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很意外,打量一阵陈晚荣,这才道:“你想好了?兵器监非能工巧匠不能进入,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这可是父皇钦命,和他们不一样。”
兵器监集中唐朝的能工巧匠,能去那里是莫大的荣耀,无数人心中的梦,他这话说得很对。不过,“钦命”二字对陈晚荣更加有吸引力,脱口问道:“请问太子,皇上钦命我有什么样的权力?”

李隆基没想到陈晚荣居然对权力很感趣,惊讶不置:“你连官都不想做,这兵器监是办事的地方,不是弄权的处所。要是有人去兵器监弄权,那是瞎了眼呢。”最后一句是在说笑。

反正这些事日后都会知道,陈晚荣也不瞒他:“太子有所不知,去兵器监不是不可以,只是要看于做化工有没有益处。”

“当然有益处了,要人有要,要钱有钱,比你一个人在民间打打闹闹强多了。”李隆基一本正经的回答。

有他这句话,陈晚荣心眼又活几分,问道:“那我可以要炼钢的人吗?”

“你要钢铁做甚?”李隆基有些警觉。

陈晚荣实话实说:“实不相瞒,做化工也需要钢材,要不然做不出我需要的设备,化工也做不好。”

李隆基走了几步道:“要钢材也没问题,不过有条件,兵器监是为军队制造武器的地方。你做的东西于军队有益的话,自然是没问题,你要多少给你多少,要是和军队无益一斤也不能给。香皂虽好,于军队征战没多大用处,这样的东西不能在兵器监做。”

和打仗有关的东西倒是可以做几样出来。火药、硝化甘油,火药不需要钢材,硝化甘油太不稳定,不敢做。其他地东西如枪支弹药,陈晚荣纵然有心,也造不出来,拿到钢材也没用。酸碱倒是需要钢材,可太子又不给。陈晚荣一下子犯难了。

李隆基接着道:“这钢材对于军队来说极其重要,尤其是精钢,更是不能用在无用之处。你想啊,北方的突厥,西边的吐蕃、大食,东北的契丹。时常兴风作浪,要是军队没有精良的装备,怎么靖边安民?”钢材,尤其是精钢,是战略物资,对唐朝军队来说太重要了,他有此顾虑实属正常。

理由正大光明,陈晚荣下定决心道:“没有钢材。我去了也没甚用。不如在外边做的顺手。虽然设备差些,却能做得更多。”

李隆基再让一步道:“你需要钢材做设备,这不是不可以给你。只是有一点,要于国于民有益,你想想,化工里有多少东西能满足这要求?”

酸碱于国于民有很大的用处,这在现代社会是不可置疑的结论,可在唐朝不一样。就算陈晚荣做出酸了。现在没有产业链,除了自己用以外,卖给谁去?说不定还会招来怨声。衡量一番,陈晚荣摇头:“算了吧,我还是自己做,能做多少算多少。”

李隆基确认一次:“想好了?”

“想好了。”陈晚荣非常肯定。

李隆基有些遗憾:“也好,以后有什么困难。给我说说。我尽量帮你就是了。”

“谢太子。”有这承诺比什么都重要,陈晚荣地遗憾减少几分。

李隆基接着道:“还有一件事。父皇要你明天上朝。”

陈晚荣虽是官身,不过是从八品的散官,不要说上朝,连进入朝堂的资格都没有,忙道:“我上朝?”

“是呀!”李隆基明白他的担忧,笑道:“这是父皇钦点的。”

皇帝钦点另当别论,自然有资格进入朝堂了。对于别人来说,这是无上荣幸的事,可陈晚荣没有这想法,笑道:“太子,能不能不去?我一个小小地八品从官,去也可,不去也可。”

“大胆!”李隆基脸沉下来了,声调提高了许多:“你是不是嫌官小?从八品也是朝廷的官,是父皇的恩德。”

太子这话变得比翻书还快,怪不得有人感慨“伴君如伴虎”,陈晚荣忙分辩道:“太子,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去了于朝廷没有帮助,又不能建言献策。”陈晚荣是散官,所谓散官就是拿傣禄不办事的虚职,还是一个从八品的官,有他不多,无他不少,这是真心话。

“这是父皇的意思,你照办就是了。明天早上,你来东宫,我带你上朝。”李隆基脸色一缓,道:“事情都说完了,你回去吧。”

陈晚荣应一声,告辞而去。一出屋,只见高力士迎了上来道:“陈掌柜,这边请。”陈晚荣跟着高力士往外走,一出大门,高力士双手抱拳,冲陈晚荣道谢:“谢陈掌柜!”

高力士说得很诚恳,真心道谢,陈晚荣一下子懵了,忙还礼:“高公公,你这是何意?”

