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水睨了她一眼,回头对嬷嬷说道:“不管外面是谁,直接打发出去。”
婆子站着没动,纪氏已经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前面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嚎叫,“来人啊,杀人啦,杀人啦!”

饭桌上众人尴尬地放下碗筷,原地坐着也不是,出去看热闹也不是。

琴老夫人黑着一张脸,“啪”的一下扔出手里的筷子,率先朝大门走。

琴东山与白芷水紧随其后。

琴琬皱眉,朝琴明月看了一眼,对琴睿焯说道:“哥,我们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不是想打秋风的刁民,就是想赖上相府的无赖。树大招风,相府名气大,这种事还少了?不过今儿是祖母大寿,事情闹大了。”

言下之意,外面的人这次不会有好下场了。

琴琬才不管琴睿焯说了什么,拉着他朝外走,两人走到侧门的时候,门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街上还有不少人朝这边挤来。

“娇娇,你来做什么?”白芷水一眼就看到了琴琬,忙叫夏嬷嬷将她抱起来,站在她身后。

地上跪了三个人,看样子是一家人,两男一女,其中一名男性年轻人身上还有被殴打的痕迹,脖子上有勒痕,手臂上还在滴血。

妇人不停地磕头,“咚咚咚”的声音在喧嚣的议论声中异常突兀,用力之大,不过几下,额头就淤青一片,更有血丝渗出来,连地上都染红了。

年轻男子匍匐在地上,哭喊着什么,因为情绪太激动,琴琬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清楚,而年长的男子则不顾形象地大哭。

先前还哭天喊地的纪氏,此时狼狈地站在琴东山身边。

琴琬小手放在夏嬷嬷的肩上,眼睛朝龚嬷嬷瞟去,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把门关了。”琴东山一声令下,小厮们就朝门边走,外面那么多人围观,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流言。

“不能关!”年长的男子大吼一声,“我们一家三口还要活着出去呢,不能关。”

还不笨。

琴琬暗暗点头。

“对,不能关,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看的!”

人群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句,围观的众人纷纷附和。

琴东山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的三人。

“娘……”

琴琬怯生生地朝白芷水望去。

“娇娇别怕,很快就好。”白芷水朝夏嬷嬷使了个眼色,要她把琴琬抱进去。

琴琬却死死抓着白芷水的肩。

白芷水无奈,只得留下琴琬,并把琴睿焯也拉到身边,嘱咐他看好妹妹。

琴东山愤恨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你们大闹相府,究竟有什么事!”

“大人,”年轻男子红着一双眼,说道,“小的一家实在还不起印子钱,所以想……”

“什么印子钱?”琴东山打断了男子的话,义正词严地说道,“你们找错地方了吧。”

民间有私下放印子钱的,且都有深厚的背景,至于朝中大臣,则是想都不要想,要是被圣上知道有臣子放印子钱,那绝对是抄家的下场。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明着不行,那就暗地里做。

盛京里放印子钱的,背后就是几个大世家,被印子钱逼死的人不是没有,鬼哭狼嚎上门求宽限几日的也有,可都不会找上真正的东家,毕竟,这些世家都藏得很深,连老皇帝都不知道,平民百姓又怎会知道?

所以年轻男子话音还没落下,琴东山就打断了他的话,心里也在奇怪,怎么就找到相府来了?

眼角朝纪氏瞟去。

放印子钱的事是纪氏在做,可相府并没有出面,银子都是拿给窦夫人。也就是说,背后操纵的不过是两个女人,他与窦智不仅没露面,连银子都没摸一下,怎么就追到相府了?

就是这三人非要找东家,也该是窦府才对!

“大人,不会错,小的是向相府夫人借的印子钱,如果不是祖母命悬一线,小的一家走投无路,绝对不会借印子钱。九出十三归,小的一家一时半会实在还不了那五百两高利贷,所以……”年轻男子不停地磕头,“咚咚咚”的声音像把鼓槌敲在众人心坎上,“大人,小的一家一定会努力把钱还上,可是小的祖母卧病在床,实在经不起折腾,可否宽限几日。如今小的家里能砸的都被砸了,连屋子都快被拆了……”

年轻男子说到后面,急红了眼,“大冬天的,小的一家露宿街头也没什么,可是小的祖母年事已高,实在经不起折腾,实在没法,才找到大人,希望大人能宽限段时间,小的已经找了份活,一定会努力赚钱,还了大人的银子,只求大人能留下小的的房子。”

琴东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面围观的人就嚷开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也不能让人家破人亡!更何况这银子是人家借来给祖母看病的,这也是孝道。相府是大官,怎么能做草菅人命的事!”

