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没直接回家,他跟着弟弟南安侯去了南安侯府。自从御命袭爵,他取代老爹成了承恩公,一向谨谨慎慎,战战兢兢,承恩公实在不明白,弟弟这是脑袋抽了哪根筋,在朝上要捅他一刀。
南安侯一直回了自己府上,也啥话没说。承恩公憋不住,道,“三郎,你给我说说,你今儿是怎么回事?”

南安侯这才想起他哥问的是什么事,南安侯道,“大哥吃饭没?”

“我吃饭?吃什么饭?气都气饱了。”承恩公年长南安侯颇多,兄弟俩之间横亘着无数代沟,很多时候,承恩公都不晓得这个弟弟脑袋里在想什么。但今天的事,让承恩公极为恼火是一定的。

南安侯也觉着自己不能理解大哥,他问,“大哥生什么气?”

“你还问我生什么气。”承恩公更是怒不可遏,质问,“在朝上,你为何要替那闽王说话?”

“我说的是公道话,没有替不替谁的事。”南安侯道,“倒是大哥,难不成你说的那些话,是因为闽王与你有过节?我倒不知大哥何时与闽王有过节的?”

承恩公脸沉若水,道,“闽王妃一向与咱们府上不睦,五妹也因闽王妃过得凄苦,你虽分出来过了,到底也是姓胡的,如何能不辩善恶。”

对于兄长这话,南安侯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南安侯最终道,“这些事,与闽王有什么关系吗?”

承恩公给南安侯问傻了,闽王妃是闽王的媳妇啊!

南安侯道,“世祖皇后一直不大看得上胡家,年轻时,我颇为不忿,近来年长,却觉着,世祖皇后有世祖皇后的道理。”

承恩公给这话激的脸上胀红,恨不能滴出血来,就听南安侯继续道,“如今胡家为陛下外家,端得体面非常。除此之外,胡家还对朝廷有什么贡献么?安邦定国,胡家干了哪一样?哦,我是在南安关打过一些仗,陛下封侯赐爵,已是厚待。除此之外呢?胡家还做过什么吗?或者,胡家就打算一代一代的永远做朝廷的外家,吃女人裙带关系这碗饭?”

“大哥是陛下表兄,闽王是陛下爱子,疏不间亲的话我就不说了。”南安侯道,“哪天大哥是秉持公心论政,我再回答大哥的问题吧。”

承恩公气得眼前一黑,道,“你眼里是没我这个大哥了!”

南安侯道,“我只是不能赞同大哥的理论罢了,因闽王妃得罪过胡家,连闽王都要去为难一二,我不知这是哪门子道理。我穿此官袍,在朝站班,是因为要理国事论国政,而不是成天算计那点子鸡毛蒜皮的恩恩怨怨。我不过在朝上说句公道话,大哥有何可恼的?”

承恩公含着一口老血出了南安侯府。

南安侯眼神微眯,并未相送。

四皇子对他岳父是极为敬佩的,觉着岳父在朝中说了公道话,特意给南安侯送了好酒,南安侯道,“大丈夫,最当直抒胸臆,当言则言,有何可惧。”

四皇子觉着岳父好像是在点他,思量一回,莫不是岳父觉着他没给五弟说话,有些不仗义。四皇子这样想着,不禁反省,他自来是小心翼翼的性子。就如同先时穆元帝彻查六部,他掌的工部也是肥水衙门,四皇子自己却是干干净净的。倒不是四皇子不喜欢银子,只是他自知根基浅薄,故而一向克制,从不乱伸手。如今五皇子这事,四皇子不是不想帮忙,但朝中那个形势……

好在四皇子也是个机伶的,给岳父一点,他便趁机问起闽地建海港的优劣来。

要是别的皇子做南安侯的女婿,南安侯保管不说这些话的,但四皇子不同,四皇子对他闺女是真不错,府中除了他闺女,姬妾全无,不要说是皇子女婿,便是寻常女婿,做到这步,做岳父的也是能帮则帮的。

四皇子诚心请教,南安侯直接一句话,“靖江早便建有港口码头,靖江建得,闽地如何建不得?”

四皇子思索片刻,道,“不瞒岳父,靖江这事儿,不独我知道,怕朝中排得上号的大员们都有数。还有人说,靖江与海匪相勾结,我只担心五弟那里不太平。”

南安侯唇角浮起一抹浅笑,“真是痴话,靖江能搞定海匪,闽王如何就搞不定呢?”

四皇子顿觉心下透亮,对岳父佩服至极,只是,四皇子又道,“五弟既能收服海匪,乃大功一件,如何不禀明朝廷?”

“不一定是收服。”

四皇子顿时呆住了,他也当差这些年,如果不是收服……四皇子连忙闭嘴,道,“五弟可真是铁了心要建海港啊。”

南安侯眼神微沉,不,这海港……

闽地建港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太子大皇子都改了口,改为双手双脚赞同此事,倒是太子特意在穆元帝面前说了句,“还是要提醒五弟一声,格外小心才好。”

穆元帝笑,“这话是。”又道,“小五还单给你写了信。”

太子忙道,“五弟现在一条心的要建海港,写信央请我为他说话呢。”

穆元帝笑,“他倒是挺会找人。”

“儿子是做哥哥的,弟弟有事,自然要跟哥哥说的。”太子见父亲心情不错,就笑着说了句亲热的。这话哄得穆元帝一笑,“这话是。”

大皇子给他爹他弟的事给闹得胃里哇哇的冒酸水儿,切,他才是长兄好不好!这死老五,就会拍太子马屁!也不见太子是如何指使人为难你这事儿的!傻x!大皇子心下痛骂五皇子,嘴里还要说,“五弟可真是的,怎么只给二弟写信,不给我这做大哥的写。”

四皇子立刻圆场,“看大哥,还吃醋了不成?不醋不醋啊。”逗得穆元帝险些笑呛了,指着四皇子道,“你也促狭起来了。”

太子亦是一笑。

大皇子:死老四,跟傻x五穿一条裤子的,一样不是好东西!

