,挤光了精子,就如士兵没有了弹药,如何上得了战场?

侯卫东在上青林当过乡镇干部,明白这些俗语,他自信心爆棚,道:“三光政策对我无效,我家公粮富余,一次根本交不完。”

小佳伸出兰花指,道:“三次,如果交不了三次,说明你有问题。”

“二十四小时三次。”

“不,十二小时。”

第二场战争结束以后,小佳打电话要了红酒、水果和一些小吃,两人坐在落地窗前,一边吃喝,一边聊天。

“周姐的先生梁天云原来是茂云地区副书记,这次提了专员,到上海来了两次。周姐说如果在沙州干得不顺心,就调到茂云去。”

侯卫东道:“岭西各地差不了太多,茂云领导层的风评不太好,我们雾里看花,摸不清深浅,还不如就留在沙州。”

“祝书记在省党校毕业以后,还回不回益杨?”

“祝书记势头不错,昌全书记很信任他,据我观察,他迟早要进入沙州市领导层。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一心一意把新管会工作抓起来,出了政绩才有晋升的资本。”

谈了一会儿工作,侯卫东轻轻碰了碰小佳,小佳顺势坐在他腿上,互相抚摸一阵,情绪又来了。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看着附近林立的高楼,侯卫东道:“如果有人拿望远镜偷窥,我们就出丑了。”

小佳穿着宽大的睡裙,睡裙里并没有内裤,撩起睡裙后,她小心翼翼地面对着侯卫东,重新坐在其腿上。摸索一阵,在小佳的引导之下,两人重新结合在一起。侯卫东咬着小佳耳垂,含糊不清地道:“等你学习完了,我们就生小孩。”小佳不答话,腰身扭来扭去,如推磨一样,她道:“你别动,让我慢慢享受。”

第二天早上8点,小佳给周萍打了电话,带着侯卫东来到学校。周萍见了侯卫东,笑道:“这么年轻就当了开发区一把手,侯主任很能干。沙州周昌全书记是我那口子的好朋友,以后需要牵线搭桥,你尽管开口。”

侯卫东道:“经常听小佳说起周姐,感谢周姐对小佳的照顾。”

周萍豪爽地道:“今天先到城里转一转,中午我请客。”

小佳道:“卫东是偷跑过来的,已经订了9点30分的飞机,要赶回益杨。”

抽个空子,周萍把小佳拉到一边,悄悄地道:“小佳,你那位当真是一表人才,又在单位当一把手,你可要管紧点。”看着小佳脸上残留的红晕,她意味深长地笑道:“今天好好休息,昨晚肯定累坏了。”

11点,飞机降落在岭西机场。侯卫东到停车场,坐上自己的蓝鸟,把手机打开,见里面有十来个未接电话,其中段英打了五个过来,侯卫东急忙给段英回了过去,道:“不好意思,早上忘记开机,是不是有消息了?”

段英道:“报社派了三人小组前往益杨,10点出发,估计中午能到。带队的是资深记者王辉,四十七八岁,一米七五左右;刘瑞雪,二十七岁,一米六,杜成龙,二十四岁,一米七。王辉有些秃顶,他们开的是黑色普桑,牌照XXXXXXX。”

得到了准确消息,侯卫东立刻给章湘渝打了电话,按照预定方案进行全方位接待工作。

省报记者王辉驾驶着普桑下了益杨高速路道口,他兴致勃勃地道:“有了高速路确实不一样,1992年我从岭西到益杨,花了七个多小时,今天只走了一个半小时。”

刘瑞雪为了写好这篇稿子,突击学习了益杨资料,道:“益杨在去年提出的高速路战略,利用高速路优势,在南郊建新城,这次我们采访应该从这条高速路开始。”

王辉同意这个观点,他把车停在道口,对刘瑞雪道:“我们在这里停半个小时,你数一数通行车辆,圈圈代表小车,叉叉代表大车,三角形代表客车。”

“杜成龙,你到高速路管理处去随机采访,弄点资料过来。”

杜成龙带着记者证和采访本就到了高管处,刘瑞雪专心致志地数着车辆,王辉则下车活动腰身。

在普桑车不远处,停着章湘渝的车子,章湘渝见到这个车牌,以及三个人年龄相貌,就确认了三人身份。对于益杨这个县级城市来说,《岭西日报》是省报,是高不可攀的省级宣传机构,侯卫东居然将《岭西日报》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章湘渝不禁多了几分佩服。

章湘渝打电话报告道:“侯主任,记者来了,是三人,车牌也对上了,其中一名记者去了高管处。”

此时,侯卫东已经驾车到了沙州。

昨夜突发奇想,居然飞到上海见了小佳,这次经历让侯卫东自觉惊奇,一路上,他反复琢磨着“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的豪言壮语。一直以来,侯卫东都觉得益杨与上海远在天涯,正因为有这个观念,小佳到上海好几个月了,他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到上海去,回想整个经过,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就算没有高速路,只要有飞机,益杨到上海也并不遥远,遥远感受其实是心理习惯,也是心理禁锢。

想透了这点,侯卫东仿佛觉得脑门打开了一扇窗,许多事情豁然开朗:“省报记者到益杨来,难道就一定是坏事吗?按照辩证学,好和坏是能相互转换的,我们可以把这次危机变成对新管会的一次宣传。”

接到章湘渝电话时,侯卫东对记者的态度已经有了微妙变化,道:“接待工作准备得如何?”

