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一面喝着茶,一面亦是看着李晓,心底亦是在换算着李晓今时今日之地位。
越中,能登,飞驒,加贺,佐渡,若狭,还有丹波半国,一共七国之地,治下人口接近百万,营兵近万(值得是常备),能战的军户四万。

能以一介明国之人,在这自来被称为扶桑的藩外之国,奋斗至今日。

这样人物之雄才,实在乃是朝廷之中的武将,亦难以寻出。

听闻现在朝廷四方未宁,若是李晓身在其中,必然亦能安邦定国,建立一番功绩。

李旦将龙井茶重新放下,看向李晓言道:“李大人,听闻往昔倭国曾有意向东窥视,结果为唐时高宗皇帝于白村江大破。眼下经过数百年治乱,我听闻倭国将有能主,重新归于一统。”

“到时候,得陇望蜀,若倭国之主,若想再进一步,有意染指朝鲜,甚至大明,李大人何去何从呢?”

李晓见李旦目光笔直看向自己,眼神如刀。

对于这样直指本心之言,李晓一贯不予正面回答的。

但是他现在要收拢这位未来,七海霸主之心,当下毫不犹豫地回答,言道:“我虽在倭国,但是无一日忘记自己是明国人的身份,并且我子子孙孙亦不会忘记,若是有一日,倭国有人意欲对明国不轨,无论是谁,吾当击之!”

“说得好!”李旦大声击掌言道,当先袖袍一拂,向李晓作揖言道:“李大人高风亮节,请受我一拜。”

李晓点点头。言道:“李兄台,我才佩服你才是,阁下受到朝廷缉捕,却忠诚之心不改,令在下佩服才是。”

李旦点点头。言道:“惭愧,惭愧。海上谋生之道,多赖弟兄们协力,故而不可抛之,走上与朝廷敌对之路。但是我自小也是读过书的,华夷之辨是绝不敢忘的。”

李晓听了点点头,言道:“正是如此。”

接着李旦突然言道:“李大人,请恕在下冒昧,听闻阁下乃福宁卫百户,是否可想在福建,寻访一下家人。在下可以……”

李晓听李旦这么说,面色微微一变。

到了此时此刻,以他现在的地位,自是不担心对方揭穿自己的身份。

当下李晓直接打断对方之言,言道:“在下并非福宁卫百户出身。”

李旦闻言微微一愣。当下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了。

李晓当然亦不会解释什么,或者编其他的谎话来圆,以他现在的地位,亦没必要和李旦多说什么,但无论如何自己乃明国人的身份。李旦是不会怀疑。

当下李晓与李旦,又言了几句,突然微微笑着。神秘地对李旦,言道:“我有一样重宝,给与兄台。”

见李晓郑重其事,李旦不由微微讶异,但想李晓既如此说,绝对是有什么别样之物。给与自己一见。

当下李晓命人,取过一个圆筒来。

李晓亲自打开圆筒的盖子。从筒中取出一张厚厚的纸来。

李晓缓缓将纸打开,而李旦亦是瞪大了眼睛,待李晓将纸张全貌,展示给李旦看后。

李旦表情微微一错愕,但是随即恢复常色,言道:“李大人,这莫非是全天下的海图么?不过与我之前所见,似乎不大一样。”

这会轮到李晓惊异了。

不错,他手中之地图,正是‘世界地图’,乃是李晓凭借记忆所绘的大致,虽不可能太详细,但是亦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于真相的世界地图。

据李晓所知,这个时代,拜托于传教士,倭国人反而较明国人,先一步见到这幅世界地图。

而明国在四年之后,当时是由传教士利马窦向万历皇帝献上《坤舆万国全图》的才是第一幅史料可载的世界地图。

李旦笑道:“我们海上跑的兄弟,没少与那些红夷鬼打交道,他们什么海图,我早就见识过了不少。我想红夷鬼虽是粗俗,但也是有本事,就将这样的图买了几幅,闲时就看看。”

李旦口中的红夷,就是这个时代的荷兰,荷兰的东印度公司,亦是马六甲海之上,一大强大海上势力。

真正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此时尚未成立,但是其先驱者已早早在此跟随着葡萄牙人在马六甲活动。

李晓明白了缘由后,向李旦言道:“我此图与红夷人手中之图不同,你看向此角。”

李晓将手一划,指向了地图上澳洲大陆的地方,言道:“距离马六甲上千里之处,尚有一处大陆,其地之大方圆数千里,足可容纳千百万人在上居住。”

李旦听闻,讶然言道:“竟有此地,那么为何天下竟无人知晓,甚至连红夷,佛朗机人都不知道。”

