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东端着一杯水正喝着,听了高红旗的话大吃一惊,滚烫的开水几乎全倒在口中。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他强忍着口腔内壁以及舌头上烫伤所产生的痛疼,道:“你说什么?”
这样的反应完全在高红旗的预料之内,他含笑道:“你那套干法旋窑生产设备反正已被我们大队的农民抢到高家屯了,再送回到你们水泥厂显得麻烦,不如大家都省点事。你只需动动笔跟我们签个合同,同意把这套生产设备转让给我们高家屯,咱们之间的债务一笔勾消!”

李卫东考虑都没考虑,道:“不可能!”想他为什么要上马新的生产设备?还不是看到国家扩大企业自主经营权之后,怕用老设备生产出来的水泥质量不稳定,国家以质量不达标拒收之后不好往外卖,所以才千方百计的搞来新的生产设备,想借此提高质量加大产量,让水泥厂能在将来的日子里站稳脚跟。现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高红旗既然想把新的生产设备据为己有,这不是釜底抽薪要把他的厂子往死路上逼吗?

李卫东长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道:“如果高队长嫌还钱慢的话,我跟工业局的领导再商量商量,争取五年内还清所欠帐物,怎么样?”

高红旗摇了摇头,道:“要嘛你们马上还钱,要嘛干法旋窖的生产设备归我们。”语气之果断,态度之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这种语气外加这种态度,彻底把李卫东惹恼,道:“你一群农民干法旋窖生产设备有什么用?东西搁在你们手里全瞎了,最多不过卖废铁罢了!”

“我们要干法旋窖生产设备有什么用就不用你李厂长操心了!”高红旗嘴角上挑一笑,“不过……实不相瞒,以前我还真动过卖废铁的心,可卖废钱才能卖多少钱,能够还我们高家屯的帐吗?现在我可没那么傻,李厂长放心,我们绝不会把生产设备当废铁卖了。”

高红旗说他动过卖废铁的心,还真不是逗李卫东玩。当他最后一次去问李卫东要钱,李卫东表示从银行贷款出来的钱都买生产设备了时,高红旗连杀李卫东的心都有了。看着工人们喊着号子把生产设备往仓库里搬,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让高家屯的人来抢了水泥厂的生产设备卖给收破烂的,能换几个钱是几个钱,就算卖破烂的钱还不够债务的十分之一他也认了,最少出了口气。过了一会,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他当即打消这个念头。

打消的仅仅是把东西卖给收破烂的,并没把‘卖’也打消了。东西还是要卖的,但得卖给懂行的,对子样才能卖得上价钱。什么人懂行?当然是水泥厂的厂长懂行,他们战斗在生产第一线上,自然知道‘干法旋窖’生产设备值多少钱。

所以,高家屯的老头老太太堵了水泥厂的大门之后,高红旗消失了七天。这七天时间里,他不仅仅为自己制造了不在场的证据,还把领近几个市里的所有水泥厂都转了一遍。

那套生产设备还真不愁卖,只是价格上有点不甚满意。第一家水泥厂厂长愿出一百五十一万,当他表示价格有点低,那个厂长说:“正规渠道买,最多一百五十万,我还多给你一万了呢!”他有些不相信,李卫东明明说两百二十万都买了设备,怎么一下少了七十万?所以,他觉得那个厂长看他急于出手,所以给了这么低的一个价格。

又走了数家水泥厂,水泥厂的厂长出价有高有低,不过都在一百五十万附近徘徊,由此可见那个水泥厂厂长并未压价,这套设备的价格就在一百五十万左右。出价最高的水泥厂是一百六十万,之所以出那么高的价,水泥厂的厂长解释是走正规渠道买这套设备的时间周期太长,他们厂急于生产,所以才加了十万。如果再高的话,他们就觉得不值了,还不如多等一年半载划算呢。

一百六十万,只比一百八十万少了二十万,亏的还在承受范围之内,高红旗有些动心,不过他并没马上同意卖,而是告诉那个水泥厂厂长:“我想一晚,明天早上再告诉你答案。”辗转反侧一夜未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高红旗又反悔了,其反悔主要因为两个原因。

第一;二十万比之一百六十万确实是个小数目,可单独的拿出来又不是一个小数目。思来想去,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第二;这也是最重要的,直接左右他的决断的原因。

每到一个水泥厂高红旗都惊奇的发现拉水泥的大车一辆挨着一辆一直排到生产车间,有的车因为插队还引发了几场架,可见水泥是一种多么急需的生产资料,如果高家屯建个厂子,不仅可以解决三四百号人的就业问题,最重要的是水泥厂一开办,必将再带动周边的小企业,比如装水泥的蛇皮袋厂,提供水泥生产的原料厂,这等于又养几只下金蛋的老母鸡。所以,这批生产设备说什么都得留在高家屯,别说水泥厂拿不出钱还帐,就算够钱还帐也得想办法让他不能还。

李卫东抓住一个问题不放手,嘴角挂着一丝嘲讽,又问:“不当废铁卖,你们能干什么?”

“既然李厂长那么好奇,我就满足李厂长的好奇心!”高红旗笑了笑,神神秘秘的道:“我们大家将来就是同行了。”见李卫东一怔,他又道,“实不相瞒,我想用这些生产设备准备办个水泥厂子!”

李卫东甚是吃惊,道:“你要办水泥厂子?就凭你们高家屯的那些农民!”

“嗯!没错!”高红旗点了点头,“我不光要办水泥厂子,还要靠水泥厂带动周边的企业!”

李卫东更加的吃惊,瞪着两只大眼道,“开水泥厂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需要很多的工程师以及有经验的工人才能把机器开转,就凭你们几个什么都不懂的农民就想办水泥厂?简直就是儿戏!”说罢,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大笑了两声。本以为别人会附和着大笑,可工业局的领导以及陈市长,竟没有一个人发笑。他的笑声在空空荡荡的会议室显得那样孤独,第三声没笑完,他就不得不尴尬的停了下来。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