“我是谢陈掌柜陪太子说话,太子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这觉一定睡得踏实!”高力士兴高采烈,好象他有喜事一般。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事,陈晚荣忙道:“高公公言重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实话好,实诚人才说实话,太子最喜欢听实话。”高力士先来一通赞誉之词,然后才压低声音道:“陈掌柜,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看得出太子是真心欣赏你。明日上朝,一定要来,记得准备一下,不要失了礼仪就成。”

殷殷叮嘱,让人听着就舒服,陈晚荣对高力士的好感又增几分,抱拳行礼道:“谢公公提醒,我记住了。”

高力士送了几步道:“陈掌柜,就送到这里了。”

他要侍候李隆基的起居,不能离得太远,能送一程已经是天大地情份了,陈晚荣忙道:“公公厚情。我记下了。”作别而去。

陈再荣迎上来,道:“哥,这边。”走到陈晚荣身边问道:“哥,太子找你何事?”

陈晚荣择要把经过说了,陈再荣兴奋不已,左右一望,见没有人,这才压低声音:“哥。你这可是大大地露脸了。皇上钦命从八品散官上朝,你是第一个!”

荣耀是荣耀,可也让人犯糊涂,陈晚荣不解的问:“皇上为何要我上朝?”

陈再荣双手一摊道:“我哪知道?这要去问皇上了。”本以为他知道一些情形,能够解开,没想到却是一无所知。陈晚荣只得不问了。

说话间,出了东宫,陈再荣不能送他回去,只能作别。离了东宫,陈晚荣没有一点喜悦,反倒是越来越惊疑了,睿宗并不糊涂,为何要让他这个从八品的散官上朝呢?不仅钦点。还要和太子一起去。这不是在告诉朝臣陈晚荣与众不同,很得皇上和太子地倚重么?如此一来,朝臣们还有不另眼相看的。

只要一次上朝,陈晚荣荣耀有了,名望有了,王侯重臣侧目,可以说声名鹊起,可他的用意究竟在哪里呢?

想不明白。也不去想,直接回去了。

回到郑府,也没见郑晴前来迎接,微觉奇怪,还没到客厅,只听屋里传出笑声,陈晚荣略一辩听。原来是郑晴。郑周氏和青萼在说笑。青萼是郑府的特殊人物,名虽丫头。府里却没人把她当丫头看待,郑晴把她当作姐妹,郑周氏视他为女儿。三人说笑原本正常。

陈晚荣在门口清咳一声,郑晴惊喜的声音传来:“回来了?”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脸笑笑容地站在门口,瞄着陈晚荣,异常惊喜。

“你在问谁呀?”陈晚荣故作不知,迈步进屋,只见郑周氏正端着茶杯在喝茶,很惬意。

郑晴卟哧一笑,右手在陈晚荣胳膊上轻拧一下,嗔怪一句:“你就坏!”

陈晚荣逗她,双手伸开,转一圈,一本正经的问道:“瞧见没?我哪里坏了?别乱说话。”

不仅把郑晴逗乐了,就是郑周氏和青萼也是笑了,青萼还赏了陈晚荣一个大白眼:“你不如此,好象没人晓得你是聪明人似的!”

郑周氏笑着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问道:“晚荣,太子对你说些甚呢?”

陈晚荣接过郑晴递过来地茶水,坐下来,喝了一口,这才把经过说了。末了问道:“皇上这是安的什么心呢?”

这事郑周氏也是想不明白,略一沉吟,宽慰陈晚荣:“晚荣,皇上的用心谁也估摸不透,就不要用这心思了。”

郑晴很赞同她这话道:“是呀,不要琢磨了。”

青萼看着陈晚荣,吐吐香舌,扮个鬼脸,嘲笑道:“聪明人,这都想不到么?这么明白的事呢。”

“你知道才怪!”陈晚荣不信她能看透睿宗地用心,不以为然。郑晴和郑周氏也不信,郑晴还笑道:“青萼,你就晓道逗他。”

青萼一本正经地道:“我可没有逗他,我说地是实话。”

见她说得认真,郑晴不由得有些信了,问道:“你真知道?”

“那是当然。”青萼脖子一偏,很笃定。

陈晚荣不由讨教起来:“你快说,皇上什么用意?”

“要我说也可以,不过你得给我做一件事。”青萼歪着脖子,打量着陈晚荣。

陈晚荣哈哈一笑道:“你要是真能说出来,不要说一件,就是十件也没问题。”她和郑晴地关系很特殊,她有事陈晚荣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青萼很认真:“这是你说的?不后悔?”

“当然!”只两个字,却很有份量。

青萼略一思索道:“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是第一次上朝,也是最后一次上朝!”

