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见晏道理脸色不对,道:“送晏书记到卫生院去吊盐水,免得出事。”
晏道理被送到卫生院吊盐水,整整睡了六七个小时,这才醒了过来。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狗日的侯卫东,整死我了。”

这一场酒战,以刘坤和晏道理大醉而结束。侯卫东喝酒不好惹的威名,立刻传遍了红坝村各社。

隔了一天,侯卫东带着付江前往红坝村。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到了红坝村的地界。又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了一条小河沟。河沟不宽,有水的地方只有三米,另有四米左右的河岸。

“红坝村一直没有通公路,主要原因就是这条小河,这条河平时水量小,可是涨水期间,水量特别大,村里请人测算了一下,跨河桥至少要十几万。”

侯卫东站在河岸上,发现在河岸不远处有一座裸露的大石壁。自从开石场以来,他见到石山就格外亲热,看到这整整一坡大石山,就驻足不前,来回察看。

这座石壁规模不小,而且整体性很好,具有开采价值,只是从感觉来说,这些石头硬度不如上青林石头。侯卫东依据经验作了大致判断:“这里的石头最适合打条石。”

条石是做保坎和边坡的必备材料,沙州道路工程公司也需要进一些条石,李晶为此曾经询问过侯卫东。在上青林山上,由于石质过硬,反而不太适合打条石。侯卫东看了许多地方也没有发现合适的,如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意外地发现了这块石壁,侯卫东对修桥之事就有了想法。

过了河,又走了十分钟,见到一处竹林茂密处,有一幢两层红砖楼。来到楼边,两只小花狗就活蹦乱跳地跑了出来,在侯卫东脚前闻来嗅去。晏道理不在家里,付江就去坡上找,侯卫东一人站在坝子里等候。

晏道理的坝子相当干净,木柴也码得整整齐齐,院里也没有农家常见的鸡粪。看了院子里的情形,侯卫东对晏道理又有了新的直观认识。

几分钟以后,晏道理扛着锄头回来了,进了院子,见到侯卫东,把锄头往地上一顿,道:“你害我昨天又睡了一天。你是大酒坛子,我再也不和你喝酒了。”

侯卫东在上青林两年,天天和村干部混在一起,很有经验。略谈几句酒事,便直奔主题,道:“红坝村交通不便,这是村里发展最大的问题。”

此话说到了晏道理心坎,道:“红坝村最大的问题就是不通公路,每年交公粮,硬是整死个人。村里修房子,光是请马帮来运砖,就比通公路的地方多上好几千运费。”他抱怨道:“镇里面既然能花几百万将上青林修通,红坝村的公路也要考虑,手心手背都是肉。”

侯卫东见了大石山,心中有了主意,道:“红坝村面临的情况和当年上青林一样。我来和你签一个协议,镇里派我到红坝村,我负责把桥修好,村里的其他事情由你来搞定。”

晏道理眼前一亮,道:“侯镇长,你如果当真能把这桥修好,我保证红坝村鸡不叫狗不咬,保证把农业税和提留统筹收上来,不给你出一点难题,你以后一点事都不用操心。”

为了这座桥,晏道理也不知磨了多少心思,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脑子灵、点子多,奈何钞票太少,始终奈何不了眼前这一条小河。

侯卫东有了上青林修路的经验,修桥这等小事在他眼里就不算什么大事,道:“修桥又不是难事,只是得有基本条件。”

晏道理急切地道:“只要能将全村的公路拉通,就算每家集资一百元,我都愿意去做工作。你的条件是什么?”

侯卫东微微笑了笑:“第一个条件是要将小河北岸的公路先修通,这样施工队伍的设备才好进场,否则施工队拖的时间越久,费用越高。对于工程队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早点修完,就少花钱,这是第一个前提条件。”

修公路涉及田土调整,还有误工补助等一系列问题。如果村里不努力,就是一件很难的事,如果村里努力,就是一件简单的事。

晏道理没有丝毫犹豫,道:“这事就交给村里面,谁不同意,我给谁来一个猫洗脸。”

“有些村修的机耕道,修出来弯弯曲曲,我看不上眼,还是得由交通局的工程师来划定线型,定下修桥的位置。”

侯卫东拿出手机,给交通局刘维打了一个电话:“刘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青林镇红坝村要修公路,我想委托你来设计。很简单,是村级公路,难点是一座小桥,跨度在十米左右。”

“侯老弟,我实在是没有时间。”

“我现在联系下青林镇的红坝村,桥梁问题是红坝村发展的瓶颈,这个忙你无论如何也要帮。”

刘维是工程科科长,接了许多大活,这种总价才十来万的小活,他根本瞧不上眼,道:“看在疯子老弟的面子,我明天来一趟。不过我没有时间来做这种小事,交给手下来做。”

