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富乡的战斗,已经持续到傍晚。
落日的余晖正撒落在山城上。

在饭富虎昌亲自上阵的指挥下,赤备与今川军围攻了山城半日,终于取得了成效。

尽管山县昌景,李晓,师冈一羽努力奋战,都在饭富虎昌出色指挥调策下,他利用兵力优势,将军势分作两拨,轮番攻击,以此不断消磨防御者的有生力量。

面对这位甲州之虎,饭富虎昌咄咄逼人的攻势,不论是山县昌景,武田胜赖从作战经验和调配兵力的能力上,都逊色对方一筹。

而李晓亦是如此,他在军阵,战术上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所以尽管在地形上处于优势,但在饭富虎昌的压制下,山城守军已露出败势。

现在大手门已经被攻破,饭富虎昌带领着赤备,今川军杀入了城内。

城中到处是激战,山县昌景,李晓,师冈一羽,以及五六人被迫退到了城中最高的屋舍之中。

众人心底皆是明白,战事已经是越来越不利,再这样下去不需多久,饭富虎昌就可以攻占这里。

李晓对山县昌景言道:“山县大人,眼下别无其他办法了吗?”

山县昌景言道:“殿下,也只有突围一道了,请殿下从搦手门冲突出去,这是唯一的生路。在下在此抵抗,能做到的只有这一步了,抱歉了,还请殿下保重。”

眼见山县昌景目中露出决绝之色,武田胜赖,李晓都心知山县昌景决定留下抵抗,以为他们争取脱逃的时间。

李晓看了一下,在搦手门处有今川军二三十人在监视。

不过就这些人,李晓自信尚挡不住,李晓,武田胜赖,师冈一羽三人的冲突,要突围问题是不大。

只是可惜连累了山县昌景。

“慢着,”这时师冈一羽突然手指着城外言道,“殿下,城外出现一股不明的军势。”

“什么?”

武田胜赖,李晓赶忙走到一旁的曲轮上,朝城下观望,果然看见一路不明军势,正朝饭富军后方而来。

李晓与武田胜赖脸上都露出讶异之色。

李晓言道:“不太可能是保科大人,真田大人他们的军势,以这个时间他们今日最快,也才到达甲斐境内,不可能会赶得及时救援我们的。何况以真田一德斋大人的判断,他已经会令保科大人他们的军势,先与主公会合,如此才能把握这次平定叛乱的大功。”

听到李晓这么说,武田胜赖,师冈一羽都是面露失望之色。

“大人,旗指物上是迹部家的军势。”

听到属下的回禀之后,饭富虎昌笑着挥了挥手,表情上似乎微微松了口气,又自言自语言道:“这迹部信秋看来又来晚一步了,是来将功赎罪的吗。若不是这个蠢材,此番政变就已成功了,现在即使杀了武田胜赖,对大局亦不会有太大的改观了。”

“但也好,来总比不来的好。”

饭富虎昌惨然一笑,当他闻之武田信玄突围之后,就明白这次谋反已是失败了。

李晓辨认这路军势的旗指物,证实是迹部家的军势,果然是敌军援兵。

师冈一羽摇了摇头言道:“早知道是敌方援军了,就不对此抱有期望了。”

“不对,”李晓露出诧异之色,手指着城下敌军军势言道,“迹部家在搞什么,动向十分诡异?”

这时候,战局出现了谁也意想不到的场景。

本是属于武田义信一方的迹部军,突然在背后,朝饭富虎昌的赤备以及今川家,发功的进攻。

“迹部家在作什么?”武田胜赖又惊又喜,向李晓问道。

李晓沉思了一会,冷笑言道:“我明白了,肯定是八幡宫的主公,已经顺利脱险了,所以迹部家眼见谋反失败,因此倒戈一击,又叛向我们这一边,然后想以解救这围城之危,救下殿下一命的战功,来为自己将功赎罪。”

武田胜赖听了李晓的分析,毫不客气给迹部家下了论断,言道:“这个见风使舵的卑劣之人。”

李晓笑了笑言道:“殿下,无论是何种情由,迹部家也算帮了我们这一个大忙。见风使舵的小人,也有这样小人的好处罢了。”

武田胜赖此刻振作精神,对一旁山县昌景言道:“大人,我们就乘势前后夹击饭富军了吧。”

山县昌景听了武田胜赖这话,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目光又看向了城下,已是一脸悲愤之色的饭富虎昌,不由长叹一口气。

在山县昌景与迹部家的前后夹击之下,战斗意志薄弱的今川军首先崩溃,降的降,逃的逃。

唯有赤备军的饭富虎昌仍继续奋战,到了此刻他的目标,依旧是设法杀入山城之中,杀了武田胜赖。

不过在山县昌景,李晓的护卫下,饭富虎昌与他的赤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是无法靠近武田胜赖一步。

