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检察院纵火案和投毒案都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商游对于面见祝焱很是紧张,不过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他叫上车,急急忙忙朝县委赶去。他的车刚停稳,检察院李度的车也来到了院中。
商游和李度基本上是同时下车,李度首先发问:“商局,案件有进展吗?”

商游摇了摇头,道:“案侦方向很明确,就是找不到证据,刑警大队已经全力以赴了。”

几天时间,李度头发几乎全白了,他面有难色,道:“省委、市委都出现了不少控告信,有几封标题很吓人,叫什么县委书记害死无辜企业家。我有一位战友在省信访局,今天给我打电话,专门问了此事。”

两人上楼时,侯卫东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他轻声道:“祝书记刚从省城回来,心情不太好。”

李、商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地跟着侯卫东进了祝焱办公室。祝焱开门见山地问道:“检察院的案件进展如何?”

与混混的遭遇战

商游对检察院纵火案和投毒案很是重视,多次听取刑警大队的专题汇报,还亲自参加数次案件分析会,对案子很熟悉,他清了清嗓子,道:“检察院纵火案的目标很明确,是内部人员所为。由于此人具有相当的反侦察手段,没有留下线索,所以还没有最后锁定嫌疑人。专案组通过走访,查出检察院有五名干警与易中岭有过较为密切的接触。”

商游将五名干警的名单递给了祝焱,道:“我们对这五名干警全部上了手段,不仅监控了电话和手机,这五人外出也被监控。”

李度补充了一句:“这五人近期之内不得安排出差,以配合公安的调查。”检察院内部出了问题,让他这个检察长也很难堪,所以他对公安局的工作很是配合。

看着祝焱不置可否的态度,李度心里下了决心:“这五人和易中岭有瓜葛,等结了案,就算不是内奸也不能重用,该免职的就免职,该调整的就调整。”

商游又道:“至于投毒案,重点在于投毒的渠道。检察院没有伙食团,给杨卫革提供食物的是朱家小食店,这家小食店是检察院定点食店,已经有六年时间,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朱家小食店门店小,但是生意很好,晚上打完麻将的人都喜欢在小食店里吃夜宵。根据检察院干警回忆,当时已经过了晚上12点,小食店里有五个人在吃饭喝酒,下毒的人肯定就在这五个人里面。”

祝焱眉毛一扬,问道:“为什么能肯定?”

商游继续道:“案发以后,我们立刻查封了小食店,检验了所有食品,除了两个馒头表面有氰化钾以外,没有在其他地方发现氰化钾。检察院干警出来买食物,都习惯用两个搪瓷碗,一个用来装馒头,另一个就随便整点菜。当天晚上,小食店按惯例为干警们煮了面条,煮面的时候,干警们坐在一边看电视,这时小食店老板已经将两个搪瓷碗放在柜台上。据刑警大队判断,有人就在柜台上给馒头下了毒。”

祝焱尖锐地问道:“排除了干警投毒的可能性?”

商游道:“干警投毒嫌疑已被排除,但是背后的策划人应该就是纵火人,他对检察院的各项细节了如指掌,是内部人。”

一头白发的李度听了,很是尴尬。

“我们侦破的重点就在当天晚上吃饭的五个人里面。其中三人是机关干部,在同事家里打了麻将出来,顺便出来吃饭。他们没有作案动机,也可以互相证明,大致可以排除,但是没有破案之前,也属于监控对象。”

“另一个人是附近做水果生意的小老板,他一向循规蹈矩,嫌疑也不大。最大嫌疑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店老板虽然叫不出他的名字,可是知道他是社会上混的人。我们从岭西省厅请来了画像高手,通过店老板和我们干警回忆,画下了此人的头像,目前已经将目标人确定。此人绰号叫大狗子,大名叫苟勇,自从杨卫革被毒杀以后,苟勇凭空消失。”

祝焱拍案而起,声音有些激动,道:“这个苟勇关系重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益杨公安局到底有没有战斗力,就要看这一个案子了。商局长,对这个案子你要有信心,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是你的后盾。好钢用在刀刃上,你要放手大干一场。”

商游跟着站起来,朗声道:“请祝书记放心,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将苟勇找出来!”

祝焱又对李度道:“检察院对益杨公司的调查有没有结果?”

“当初院里好几人都看过从中山东路115号收过来的卷宗,对这些证据有些印象,专案组制定了新的调查措施,从外围入手,抽丝剥茧,争取将土产公司的贪腐案件揭开,不过由于证据缺失,难度很大。”

侯卫东坐在一旁,按照他的级别,只能带耳朵,没有动嘴的资格,他心道:“小纸条,怎么李检把小纸条的主人忘了?”心里正在想着此事,祝焱打断李度道:“如今审计组已经撤出来了,但是小纸条提供者你们去查没有,她应该是知道内情的人?”