“就是,就是!大冬天的让一家老小露宿街头,不就是要人性命吗!”

一唱一和的对话,瞬间就把琴东山逼到了风口浪尖上。

“白氏!”琴老夫人一声怒吼,众人的注意力转到了“相府夫人”白芷水身上。

白芷水一脸波澜不惊,嘴角带着戏谑的笑,看着脸红筋涨的琴东山。

琴老夫人狠命地杵着拐杖,“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要私了恐怕是不行了,外面那么多人,又传出了放印子钱的事,先不说圣上那里要如何解决,就是外面那群人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当下,琴老夫人把白芷水搬出来挡箭了。

白芷水扫了地上的三人一眼,“你们说是相府夫人放的印子钱,可是她亲手把银子贷给你们的?”

“自然不是,”回话的依然是年轻男子,此时,同来的三人中也只有他有胆量回话了,“小的是在‘国色天香’里与一位管事签的契约,那管事说他是相府夫人的手下。”

“国色天香”是白芷水的陪嫁铺子,不是酒楼,只是个胭脂铺,能把人带到铺子里放贷,要说那人与白芷水没有关系,谁也不信。

周围议论纷纷,矛头齐刷刷地指向了白芷水。

纪氏忙走到琴老夫人身边,安慰道:“姑母,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夫人……不会做这种事拖累老爷。”

“不会?我看她巴不得!”

白芷水本就与琴东山没有感情,她做事又怎会顾及琴东山和相府?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琴老夫人认定此事就是白芷水故意报复!

要知道这事闹大了白芷水不会有丝毫损伤,可倒霉的是相府,是琴东山。

而且还偏偏选在她大寿的时候闹这么一出,分明就是打她的脸!

琴老夫人越想越怒,浑身发抖。

“姑母!”纪氏一边抚着琴老夫人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白芷水,“夫人,您……这事该如何解决?”

白芷水放的印子钱,闹事的也是找她,自然要她来收场。

“贱人!”琴东山挥手,一巴掌还没拍下,就被白芷水骄傲的眼神唬住了。

白芷水身份在那里,他要是真把她打了,没准等会那护短的护国公一家就会冲到相府要说法,明儿在朝堂上,他恐怕也会被多方刁难。

护国公的人单纯的要说法就好了,那群武夫上来就用拳头说话,实在是……侮辱斯文!

可要是不给白芷水一点颜色,外人还以为他怕了她,怕了护国公一家。

男人的尊严让琴东山再次挥起了手臂。

“爹爹,”琴琬叫住了琴东山,“这事还请爹爹弄清楚,要知道,在祖母回来前,外面都以为相府夫人是纪姨娘呢。”

“小姐,这……这是什么话,”纪氏急了,“奴婢也是听从老爷的吩咐,夫人身子不好,后院的事不能没人管,所以奴婢才暂时代替夫人管理后院。奴婢谨记本分,绝对没有做有损夫人名声的事,更不会做对不起相府的事。”

纪氏一脸正义,就差发誓了,“夫人这些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府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奴婢在做,所以外面不知道实情的,难免想岔了。奴婢从不过问府里的中馈,私房也就是每个月攒下的月例。”

所以,这事完全与她无关。

琴东山想将错就错,反正白芷水身份在那里,有个琴琬在前面顶着,老皇帝不会对她怎样,后面还有护短的护国公一家,白芷水不会有损伤。

用她来换相府的安宁,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只是琴琬并没有给琴东山机会,只拿一双眼崇拜地看着他。

琴东山清咳两声,“大人的事,小孩子插什么话,嬷嬷,把娇娇带下去。”

“爹,”琴琬蛮横道,“事关相府清誉,娇娇作为相府的一份子,不能坐视不管,而且,此事还涉及到母亲,不查清楚,娇娇誓不罢休!”

一脸认真,大有“你再逼我,我找皇上去”的架势。

琴东山怒道:“放肆!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爹爹是相爷,是圣上的臣子,是百姓的父母官,怎么能徇私舞弊?你娘犯了错,就要受到责罚!不然,还要法纪做什么?爹爹不能包庇你娘!”

这是铁了心地要拿白芷水挡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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