挂断电话,侯卫东道:“已经说好了,交通局工程科刘维科长亲自过来,就交给他设计。”

晏道理见侯卫东没有说出修桥资金来源,心里很是怀疑,道:“红坝村一穷二白,是空壳村,钱没有着落,大桥设计出来就是一堆废纸。”

“钱的事情我来考虑。不为村里解决难题,要我们这些驻村干部有屁用。”侯卫东这句话是特意说给付江听的。付江和苏亚军两人都是老板凳,对他这位跳票副镇长缺乏应有的尊敬。他一直忍着,今天借着修桥之机开始敲打付江。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大石壁的后面,侯卫东到石坡四周转了一圈。山背后有几个废弃的采石点,从这几个废弃的采石点来看,这一坡石头规模很大,基本上没有夹层,正是做条石的好地方。

从目测的情况来看,侯卫东对这一坡石头更有把握了。为了稳妥起见,他再次核实情况,道:“这个石坡有多大?”

晏道理没有弄明白侯卫东的真意,只以为他是想用这石头来修桥,道:“整个山坡都是石块,以前有人用来打条石。由于这里距离场镇太远了,运费太高,现在没有人愿意过来打条石。”

“石坡属于集体还是村民?”

“这石坡鸟不生蛋,没有人要,上面只有十来株树,算是集体的。”

听说是集体的石坡,侯卫东更放心了,道:“红坝村要修通公路,必须得修好这桥。如果由村民集资来修桥,至少每人两百块。”

晏道理脸色变得很难看,道:“侯镇长,我给你明说,若每家集资在一百块钱以内,我卖点老脸,问题不大。如果每家超过一百块,难度就大了,我不敢打包票。”

“我有一个办法,能够解决修桥资金,又不让社员出钱。”

晏道理一脸怀疑,道:“哪里找这样的好事,我不相信。”

“我引进一个企业过来,由这家企业来投资修桥,但是这一坡的石头要免费让这家企业开采。如果村里同意这个方案,就不必从社员头上收钱了。”

这坡石头自古就在此地,从来没有产生过价值。晏道理没有想到天上会突然降下来这等好事,毫不犹豫地道:“这事我可以做主。只要能将桥修好,什么事情都好说。”

谈了桥的事情,晏道理将侯卫东带到了村主任刘勇家吃饭。侯卫东在前一次酒战中立了威,村里诸人皆怕他,没有人敢出头灌酒,村干部只是集中精力针对付江。结果可想而知,付江大醉,睡在了晏道理家中。

这一次下村,侯卫东收获颇丰。

红坝村表面上最大的问题是提留统筹没有完成任务,但是从长远来看,其核心问题是位置偏远,又不通公路,限制了经济和社会事业的发展,村民怨气较大。侯卫东的基本思路是,用石坡来置换修桥的经费,达到双赢目的。

第二天,刘维带着一位年轻的工程师来到了益杨。他亲自开了一辆新皮卡车,兴致极高。

侯卫东也从交通局买了一辆新皮卡车,只是他还没有学会开车,车子暂时存放在交通局的车库里。他兴致勃勃地围着皮卡车转圈。

他取出手机,给朱兵打了一个电话,道:“朱局,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有空,我过来汇报近期工作。”

朱兵正忙得不可开交,道:“疯子,我正忙,有什么事,赶快说。”

“我已经拿到了新皮卡车,暂时放在局里车库。感谢朱局,我现在还等着你派教练。”

朱兵已经忘记了此事,听侯卫东提起,道:“小事一件,等会儿我让驾校李校长跟你联系。”

过了一会儿,侯卫东接到了电话。

“侯镇长,我是驾校李立,你什么时候学车?”

侯卫东感谢了几句,道:“我平时要在青林镇上班,学车只能在星期六和星期天,看你们是否方便。”

“我派驾校最好的车、最好的教练,随时听从你的安排。你在镇里吗?我先让王兵把教练车开到青林镇。”由于是交通局长朱兵亲自安排的事情,李立不敢怠慢,特意把教练王兵叫到办公室,再三进行了交代。

刘维把车放在镇里,跟着侯卫东到了红坝村,察看了现场。对于交通局工程科科长来说,修这种小桥确实是小菜一碟,他直接将工程设计交给了手下。

听说刘维要走,晏道理搓着手,道:“刘工程师,到村里吃了饭再走。不吃饭就走,别人要说红坝村不好客。”

刘维道:“晏书记放心,侯老弟交给我的事,绝对办好。只是我今天确实有事,不在村里吃饭了,等桥修好以后,我再过来吃饭。”再三推托,刘维才被晏道理放行。

侯卫东和刘维刚刚回到镇上,手机就响了。

“侯镇,我是长安驾校的小王,我现在就在青林场镇,你在哪里?”