李度忙道:“我正要汇报此事,小纸条是用左手所写,是在刻意隐藏,但是我们经过调查,认定是土产公司厂办工作人员李琪所写。我单独和李琪谈过一次话,她也承认了此事。她原来在财务室工作过,后来被排挤出财务室,在厂办工作,中山东路115号是她无意中知道的。”

“这个小姑娘很有心机,虽然对易中岭等厂领导的腐败行为很不满,表情和行动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暗暗搜集证据,只是她始终在外围,没有接触到核心的东西,她所说的事情我们也基本上掌握了。现在的情况是,虽然明知里面有鬼,可是没有直接证据,最多只能算经营失误或是决策失误。”

“决策失误?一句决策失误就可以推卸掉搞垮一个厂的责任?”祝焱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这易中岭是狗鸡巴抹菜油——又奸又滑!”

侯卫东跟随祝焱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是第一次听他骂人,他心里明白祝焱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易中岭的厂长职务被免去以后,他潇洒地提交了辞职报告,把益杨土产公司这个烂摊子交给了奉命而来的顾铁军,自己天天到城外钓鱼,按他的话来说:“终于将一身的担子卸了下来,以后将为自己而活。”

由于易中岭是沙州、益杨两级人大代表,没有法定事由不能免去代表职务,同样,没有铁定证据,意味着益杨警方不能轻易动他,如狗咬乌龟,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杨卫革的家属已经到了岭西省委跪地喊冤,并写了血书,锋芒直指祝焱。省委相关领导也作了批示,这让益杨的工作很被动,对待易中岭一事就需要更加谨慎,一切要以事实说话。商游和李度在祝焱办公室一直谈了两个多小时,这才离开了祝焱办公室。

第二天上午,侯卫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到了曾宪刚,他带着茶色眼镜,一脸沉静地坐在沙发上。

任林渡摆弄着电脑。有了李晶的捐赠,县委几个核心办公室基本实现了人手一台电脑,超过了沙州市委办公厅的人均拥有量。任林渡电脑水平一般,这一段时间,只要有空,他就将有用的文字资料输进电脑。

任林渡听说曾宪刚是侯卫东朋友,很热情地泡茶,并陪着他聊天,谁知曾宪刚是个闷葫芦,问三句,答一句,饶是任林渡话多,也很快就无话可说了。

“宪刚,你怎么有空过来,怎么不打电话?”

曾宪刚脸上笑意闪了闪,便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道:“疯子,今天中午我的装修店开业,你有空没有?过来看一看。”

“商店这么快就开起了?”

“货品都是现成的,从福建发过来就行,我主要是负责场地,位置在中山东路98号。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有接。”

侯卫东取出手机,道:“刚才手机是无声状态,忘记调回来了。中午是否有空,我决定不了,得请示祝书记。”

聊了一会儿天,到了下班时间,侯卫东请示祝焱,道:“祝书记,建委张主任刚才打电话来,说是沙州建委柳副主任来了,请您去。”

祝焱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道:“今天中午我要回家吃饭,儿子从岭西回来了,除了市级领导,谁也不陪。”

侯卫东将祝焱送回家,赶紧到了中山东路98号。店堂一楼一底,足有三百个平方,地板砖、洁具等产品都很高档,品相不错,价位不低。

放了鞭炮,商店两旁又摆了十几个花篮,便算是正式开业了。秦敢刚从广东回来,熟悉这些程式,曾宪刚委托他全权操办这一切。

中午1点,秦敢留在店里,其他人都到湘式菜馆吃饭。

新式湘菜就如重庆江湖菜一样,刚刚在原产地流行,便有机灵的益杨人将其搬到了益杨,所以益杨虽然处于内地,在饮食上却混杂着各种流行元素。几个人在新式湘菜馆里闲谈,一个年轻女孩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道:“曾老板,不好了,商店里打起来了!”

侯卫东见女孩直喘气,道:“你慢点说,怎么回事?”