五皇子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帝都的好消息。允许闽地建海港的圣旨一到,闽地上下一派欢腾,连一向有些不赞同的唐总督一面恭喜五皇子,一面道,“王爷见识,远胜老臣。”私下叮嘱小儿子,好生跟着李九江干。儿子多了,各有各的前程,他这小儿子,因是老来子,一向娇惯,念书不怎么成,好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儿子处事还差不离,五皇子点名要的,他也就叫儿子去藩王府当差了。

小唐听他爹这话,不禁道,“我老早就劝您老跟着王爷走,您老非一根筋,看吧,王爷这港定要建的。”

就这事儿,老唐不是不后悔没早些支持五皇子,偏生小儿子来揭老子的疮疤,你说把老唐气的,将脸一板,“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训老子了!就是欠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小唐气呼呼地,“随便你吧,不识好人心。”

老唐真就火了,上辈子不修,有儿子骂他是狗,抄起个啥就要开揍,小唐一溜烟跑没影了。到藩王府找师傅李九江谈心,“师傅,我觉着,我爹一点儿不理解我。”师傅啥的,是小唐自己认的,他觉着李九江比教过他的先生们都有本事,就认了李九江做师傅。

李九江道,“你爹为你愁的胡子都白了,还不理解你,捶你一顿,你就理解你爹了。”

小唐道,“一点儿不听人劝,我略说几句实在话,就吹胡子瞪眼。”

李九江问,“你说啥了?”

“我说他老人家不识好人心。”

李九江:……生儿子有啥用啊!

李九江抽他后脑一记,“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要秋闱,今天的功课做了没?拿过来!”

“我那就随口一说。”小唐去拿功课,又与李九江道,“师傅,我觉着,你也不理解我了。”

李九江叹,“其实这也不怪你,这是一种病啊?”

小唐忙问,“师傅,什么病?”

“皮痒的病。”

小唐:……

总之,海港修建的事确定下来,闽地上下都是一阵欢腾。

接着,李九江就带着小唐同张长史筹备起海票竟价的事来,甭看小唐有时脑子像少根筋似的,当初李九江要他过来也有李九江的考量,这小子念书一般,做事还靠谱,除了五皇子家的几位郎,小唐在闽地衙内里也数得着的。

唐总督一直为这个小儿子发愁,可人家小唐,但凡李九江交待点儿事儿,一向是一丝不苟的完成啊。就是把事做完后,那种昂着翘属的模样有些不雅……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小唐超凡的成就感作祟。

其实还有一样,小唐心大,人也活泼,不是那种战战兢兢的性子,在五皇子面前也很大方,半点儿不拘谨。五皇子就挺喜欢他,小唐就负责给五皇子解释竟价会场的安排,“凡进门儿的,先交一万银子押金。座次不同,价位也不同,不然那些商家总是唧歪,什么你的位子偏啦,他的位子正啦,唧歪起来比女人还啰嗦。我就想的这法子,谁想要好座次,出高价。有这些钱,会场布置还有富余。”小唐道,“这会场一共花了三千银子,剩下了七万多,待竟价结束,我再汇总给王爷个具体数。”

五皇子笑眯眯地,“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小唐立刻一脸喜色,唐总督唇角抽抽地,“王爷你可别夸他,他禁不得夸。”

“本王说的是实在话。”五皇子笑,“跟我说说,来的都有哪些商家?”

小唐如数家珍,一共三十六家商贾,竟个个儿都记得,还能说说这些商家的趣事,五皇子就真心觉着小唐不赖了。

五皇子看小唐比看老唐都顺眼了,道,“不错不错,小唐是个用心办事的。”

小唐悄悄朝他爹眨眼,看儿子这蠢样,老唐恨不能自戳双目,唉呀,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傻儿子哟。

五皇子对小唐道,“这会场留着,海票竟价后,还有建海港的事儿要用。”

“成。”小唐道,“我先张榜出去,得叫他们做木材、石材的商家准备好。”

五皇子身边,除了老成如唐总督这样的老狐狸,闷头做事这样的苏巡抚,再有就是李九江柳扶风这样智计过人,小唐这般活泼可爱的,还是头一遭见,五皇子着实喜欢,摸摸他头,“走,跟我一道用饭去。”

“谢王爷恩典。我听小五说,王爷府上的饭菜好吃的很。”他侄子小五郎是五皇子家大郎的伴读。

五皇子哈哈笑,“那你多吃点儿。”

“诶,我听王爷的。”

唐总督跟在五皇子身畔,还得装作面无表情的接受诸同僚的目视,大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唉哟喂,唐总督,你儿子跟你可不大一样啊。

唐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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