“你把车开到镇政府院子来,我马上就回来。”

刘维笑道:“这个小王现在快成为交通局的教练了,他也是我的教练,驾驶技术一流。”

到了场镇,一辆教练车已经停在院子里,一位颇为精干的小伙子正打开引擎盖子,弯腰查看着。

刘维介绍道:“王教练,这是青林镇侯镇长。”

小王挺直了腰,道:“为首长服务,是我的荣幸。”

刘维在一旁笑道:“小王是转业军人,跑了好几年青藏线,年龄不大,经验丰富。”

侯卫东对开车兴趣很大,道:“王教练,我们赶紧朝益杨城里走,这几天我完全听你安排。”

小王笑道:“不用叫我王教练,就叫我王兵。开车和下围棋一样,入门容易,学精就要花时间和精力。”

一行人没有在青林镇停留,朝益杨城前进。教练王兵一头短发,皮肤偏黑,很有些阳刚之气,开车的动作干脆利落。他一边开车,一边讲解基础知识。

侯卫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专心听王兵讲解。他心痒难当,恨不得当天就可以上路。

到了益杨城外,王兵将车开到了一个废弃操场。

“你在这里练一练绕八字,熟悉方向盘。”

“上车试一试,增加一点感性认识。注意油门和离合配合,油门稍微轻一些。”

见王兵说得简单,侯卫东很有信心地坐上了正驾驶的位置,跟着王兵的指导做着动作。踩油门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轻一些”是什么意思,一脚油门下去,汽车猛地往前一蹿。

“油门轻点。”王兵坐在副驾驶,脚放在刹车上,他没有用力,只是大声叮嘱道。

侯卫东见汽车猛地往外蹿了出去,心里慌了,不仅没有轻一点,反而踩住了油门不放。汽车如脱缰的野马,直朝操场的另一边冲了过去。

“松开油门,打方向盘。”王兵吼道。

侯卫东这才想起松开油门,同时猛打方向盘。汽车在接近操场边缘才转过弯,停下车以后,他手撑着方向盘,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车油门很灵敏,加油时,轻轻点一点就行了,用不着使出吃奶的劲。你再试一试,多开几次就好了。”

侯卫东这一次就谨慎多了,在王兵的指挥下,开始在操场里转起了圆圈,转了二十几圈,渐渐有了感觉。

学车到傍晚,侯卫东要请王兵吃饭。王兵却借口有事,死活不肯吃饭,开着车,潇洒地走了。

合作

为了修建红坝村小桥,侯卫东拨通了李晶电话。

李晶笑声很是清脆,道:“真是难得,居然想起主动给我打电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上次你跟我说过的事情,我考虑很久,也征求了协会会员的意见。上青林碎石协会订下了规矩,大家都不同意轻易更改,我很难说服其他人。”

碎石协会发起人就是侯卫东本人,他把各村干部全部纳入了碎石协会,每月发工资,其他人想到山上来,就很难与村里达成协议。同时,县国土局加强了对石场的管理,开采证很难办得下来,这就加大了开办石场的成本。

李晶正在筹划着自立门户一事,急需资金,搞石场是短平快项目。听说不能打入上青林,她很是失望,道:“还能再想其他办法吗?我是很诚心与你合作。”

“其他办法倒是有,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请说。”

“高速路要做边坡,必然需要大量条石。我在红坝村发现了一个优质石坡,是开采条石的极佳地点,量也很大。你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一起开采这个石坡?”

李晶在沙道司已有几年,对行情很是熟悉,道:“修高速公路,条石倒是必备品。但是据我观察,上青林石质不太适合开采条石。”

“红坝村在下青林,石质与上青林完全不一样,我已让人送去检验了,问题不大。村里愿意让我们免费开采石坡,条件是帮他们修一座跨度在十米左右的小桥。修桥总费用大约在十二万,十二万里面包含了条石的钱。如果由我们自己提供石料,修桥成本会大大降低。”

李晶当即表态道:“我明天来看现场,具体细节我们再商量。”

李晶第二天就来到了红坝村。青林镇红坝村地处偏远,突然出现一位画中才能见到的漂亮女人,晏道理、刘勇等村干部都有些手足无措。他们原来以为李晶这种画中人只会躲在树荫下歇凉,不料李晶很利索地跟着侯卫东爬上那一块鸟不生蛋的石坡,跳上蹿下,一点都不娇气。

从石坡下来,李晶心里已有了主意,道:“此事可行,具体事情等一会儿再谈。”

晏道理想要留李晶吃饭,李晶妩媚一笑:“我还得回去准备开工的事情。晏书记,别留我了,等开工以后,我还要经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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