女孩子很激动,说话也有点结巴,道:“你们刚……刚走,就来了十来个人,他们要收五千块钱的保护费,秦敢不同意。后来他们就开始砸店里的东西,秦敢提刀和他们打起来了。”

曾宪刚、曾宪勇以及他带来的年轻人听到有人来砸场子,脸色都是一变,刷地就站了起来。侯卫东深知四人都是勇武之辈,搞不好要出大事,忙道:“今天开业,别把事情闹大了。”

“到厨房抄家伙,不要用刀,找木棍。”曾宪刚喊了一声,就朝厨房里跑。

侯卫东一边往楼下跑,一边用手机报警。

中山东路98号已经围了一大群人,打斗声就从人群中间传了出来。

曾宪刚等人从新式湘菜馆离开的时候,已经从厨房里拿了擀面杖等各式各样的木棍。木棍是打架的好兵器,对付短刀效果尤其明显,而且不容易闹出人命。他们等到老柳停了车,呐喊一声,便朝着打架现场冲了过去。

侯卫东原本不想参加打架,可是见到这种场面,热血往上一涌,脑袋发热,也就忘记了自己的秘书身份,跟着曾宪刚冲了进去。他钻进人群圈子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商店门口,秦敢提着一把砍刀疯狂地乱舞,地上已经躺着一个人,十来个地痞模样的人都提着刀,居然不敢近身。

曾宪刚从这群人的背后冲了过去,用木棍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打。他们都是上青林的石匠,为人向来勇悍,加上前一段时间天天打沙袋,手头格外有力气。而这一群地痞平时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没有多少力气,全仗了人多来逞凶。这一顿乱棍,将十来个地痞打得昏头昏脑,有三个人当场就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可是地痞毕竟人多,手里都有刀,也不肯退让。

侯卫东赤手空拳不敢参战,他抽个空子跑到商店里面,见几个店员手里拿着板凳等东西站在门口,脸吓得发青,却不敢参战。侯卫东劈手夺过一根方木棍,转身就朝外跑。

这时双方都在混战,不时有鲜血迸流,人群也就越退越远,侯卫东见到一个提刀人跑过来,乘其不备,一棍狠狠地砸在提刀人的小腿之下。方木棍发出咯的一声巨响,断成了两截,提刀人抱着小腿就在地上惨呼起来。

警报声大作,警察赶了过来。

除了三个被打断腿的,以及三个跑掉的杂皮,打架的人全部被上了手铐,带到了城关镇派出所。由于现场人多,侯卫东没有暴露身份,完全服从公安人员的命令。

侯卫东、曾宪刚都没有受伤。

曾宪勇手臂上被划了一刀,刀伤不深,只是血流了不少。另外一个叫曾宪印的年轻人受伤稍重一些,后背被砍了一刀,流血不止。秦敢受伤最重,身上中了好几刀,肠子被捅了出来。秦敢和曾宪印被送到医院治疗,没有带到派出所来。

被带进派出所的八个混混几乎全部带伤,头上个个都顶着大青包,看着侯卫东等人,眼中都喷着火。

他们是地痞,地痞惯于欺软怕硬,侯卫东等人以少打多,以木棍对付匕首、长刀,不仅没有吃亏,而且将他们打得灰头土脑,因此在喷火的同时却也有三分畏惧。

进了派出所,所有人都戴着手铐,不管正方反方,全部蹲在一间大房子里面。几个穿着无标志警服的联防员走了进来,不问情由,先是每人一顿耳光和飞腿。恶战一场,侯卫东毫发未损,却被联防员踢了飞腿,暗自道:“益杨社会治安真是太差了,一定要劝说祝书记出重拳打击黑恶势力。”正在他胡思乱想时,又被狠狠踢了一脚,一名小个子联防员道:“你跟我来。”

跟着小个子联防员到了一间办公室,一名穿着警服的民警靠在椅子上,悠闲地抽着烟。联防员提着一个大牛皮袋,道:“把身上的东西全部取出来。”

侯卫东此时心境与以前大不一样,他有意想了解派出所是怎么办事的,将身上手机、钱包、钥匙取了出来。他的县委工作证恰好没有带在身上,钱包里也就只有一张身份证。

联防员看到侯卫东有手机,冷笑道:“你还用得起手机,从哪里偷来抢来的?”

这时,手机恰好响了起来,联防员有意恶作剧,将手机调至喇叭状态。

“侯秘,你好,案情有了新突破。”

这几天,商游数次到了城关镇派出所,他的声音颇为沙哑,很有特色,小个子联防员将其声音记得特别清楚。此时从手机中骤然传出来商游局长的声音,将联防员吓了一跳。

仿佛手机会咬手一样,联防员急忙将通话断掉,又将手机放回到桌子上,凑到民警耳朵边说了几句。

手机再次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那民警狐疑地看了侯卫东一眼,然后就盯着桌子上不断发出刺耳铃声的手机。他从抽屉里取出电话本,翻到商游的号码,然后取过手机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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