李晓笑道:“这自然是我从一个传教士手中秘密购来的,兄台可想朝此一试,此地之肥沃富饶更甚倭国十倍。”

李旦犹豫了一下,面色凝重。

李晓明白中国人的固定观念,是不肯离开故土的,要他们远离重洋,到澳洲之地开垦生活,确实有几分难了。

若他们没有此勇气,以及信念,李晓亦不可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们的身上。

不过李晓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做到,给了李旦他们开了一扇大门,但是愿意不愿意,从这大门中迈出,走向一个新天地就看李旦他们的意愿了。

李旦最后言道:“李大人之盛情厚意,在下十分感谢,此事尚不能立即答复,需和兄弟们商议一二,再做决定。”

李晓笑了笑,言道:“如此甚好,来喝茶。”

李晓和李旦又是一杯茶下肚,之后李旦就告辞退下。

李晓看对方似乎魂不守舍,不知会做出什么决定。

正待李晓喝茶时,天守阁下,侧近禀报言道:“屋形殿,前田大人携妻子阿松,以及织田家市公主的三个女儿,前来求见。”

李晓听这几个人的名字,当下将情由猜到几分,言道:“让他们来见。”

不久前田利家,阿松,还有那浅井三姐妹,一起向李晓跪伏行礼。

行礼之中,李晓看见阿市那最小女儿,似乎挺直了身子,颇有几分不甘愿向李晓行礼。

突然这名不过六岁的小女孩,不顾姐姐的阻拦,忽然站起身,一手指着李晓,大声言道:“此人是杀害我们母亲的凶手,为何向他跪拜?”

这名小女孩,如此大胆之言,顿时令得前田利家,阿松,还有她两个姐姐皆是色变。

“大胆,阿江,还不向屋形殿赔罪。”

“我不要,我死都不要。”浅井家的小女孩倔强的撅嘴。

眼见阿松劝阻无效,当下前田利家额头上冷汗滴落,膝行向前几步跪伏下,向李晓言道:“主公,小女孩不懂事,还请不要见怪。”

李晓看去这六岁的小女孩,眉目如画,再想到对方历史上的传奇经历,不由感到所谓三岁看到老的说法还是有点靠谱的。

“你叫阿江,浅井江对吗?”

李晓板着脸开口言道。

阿松抢着回答,言道:“回禀……”

李晓挥了挥头,示意阿松不必多言,目光看向浅井江。

浅井江对着李晓的逼视,终究还是心底有几分发毛,言道:“不错,我就是浅井备前守的女儿阿江。”

嗯,李晓点点头,转头看向前田利家,言道:“这个小女孩能够直言不讳,将来或许会有一个不错的归宿,你好好照顾他。”

前田利家,阿松听闻李晓不计较,当下皆是大喜,一起伏下言道:“多谢,屋形殿。”

随即李晓转过头去,看向另外两个女子。

这二人看向李晓目光扫来,当下一名年纪稍长,穿着火衣的女子,率先平静地言道:“参见屋形殿,我是茶茶。”

另一名女子看见李晓,显然是甚是恐惧,身子有几分颤抖,言道:“参见屋形殿,我是阿初。”

李晓见此微微点头,这浅井三姐妹果真各有特色,当下微微点头。

处于拉拢前田利家,以及覆灭织田家作用,李晓亦不会将这三名女子怎么样。

当然从她们因为其母亡故,而对李晓自身的怨恨上,这一点不可磨灭,李晓亦无法轻易化解,当下如何安排这三人的归宿,确实令李晓一时有几分难以计较。

但是这乱世之道亦没有定理,后来茶茶不是嫁给了羽柴秀吉,而当时羽柴秀吉正是攻灭小谷城,迫使浅井长政自杀的凶手。

当下李晓言道:“两国交兵,各为其主,我奉主家之命前来攻打北之庄城,也是忠诚之事,对于你们母亲之死,亦是无可奈何。”

“但是对我心怀怨怼,既不能对我有所伤害,亦不会令你们将来人生有所帮助,故而今日之言,你们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也就罢了。”

当下李晓一拂袖,前田利家,阿松他们皆是如蒙大赦一般,向李晓重新行礼之后,携带浅井三姐妹退下。

临走之时,浅井江转过头,愣生生地用着他的大眼睛盯着李晓仔细打量。

李晓只是微微一笑,报以笑意。

这一刻李晓忽然想到,随着自己的介入,这一刻这浅井三姐妹的经历,也会较历史上有所改变,不知他们会有何等归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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