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过后,帝都一派喜气洋洋。
当然,也有不少人家着手开始办丧事了。战争必有牺牲,只要在战亡名单上的,不论哪家,谢莫如都打发人送了奠仪。然后开始准备家宴。

他们回帝都有些日子了,一直忙于去宫里尽孝,家宴尚未开一场。倒是谢太太等人早来过了,谢莫如这里既回来了,也当开一场小宴,请娘家人过来吃酒说话。

吴氏的身子已有些笨重,谢兰之妻于氏扶着谢太太,身后有嬷嬷抱着个周岁大小的娃娃,这是谢兰的长女了。然后就是二房苏氏,谢静,还有苏氏次子谢衡,以及余瑶与嫂子梁氏了。

谢莫如请大家坐了,道,“早想设宴,请大家过来。一回来,这府里也忙乱,就耽搁到了这会儿。”

谢太太笑,“娘娘平安,我们就放心了。咱们又不是外人,什么早一日晚一日的,什么时候都便宜。”孙子谢芝也升了官,关键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谢太太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苏氏也是这般说,道,“先时听战事凶险,我跟大伯母有空就去西山寺烧香,西山寺的香火果然灵验。”谢云虽在军中,却是在柳扶风直属部队的粮草后勤,除非实在命短,不然后勤是相当安全的地方了。此次谢云自然也有升迁。

大家说一回话,谢莫如就让谢衡去前头玩儿了,谢莫如道,“王爷这些天没有一日闲的,原想着他休沐会有空,陛下又召王爷进宫。阿衡去前头吧,大郎几个也在,你们当能说到一处去。”又问吴氏身子可好?

吴氏很自然的将手放在小腹上,自从有了身子,就常有这个动作,笑,“劳大姐姐惦记,都好。”

说到吴氏这一胎,谢莫如道,“原我想着弟妹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当初咱们离开闽安城,我是真不放心你的身子。”

吴氏笑,“本来也是怕的,后来我想,跟着大姐姐,相公也在,反正生死都在一处,也就不怕了。”

谢静道,“大嫂子这胎,不管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都是有福的。”

苏氏亦笑,“这话是。”

谢莫如又问了谢兰之妻于氏几句,命人准备了见面礼,给于氏一套金镶玉的首饰,比起当初给吴氏的略逊一筹。这也很好理解,吴氏毕竟是长嫂,不过给于氏长女大姐儿的东西绝对贵重,既有给小孩子的金项圈手脚镯,还有料子玩具,另外一双羊脂玉壁,饶是出身侯府的于氏也觉着这东西难得,于氏深觉贵重,谢太太笑,“替咱们大丫头收着吧,娘娘一向喜欢女孩子。”

谢莫如道,“是啊,别人都是盼儿子,咱家不一样,咱家女孩子少,二弟妹好福气。”

于氏头胎生女,原本有些觉着对不住婆家,后来见婆家都拿着姑娘宝贝,这才放下心来。如今见谢莫如也这样喜欢闺女,于氏笑,“借娘娘吉言,以后就盼着她平安懂事。”

谢莫如让嬷嬷把孩子抱过来,自己接了在怀里细看,还逗了逗,难得孩子不淘气,谢莫如一逗,便咧嘴笑了。谢莫如笑问,“这孩子真好,可取名了?”

“还没,在家就叫大姐儿,权做小名儿。”于氏也有几分伶俐,忙道,“我时常听祖母说,娘娘博古通今,最有学问不过,不如娘娘给她取个大名。”

谢莫如想了想,道,“如今天下时有战事,左传中说,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孩子,不如就叫思安吧。”

于氏替女儿谢过谢莫如赐名,接了女儿过来,道,“娘娘,咱们此次大胜,以后还会有战事么?”

谢莫如笑,“居安思危,任何时候都不会错的。”

于氏似懂非懂,并没有多问。谢莫如同余瑶梁氏说了些闽地余家的事,告诉她们余家大体也都是平安的。余瑶双手合什,“就盼着闽地再无战事,太太平平。”

谢太太深以为然,“是啊,没什么比天下太平更重要的。”

大家说一回话,中午用过酒宴,及至下午,谢太太便起身,带着一大家子告辞了。谢太太挺高兴,孙子孙女都平安,孙子们还升了官儿,家里欣欣向荣,兴旺之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是,谢太太刚一回家,三房长媳李氏就过来哭诉,谢莫如连余瑶这样姑太太家的闺女都请了,就是没请三房的人过去,三房能不堵心么。

谢太太也没法子,如果做主的人是谢太太,她怎么也会给三房面子。谢莫如不一样,谢莫如连胡太后的面子都不给,谢家三房的分量显然还没重到让谢莫如格外给他们面子的地步。

三房其实就谢莫如独独冷落三房的事早就在谢太太谢尚书这里解释过无数次,诉说各种误会,谢三老太太也自陈过自己老糊涂,以前得罪过谢莫如云云。谢太太谢尚书也都在谢莫如面前为三房说过好话,奈何谢莫如根本没理会三房的意思。

谢莫如的脾气,谢太太委婉劝过一回后,谢莫如没反应,谢太太也就不愿就三房的事去烦扰谢莫如了。而如今随着闽王大胜还都,谢莫如分量愈重,虽然与胡太后的关系依旧不佳,但显然穆元帝对谢莫如并无不满,很明显的一点就是谢莫如一回帝都就建言让藩王之女进宫念书,此事穆元帝准了,这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穆元帝对谢莫如的态度。

