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古朴的大觉寺,稳稳当当地矗立在京城城西的青云山上,从山脚下一眼望去,曲折蜿蜒的山道盘旋而上,仿佛直指向云霄一般,在高处,能看到有香烟酝绕,袅袅不绝,消散到苍茫的天际中。
齐遥停住了马车,冲车里的人儿叫了一声,“青云山到了,再往上马车不能走了,可得自己爬上去。”

帘子里钻出个锦衣玉服的少年来,“那就爬上去吧!”赫然就是阿九。

齐遥斜着眼睨视她一眼,“去大觉寺的台阶听说有九百九十九阶哪,你这小身板,能行吗?不然还是齐三哥背你上去吧!,”

阿九还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闻言也不理睬他,自顾自地爬了上去。

这条路小时候爹爹曾抱着她走过无数回,额,虽然爹爹也是被轿子抬着的。但是这四周的一切似乎十几年都没有过变化,仍然和记忆中的一样,这穿云直立的青松,迎着寒风傲然挺立着,这石阶,即便被千千万万人踏过,也依然如十几年前那样,坚硬无比。

齐遥望着阿九的背影发了会呆,明明是个娇柔的女孩子,却偏要着男装,明明身板瘦弱,却非要挺直着脊背,一步一步刚硬而坚强地自己走上去,明明都说好了不生气的,却说话不算话到现在都不太搭理他。想着,他不由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大有深悔之意。

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离得渐渐有些远了,他才找了棵粗壮的大树,把马绳栓好,然后一个纵身飞跃几步就来到了她身后,再不去招惹她,只是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她快他紧,她慢他松,始终保持着两个台阶的距离。

正当他以为这一路大概就是这样沉默到底的时候,阿九幽幽地叹了口气,低低地问,“你爹娘对你好吗?”

齐遥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爹虽然看着很严肃,也常觉得我这不如我大哥,那不如我二哥的,不过我知道他私底下还是最疼爱我了。我娘就更不用说了,她嫌我大哥太正经,我二哥太爽直,就喜欢我会说话能讨她欢心。”

“那你大哥二哥待你好吗?”

“我大哥是下一任的家主,为人呢就比较严肃刻板一些,不过他倒是真心疼爱我们两个弟弟的,至于二哥那家伙,哼,他除了老是欺负我就是打压我,像上次剿魔教的事,明明爹都已经答应让我去了,他非得从中搅合一下。”

是怕太危险了,舍不得让弟弟去吧。阿九叹了一声,“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真好!”

齐遥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幸福和得意,“我们江湖世家,不像那些商贾或者官宦,家里头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像我们齐氏,只准娶一个老婆,儿子们的出息也都看各自的修为和本事。”

良久不见阿九回应,齐遥正想开口问“怎么了?”,又想到阿九的脾气,若她不想和自己说话,就算问一百句,她也是不会答的,只好忍住了问题,她不言,他就不语地继续跟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的台阶还一眼看不到尽头,忽然前方响起了阿九低沉而有些幽怨的声音,“我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我的娘亲在生我那天血崩而死,我的爹爹也在一年前重病身亡。”

齐遥楞了一楞,脚步立刻就顿住了,阿九却似乎浑然未觉,“我小时候身体里有余毒,所以一直都痴痴傻傻的,所以爹爹在的时候只懂得窝在他怀里撒娇,并不能体会他的辛苦,因为发生了一些变故,爹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后来,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后发现自己竟然不傻了,我好高兴自己能说会笑了,可是……可是我却没有爹娘了,我成了一个孤儿。”

“齐遥,你知道吗?我好羡慕你呢!你有爹有娘,还有两个哥哥,他们都疼你,爱你,关心你,对你好。我好想过这样的生活!”阿九的声音透着浓烈的渴望,“我知道,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但是,我想让我的孩子过上这样的日子。”

齐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绷得紧紧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一般,难受极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身前这个时常会与他斗嘴调笑,绝大多数时候都明媚照人的女孩子还有这样凄惨的身世。他不知道要不要搭话,更不知道要怎么搭话,所以只好沉默着,任她一吐为快。

“再过小半年,我就要及笄了呢!罗妈妈说,及笄了就可以嫁人了。我等着苏润向我提亲,然后我就欢欢喜喜地嫁给他,和他生几个孩子,幸福快乐地过一生。可是……他有要事离开了,一晃两个月了,一点音信都没有,我的梦里他满脸都是血,他一定是出事了。”

少女低低地啜泣着,像投入水波的雨点,一滴一滴打动着齐遥的心,他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臂,故作轻松地道,“你别这样瞎想,我可是听我二哥说起过那位苏公子的本事,他那样的身手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出事了呢?连魔教的巢穴他都能轻松地过,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魔教更神秘可怕的吗?”

阿九的眼中还蓄着泪花,听齐遥这样说,两只乌黑的眼睁得大大的,望着齐遥,眼中充满了希翼,“你说的是真的?”

齐遥用力地点头,“当然是真的,我齐三公子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你不信可以去青州打听打听的。”

阿九心中的不安和惧意终于消散了一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就……跟你说这些,你不会吓着了吧?”

齐遥摇了摇头,“哪有!看来你常喜欢把心事藏在心中,其实有些事放在心中太沉了,还是说出来的好,说出来了心情就能轻松一些!”

“嗯!”阿九低着头,继续走路,有些感受她只能自己承受,说出来了,会让罗妈妈伤心,让大家跟着难过,她想给大家一个快乐的家,不想让她在乎的这些人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但,她两世孤儿,都没有父母缘分,总是会偶尔有些感伤。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莫名其妙地对眼前这个只结交了十来日的少年倾吐了心事。

她正暗自不好意思着,忽然看到齐遥皱紧了眉头,她不由问道,“怎么了?”

齐遥一脸困惑,“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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