这话太奇怪了,很绕,不仅陈晚荣糊涂,就是郑晴母女也懵了,齐声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青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脸带痛苦道:“小时候,我爹娘双双亡故。当时,我叔父收养了我。叔父对我很好,只是我婶娘很不待见我,老是刁难我。我不想让叔叔为难,就一直忍着,脏的、累的、苦的活儿全做,叔叔问我过得好不好。我就说很好。”说到这里,眼里涌出泪水了,郑晴忙帮她擦拭,郑周氏安慰她。

陈晚荣不想让她回忆往事:“青萼,你不要说了。有困难你说,我帮你。”

青萼轻轻点头。谢一声,接着道:“后来,有一天,婶婶突然对我好起来了,又是给我做好吃好喝的,还给缝了一件新衣衫,却什么也没有说。我当时也没有想明白,还以为婶娘改了性子。要对我好。等我高兴过了。我才明白,她是在告诉我,我该走了,不能再留在家里了。于是,我就离开了,后来遇到老爷,收留了我。”

没想到她还有如此一段凄惨地身世,怪不得她对郑晴忠心耿耿。只要稍有良心之人都会如她这般。

郑周氏在青萼头上轻抚道:“丫头,你说地对,晚荣这是第一朝上朝,也是最后一次上朝。晚荣,你不要有所顾忌,明天就去上朝吧,不要辜负了皇上一番心意。”

经过青萼一说故事。陈晚荣终于明白过了。睿宗是在布一个局,是为了不让人再来害陈晚荣。一个从八品的散官根本就没有资格上朝。而皇帝钦点,还要太子带着上朝,那是在告诉那些想害陈晚荣的人,陈晚荣和皇上、太子有莫大的关系,你们想害他,仔细掂量清楚了。

顺带还给陈晚荣带来名气、声望,那些朝臣会侧目,以后陈晚荣要办事,官员们多少都会给点面子。即使游思平复生,也不敢再那般凶狠的对付陈晚荣。

一切都为陈晚荣安排好了,他是个知趣的人,以后不要再来惊动皇上太子了。如此一来,也算是报答了陈晚荣救治睿宗的情份。睿宗这份机心虽然绕了些,却是让人叫绝!可以断言,从此以后,陈晚荣做事,阻力会少很多,除非是权臣要为难陈晚荣。

陈晚荣站起身向青萼一抱拳:“多谢青萼妹妹点醒。”

“没看出,你还有一颗玲珑!”郑晴在她鼻子上刮一下,开起了玩笑。

青萼破涕为笑:“要不是我经历过,我也想不到呢。”

“以后你有事你只管说,我一定帮你。”陈晚荣大包大揽。

青萼浅浅一笑道:“你记住就好。”

摸摸脑袋,睿宗这个在历史上有名的无作为皇帝居然还有这一手,玩起阴谋来一点痕迹也不露。陈晚荣把最近几天地事细细一回想,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睿宗要他来长安就是要给他一道“护身符”。原本以为睿宗是要当面致谢,还真是低估他了,又有点好笑。

反正这事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散官也是官,品秩虽低了,却正适合陈晚荣。散官无职事,陈晚荣可以挂着官名做化工,又不用为朝廷出谋划策,两得其美,合何而不为?

当下说些趣事笑话,直到天黑,吃过晚饭,和郑晴出去逛了一阵,这才回来歇息。第二天,正睡得香,就给一阵打门声惊醒,陈晚荣含含糊糊的问道:“谁呀?大清早的敲甚门呢?”

“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上朝了!”郑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陈晚荣这才记得今天要上朝,不出意外这是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朝,应该珍惜,手忙脚乱的起来开了门,郑晴端着热水进来:“快洗洗。”陈晚荣应一声,开始洗脸。洗完脸漱口,一通忙活,总算做完了。青萼端着半碗粥进来,放在桌子上:“官老爷,快点吃哦,吃了去上朝!”几分调笑,抿着嘴唇偷乐。

“这点,够吃么?再拿点来!”陈晚荣很不满意的看着碗。

一向依着陈晚荣地郑晴这次可不听了:“上朝要少吃点,别吃那么多。”

陈晚荣奇了,问道:“人人象你这样,那些官员上朝还不给饿死?”

郑晴卟哧一声笑出来:“人家也是为你好嘛。那些官员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上过无数回朝堂,早就习惯了。你是第一次上朝,要是吃多了,到时一个不好,那不难受?我都是听吴叔说过,只有忍着。”

陈晚荣终于明白过来了,她是担心陈晚荣在朝堂上想上茅厕。皇帝当前,陈晚荣想去方便,还真是尴尬事,这种小事是得计算在内。陈晚荣无话可说,只好依她,几口喝下去,略为垫巴一下,这才在郑晴地帮助下穿好青衫官袍,佩好铜鱼袋,对着铜镜一照,还真点官样,不多,就那么三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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