穆元帝不是个昏庸的人,同时,穆元帝也是个孝子,从这位皇帝甫一亲政立刻将生母自皇贵太妃的位置上提到皇太后的位置上就可知一二。一个努力做孝子的皇帝愿意采纳一位母亲不喜的亲王妃的意见,在很大程度上能说明穆元帝对谢莫如的认可了。

谢莫如步步走高,而谢太太也深知,谢莫如对母族的感情其实没有在外面表现出来的那般亲厚,不过,谢莫如依旧愿意提携族中兄弟,谢莫如已经表现出大度,谢太太就更不愿为着三房与谢莫如生如嫌隙。再者,谢太太也很为当初谢燕挑拨谢莫忧的事情恼怒,谢莫忧本身就不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但好好过日子也是会的,只是耳根子软,结果谢燕就让谢莫忧出了个大丑。

这事要是别人做的,谢太太还不至于如此恼怒,唯独谢燕,谢太太自认为从来没有薄待过她,却不知她怎生出这等歹毒之心来。因有谢燕做下的事,谢太太方是真正冷了三房。

如今李氏过来,谢太太面儿上也和气,李氏这回来,倒没哭哭啼啼,也未说以往旧事,只是单纯的过来坐坐,李氏难掩眉间厌恶,道,“我们姑太太又回来了,我也实在没地方去,头晌回我娘家呆了半日,正巧遇着大嫂子回来,就过来坐坐。”

谢太太早烦了谢燕,道,“阿燕倒是空闲。”

李氏同谢燕是姑嫂,就谢燕这种小姑子,李氏原也是哄着她罢了,但自从谢燕坑了谢莫忧一头,李氏也是气狠了,早与谢燕翻了脸。谢燕只要一回娘家,李氏就出门逛去,端得是眼不见心不烦。李氏道,“也不知她怎地这般空闲,做了人家媳妇的人,还成天往娘家跑,不把娘家搅个七零八落,她是不会痛快的。我如今也想开了,得乐一日且是一日。”

谢太太做长嫂的,倒不好一道数落谢燕的不是,谢太太道,“随她去吧,阿燕自来有大主意的。”

李氏冷哂,在谢太太这里坐到天色将晚方回家,李氏避出去一日,以为谢燕早滚回婆家了,不想谢燕还在,李氏索性连三老太太的屋都没去,直接回自己院里歇了。谢驽回屋还有些不痛快,道,“妹妹难得回来一遭,你做长嫂的,总该露个面儿的。”

李氏冷声道,“她难得回来,也没人请她回来!以后不必在我面前提她,叫我露面儿,我露面儿做什么,等着她什么时候好笑里藏刀的坑我一头!”

谢驽叹道,“阿燕也知道错了,你总提这个做甚。”

“是啊,捅你一刀,不痛不痒的说声知道错了,事儿便结了。”李氏冷声讥笑,“合着别人都是傻子不成!我劝大老爷别忒一厢情愿,大嫂子先时如何待她,大爷比我清楚,她能对莫忧下手,以后照样能对你我下手!这样的人,我就是躲着都怕不知什么时候着了道,难道还去亲近不成!”

谢驽也不是个不晓是非的,道,“那你说,要怎么着?”

李氏冷冷道,“我不晓得要怎么着,老爷是一家之主,您要容这等败家丧门的东西出入,我无非是只当没这个人罢了。”

谢驽一噎,他的确不能将妹妹赶出家门去,那就是叫妹妹去死了。但想想妹妹做下的事,谢驽也不好责怪妻子,这事儿不知寒了多少人的心,就是谢驽自己也不是不怪谢燕糊涂。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法子呢?

李氏见丈夫不语,唯有冷笑。

其实谢燕那边儿也不好大过,她就俩嫂子,长嫂李氏现在是懒得见她,二嫂于氏又是个尖酸的,待她亦不比从前。偏生谢燕也是个不知好歹的性子,听说李氏回家,还与三老太太道,“我还当我一回家,大嫂子再不回来呢。”

三老太太还没说话,于氏就笑了,“看姑太太说的,自来都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可没说过娶进来的媳妇泼出去的水呢,媳妇都是出嫁从夫的。似我跟大嫂子,既入了谢家门,就是谢家的人了。大嫂子更是嫡子媳,这家里,没谁回来的份儿,也没有大嫂子不能回来的份儿。姑太太素来明理,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谢燕气煞。

三老太太皱眉,“都少说几句罢。”一摆手,打发于氏下去,也不必她服侍了。

三老太太因着闺女也受了不少埋怨,因着理亏,对着儿媳妇也底气不大足了。于氏起身告退,就听谢燕道,“娘,你不知道,我们家娘娘有喜了。”

三老太太一喜,“唉哟,宁娘娘有喜啦!”这说的是在东宫做侧妃的宁氏。

谢燕有意无意的瞥了于氏一眼,眼中闪过得意,“是啊!我们太太今儿个进宫去了呢。”

“唉哟,那得恭喜姑太太了。只是,不晓得这位宁娘娘是哪位?姑太太不如给我说说,也叫我开开眼。我这一辈子,又是妇道人家,也无甚见识。只晓得咱们谢家宫里有贵妃娘娘,皇子府有闽王妃,驸马与公主在西宁当差,就是不知这位宁娘娘是哪个牌位上的贵人了?”于氏把谢燕气得脸色铁青,浑身乱颤,方笑盈盈一甩帕子,自去了。

于氏也是一肚子的火,宁娘娘!呸!什么有见识的东西!想着谢燕也是大家出身,谢氏家族显赫皇亲一大把,都给她得罪了个光,如今张嘴闭嘴“宁娘娘”,什么阿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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