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我要母后,我要母后……”秦贤哇哇叫嚷着冲上前,拽住秦殇的袍边嚎啕大哭。大文学
“奶娘,还愣着干什么?快带他回宫去。”

“是皇上。”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陪着母后,我不走!!”

“贤儿……”我伸出颤颤的手,还未碰到他的身躯,便叫他一脸厌弃地拍开了。

“你走开!我恨你!你害死我母后!我恨你!”

秦殇暴怒,伸手欲再给他一记耳光。

我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他的手,“不要打他,你不要打他了……”

“简直莫名其妙。”秦殇挥挥手,看着下人们把哭闹不休的秦贤拉走,又气又恨地说道,“真不知她是怎么教孩子的。”

“你别再指责了,她已经如你所愿的死了,你还想如何呀?”

“说了朕没让她死。”

“可是你要将她贬为妃嫔。你置她的尊严何顾?”

“寒儿。”

“我不想跟你说话。”

“寒儿你听我说……”

“我什么都不想听,我现在要去看妈妈,有什么话,你等我回来再说吧。”

“寒儿——”

我用力推开他的身子,一扭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让我独自一人清静一会儿不可以吗?”

他凝了我半响,唉然长叹,“朕迟会儿再来看你。”

我撇过头,倔强地不去望他。

须臾,听得他脚步声去远,我才转过头来,淡淡地望了翠心一眼,“翠心,陪我去太后那里走走。”

“是,公主。”翠心屈膝一礼。

************

数个时辰后,我从冷宫步出,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笺,失魂落魄的游荡在路间。

寒儿,皇上要杀康王之心,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

如今就只有你能加以劝阻了,一切,都拜托你了。大文学

这封信,你回到雾园再看,看完后,便立刻烧了它。寒儿,我知你与初儿情深意重,只可惜,造化弄人。

寒儿,你答应妈妈,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定要代我好好照顾他。

太后的这封信上,写得到底是什么呢?

我举起信笺,照着阳光望了一眼。

为何要我回到雾园再看呢?

好疑惑。

倘若我现在就拆开一窥,是否有些不道德?

我攥着信走出一段路,突地回头对跟在身后的翠心道,“翠心,你等我一下。”

“公主。”

我没应声,转而投身于假山之后。

太后妈妈,对不住,我已等不及回雾园再瞧信了。

我扯开封漆取出信笺,迎风展阅:

寒儿:

当你读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不在人世了。

事情发展到今时今日,妈妈实在难辞其咎。

四年前,若非妈妈一时纵容,子璇亦不会登上帝位。

先帝临终前,封子初为下任国君,子容为辅政王。若非子璇暗中买通赵国公等人篡改先帝遗嘱,他根本不可能登临大宝。

这便是国公为何能专横于朝野的原由。

他一手掌握着璇儿的罪行,故皇上不得不处处忍让,直至这次有目的、有计划的一网打尽。

寒儿,妈妈真的做错了。若非妈妈一时心软未加以揭发他的恶行,事情也不会演变成今日这副模样。

妈妈对不起子初,也对不起你。

可是,手心是肉,手背亦是肉。

叫我该如何取舍呢?

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愧疚着,我愧对初儿啊。

初儿胸怀坦荡,心思细腻,虽处事有些急躁暴戾,可若是加以辅助,假以时日,定是位不可多得的明君。

若非妈妈当时狠不下心,联合六部九卿公布子璇大逆不道的行为,子初今日也不会被他逼得如此苦,我大秦亦不会丧失一位绝代明君。大文学

事到如今,妈妈是悔是恨,都不足以补救当日犯下的大错。

子璇处死秦英,一手将其岳丈与舅父送入大牢。

如此强势的作风,表明他已大权在握。

到如今,任何人都不能动摇他的地位了。

妈妈愧对子初,愧对你,寒儿……

如果,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报应,那么我也就认了。毕竟当年,我为了得到权势,害了不少人,寒儿,你瞧到这里,会不会从心底里瞧不起妈妈?