经过了数论冲突,毫无成功,饭富虎昌身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此刻护卫在饭富虎昌身边的赤备武士,已仅剩下四五名了。

而饭富虎昌本人,身上铠甲被砍了三四道的口子,眼下这位昔日的甲山猛虎,现在双手持着武士刀,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鲜血渗透铠甲滴落了下来。

“饭富大人,请投降吧,再抵抗下去已是没有意义的。”李晓在一旁大声言道。

不过李晓话虽这样说,在场的大部分人皆不认为,性格一贯高傲的饭富虎昌是不可能会投降。何况即使投降了,这样的谋反大罪,饭富虎昌也绝对不可能活得下来。

作为武田家的笔头家老,战到此刻饭富虎昌已是尽力,对得起武田义信了,眼下对于他而言,选择切腹自尽,应该是一名武士最光荣的结局。

饭富虎昌听李晓这么说,出人意料地竟然将手里砍得数道缺口的武士刀,往地上一掷,大声言道:“诸位,不必再战下去了,我饭富虎昌投降就是。”

饭富虎昌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讶然。

他身旁几名赤备武士,竟神情激动地大声言道:“大人。”

这一幕甚至连其余众人都是不相信。

在场人中唯有李晓明白饭富虎昌的意思,脸上这时却露出一丝敬佩之色。

饭富虎昌将手一摆,示意手下不必再说,然后将头兜摘下,言道:“胜赖殿下,此次谋反皆是由我饭富虎昌一人挑起,与义信殿下无关,若有任何罪责,请加诛我饭富虎昌一人。这场祸事本家之中,已流了太多鲜血了,以至于兄弟相残,这都是我饭富虎昌一个人的过错。我饭富虎昌百死难以恕罪。”

这时武田胜赖已经明白,饭富虎昌的意思,他之所以投降,是准备独自一人替武田义信,扛着所有的罪名,然后再以叛乱这种不光彩罪名,被武田家赐死。

他一切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保住武田义信的性命。

顿了顿饭富虎昌又对武田胜赖言道:“胜赖殿下,今日你已经赢了。这几日一战,足以证明你比义信殿下更适合执掌于武田家。我饭富虎昌输得心服口服。希望殿下你能顾念兄弟情谊,不要太赶尽杀绝。”

说完这些后,饭富虎昌脸上露出释然之色,反似放下了一桩心事,而他手下的武士闻此,亦然脸上露出悲痛之色,但是他们同样将兵器都丢掷于地上。

武田胜赖看着饭富虎昌如此神情,长叹一声,似乎在为这位本家之中这位首席大将感到惋惜。

武田胜赖淡淡言道:“兄长以后如何处置,是由父亲大人决断的,我是不会插手的。”

饭富虎昌点了点头言道:“殿下,能够如此,已经足够了。”

说完之后,饭富虎昌就被关押下去。

此刻一个肩舆被扛上了山城中,随即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肩舆中走了出来,跪在了武田胜赖的面前。

“胜赖殿下,请恕我胜资来迟一步。”

看着这位上次被自己打得重伤的迹部胜资,李晓顿时感觉人生真的很奇妙,谁也没有预料到他,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武田胜赖冷哼一声言道:“迹部胜资,令尊呢?”

迹部胜资仍是一副重伤未痊的样子,不过仍是言道:“殿下,家父谋反之事,在下起初一点也不知情,在下虽与义信殿下走得近,但若是得知他谋反,定不会和他站在一边的。现在家父已对此次谋反之事悔过,在家中切腹自尽了。”

“迹部大人切腹了。”武田胜赖感到了一丝惊讶。

原来如此,李晓将这番情由琢磨了一遍,显然是迹部信秋眼见谋反失败,自知参与包围八幡宫,企图谋害武田信玄之事是肯定活不成。

于是他自己选择切腹自尽,想要以自己之死谢罪,来保全迹部家家名的存续。

而迹部胜资这次对武田胜赖又有救驾之功,说不定真的会换取武田信玄的谅解,让家门延续下去。

要知道武田家经过这次内乱,已是伤了元气,武田信玄再对迹部家这样有力豪族进行惩罚,很可能会伤及自身的元气。

在饭富虎昌投降的这一刻。

保科正则,从高远城率领着武田胜赖麾下诹访神家三十三党,军势九百已进入甲斐。

而真田昌幸率领真田家军势六百人作为第二阵紧随其后。

再之后则是小幡宪重小幡赤备七百人,武田信丰六百人,大熊朝秀率军势五百人。

这几波武田胜赖早已安排好的军势进入甲斐之后,由武田信玄接管过军权,直接向踯躅崎馆。

武田义信的谋反到了这一刻,真正已是事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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