章湘渝道:“放心吧,昨天我跟老粟谈了成立施工队的事情。老粟是多年村支书,由他当施工队长,承包了土建工程,粟家人就闹不起来了。客车上喷了秀云药厂标志,安置房施工也很正常,另外,我们在路上的安排是否改变?”

侯卫东道:“路上的安排就照常进行,不变了。我马上就从开发区方向回新管会,还是由我来跟他们座谈。即使他们不到新管会,我们也要主动去找他们。”

高速路口,半个小时过去了,刘瑞雪本本上画着圈圈、叉叉和三角形,对王辉道:“半个小时,客车过了五辆,其中两辆过境外地车,货车十六辆,小车七辆,益杨站口接近每分钟一辆车。”

王辉曾在吴海县出城口数过车,他得出结论道:“从益杨站车流量来看,益杨县经济实力要强过临江、吴海等县。”

无标志采访车开进益杨城区以后,刘瑞雪仔细观察着城区,由于经常在外地采访,她衣着并不算时尚,灰白牛仔裤和短袖衬衣,用普通发夹将头发束成马尾,人显得挺干练。车在城里穿行一段,她总结道:“益杨县城与五年前相差不大,街道狭窄,房子破烂,垃圾不少,改造力度不够,远不如岭西省周边几个县。”

王辉道:“沿海不少地区在改造城市的过程中,由于老城涉及拆迁,这是一个大麻烦,所以不约而同选择建设新城区,益杨也是采用的这个办法。”

益杨城内的标志系统也不完善,王辉在城里绕了一大圈,才到了南郊。刘瑞雪指着一座很显眼的立式广告牌道:“那是新城管理委员会的宣传画。”

在宣传画下面停了车,杜成龙兼着摄影,他用相机将巨型宣传画照了下来。

王辉抬头看了足有十分钟,对两位手下道:“按照比例尺来算,益杨新城管理委员会在五年内的规模将达到六到七平方公里,也就是说,我们目光所及的农田将全部被挤占。中央天天喊不能让土地流失,地方政府想的却是占用土地来谋求发展,这就是博弈。所以这一次采访,我们不要单纯谈益杨的问题,而要站在全省高度看待此事。”

宣传画下面是一条泥结石公路,水沟、路肩都有些破损,看上去比农村机耕道好不了多少。杜成龙用相机取了一个远景,巨幅宣传画下面是一条灰尘高扬的乡间公路,他暗地为这幅照片想了一个名字:理想从这里起步!

在他们后面,章湘渝的车停在农家院子里。章湘渝站在院子里,看着王辉他们在宣传画下面停留,这时,侯卫东又将电话打了过来。

“我已到办公室了。”侯卫东此时已经回到了益杨,将蓝鸟放回沙州学院,坐着三菱车绕过开发区,回到了新管会办公室。“就让三位慢慢地看,我们还是按照刚才商量的办法,让三位记者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我再来做最后陈述,这样他们印象才会深刻。”

离开宣传画,车行不到两百米,拐一个弯,就见到公路上有两个大坑,三位村民正在往大坑里摆片石。

带头的村民就是粟家村党支部书记老粟的儿子粟富远,他瞅着这三位记者,道:“你们等一会儿,片石摆好了就能过去。”

此时已接近12点,王辉一直在开车,肚子也有些饿了,他坐在驾驶室喝了半瓶矿泉水,才跟着刘瑞雪下了车。他们刚下车,又开过来一辆货车,货车停下以后,驾驶员骂骂咧咧地下了车,看了一会儿现场,上车熄火,走人。

王辉开了一包云烟,给粟富远等人一人散了一支,站在一旁看三人劳动,很随意地道:“这么多农田荒起,草都这么深了,真是可惜。”

粟富远知道他们是省报记者,故意道:“荒了有什么可惜?种田要交农业税、提留统筹、农林特产税,还要用农药化肥,忙一年赚不了几个钱。”

“你家里有几亩田土?”

“郊区田土紧张,一个人不到一亩,现在新城区征了些,更少了。”

“你们田土被征了,以后怎么生活?”

粟富远拍了拍手中的泥土,站起身,道:“靠这点田土,我们早就穷得没有裤子穿了,全村有一半在外面打工。”

另一个小伙子道:“大家都希望新管会早点把我们的田土占完,到时我们就转成城市户口,可以当兵,也可以参加招干招工考试。”

粟富远嘲笑道:“凭你这点墨水,还想当干部?以后新管会的工厂开了工,大家去当工人,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事情。”

最矮小的小伙子道:“我不给别人打工,以后有这么多工厂,随便做点小生意,也比当工人农民要强。”

这三位村民,都是粟支书特意安排的,老粟支书一心想着成立施工队,对新管会工作相当支持。

刘瑞雪见三位村民停下来说话,催道:“师傅,你们别光顾着说话,能不能快一点?”

粟富远猛吸一口烟,恶狠狠地道:“我们不是牛,干了几个小时总得喘口气,如果不是看到你们要从这里过,早就回去吃饭了。”

刘瑞雪被他的话顶得够戗,她只能眼看着他们慢吞吞地做事,此时后面货车司机不见人影,小车无法掉头。等到路修好,已是下午1点了。

上了车以后,刘瑞雪道:“王主任,这些村民说的情况怎么与政协报上写的东西不一样?”王辉也在想着这事,他道:“反正都晚了,我们先去找安置房,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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