当年,是妈妈告知先帝,诬蔑刘贵妃未入宫前已与人苟合,害得先帝大发雷霆,差点处死刘贵妃与子容。

幸而妈妈最后良心发现,关键时把他们救了下来。

可从此难消先帝疑心,将本极受宠的刘贵妃连同子容一同逐出皇宫,贬为庶民。

妈妈至今还是良心难安呀,尤其看到子容时,妈妈有时竟不知能跟他说什么好。

妈妈知道会有报应。

可想不到,报应来得那么快,只因一言不合,妈妈竟被自己亲生的骨肉,打入冷宫受苦。

如果上天要这样惩罚我,那我认了。

可我多希望,所有的罪责都由我一人来承受,不要再伤害我可怜的初儿了……

寒儿,子璇册你为后一事,迄今已无转圜的余地。

你若是拒绝,他定会迁怒初儿。

到时候,一拍两散,他一定会杀了初儿。

妈妈思来想去,不得已,只能请求你,顾全大局。

大秦国古有遗训,凡先皇先后逝世,帝后须代表天下百姓、后宫嫔妃,带孝一年。

寒儿,这一年,即是你的转机。

初儿个性冲动,容易坏事,你切不可一来就把所有事告知于他。

你定要牢牢把握绝佳机会,跟他道名始末,寻个时机与初儿一起逃吧。

妈妈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寒儿,妈妈把子初交给你了,希望你代妈妈好生照顾他。

你二人,找一处世外桃源,幸福的生活下去吧。

寒儿,今生能收你为女,是妈妈的福气呀。

在遇到你之前,妈妈从不知道,这世上,竟有人是如此潇洒而活,活得如此出彩。

你就像一抹强烈的阳光,照耀着一整座深深沉沉的皇宫内阁。

你别怪子璇。

他只是想捉住这缕阳光,永久的禁锢在自己身旁。

其实,他们都是怕黑的可怜人哪……

我抿着唇,垂下眼。

一滴热泪落在薄纸上,模糊了那个“福”字。

“妈妈。”看到这里,我无暇去顾信上末端留得几行小字了,只觉心里乱成一团。

我匆匆把信合上,揉成一团,牢牢攥在手心里,撒腿就向来路奔去。

“公主,公主你上哪儿?”翠心跟在我身后狂喊。

我充耳不闻,寻着路,冲回太后冷宫。

冷宫可真冷呀,清荡荡的小径上,来回见不到一抹身影。

我轻轻提着足尖,腮边挂上两行清泪,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滴落唇边。

咸咸的,流到心底既苦又涩。

我甚而感到,连喉咙都变得干干涩涩,犹如生了锈一般,难以发声。

我垂着头站定在她的寝宫前,垂首望着自己的鞋面,半响未有动作。

翠心跟至我身后,小声问道,“公主,怎么了?”

我闭闭眸,抬起沉重的步伐,拾级而上。

当,垂地的裙裾缓缓移过一级级楼阶。

当,一手推开沉重的宫门,耳畔传来“枝枝桠桠”的响声。

当,目光顺着向内望去时。

我只见,一抹孤白的影子悬在横梁上随风打着转。

风,很通畅。

纯白色的纱幔脱了钩子的束缚,轻飘飘的在我眼前徐徐飞舞着,慢慢、慢慢缠上了她的身影,飘在她的面上,绕着她起伏。

“妈妈……”我扑通跪倒在地,举起一只小手,颤颤缩缩地爬入高高的门槛,哭得泣不成声。

“太后。”翠心瞪大双眸,吃了一惊,亦跟着落跪大呼。

“太后驾崩啦——”

“太后驾崩,太后驾崩啦——”随行而来的小安子匆匆忙忙地奔出门,没留意给门槛绊了一记,跌跌撞撞地滚到门外。

“妈妈……”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以死来成全我们?妈妈……

我垂泪爬到她的脚下,仰起脸望着她。

“公主,公主请节哀,太后已经驾崩了……公主……”翠心跟着爬至我身旁,伸手扶住我。

“妈妈……”我揉着那封信,哀戚戚哭倒在地。

“太后,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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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雾园流芳亭

素衣长袖,一身纯白衣衫的我端坐在亭内,照样练着字,一脸肃容,时不时中断的思绪,让我无法再持续写下去,只得抬眼,直勾勾地盯着远方。

其实,我并没留意任何事物。

我的心,在远处沉浮,思绪,跟着在天空飞翔。

我虽看着前方,但心里却是一片空荡荡的。

我执着笔的手微微颤了一颤,笔头落下一滴浓墨,糊了些许字迹。

翠心立刻替我更了一张纸,轻轻说道,“真可惜,已写了这么多,糟蹋了呢,娘娘。”

“嗯。丢了再写罢。”我垂下头,提起笔,盯着面前的白纸出起神来。

“娘娘娘娘,娘娘。”一道大惊小怪的呼声打散了我的沉思。

我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丫头。

这丫头名唤采儿,是秦殇新近赐给我的宫女。

他为了哄我开心,故意将这丫头叫作采儿。

的确,她与采儿年纪相仿,形容有些相似,不过人比采儿机灵活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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