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井?”茶未入口,那种淡而甘醇的香味便勾起了张海诺内心深处的回忆。“林克先生果然好见识!”满头白的老头儿笑道,“这确是从中国运来的顶级茶叶!我一眼,就看出您是个懂茶之人!”“懂茶不敢当,只是从前有幸喝过几次而已!”这样的待遇让张海诺很有满足感,品过茶之后,他从皮包里取出一个小绒布包,和之前交给奸商汤姆森那个一样,这里面也只包着一枚金币,一枚从沉船上打捞起来的、正宗个古埃及金币。老头儿小心翼翼的接过金币,当场用放大镜研究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之后,他非常肯定的说道:“没错,这是一枚埃及麦木鲁克王朝时期的金币!那个王朝在距今402年前的一场战争中被奥斯曼帝国灭亡,据说当时整个埃及一半的财富都成了土耳其人的战利品!”“原来如此!”张海诺假意恍然大悟,其实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他就在当地的一家古董商那里鉴定了其中一枚金币,确定它是正宗的古埃及金币。只是考虑到土耳其人财力有限,又担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决定把这些金币带到美国来卖。所以,当之前那位交汤姆森的古董行经理说他手里的是一枚伪造的古埃及金币时,他就知道对方已经使了掉包计,他不和对方理论,一来是自己没有证据,惹来美国警察只会给自己添麻烦,二来他原本就希望用一枚金币的代价“鉴定”这些古董商的信誉,然后选一家极有信用又有实力的进行交易。“这种古埃及金币一枚值多少钱?”张海诺说的是德语,因为在介绍自己是奥地利商人之后,这位老头儿竟用一口流利的德语和他们交谈,这当然比说英语轻松许多。“在纽约市场上可以买到600到800一枚,当然还要看具体成色和保存情况了!就这一枚来说,我愿意出800美元,因为它保存得相当完好,整个金币成色也相当足!”张海诺微微一笑,这可是他专门从那些沉船金币里特意挑选出来的。“像这样一枚呢?”他变戏法似的从皮包里摸出另一枚,相比之下,这一枚就有些残缺了。老头儿并不惊讶,他老练的从张海诺那里接过金币研究起来,最后又将它和之前那枚分别放在一个精致小天平的两端,放后面那枚金币的一端立即高高翘起。“林克先生,您看,这枚金币在当时就因为某些原因而有残缺,份量也不足。不过作为一枚货真价实的古埃及金币,它的价值还是有的!400美元!噢不,450美元!”张海诺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另一个绒布包,“您再帮我看看这个!”几分钟之后,老头儿大惊,“这是一枚仿制品,做工虽然非常精致,但完全是后人仿造出来的,它顶多只能算是精美的工艺品,价值不会过100美元。林克先生,这也是您当成古董买来的?”张海诺笑着摇摇头,犹太人的经商头脑是出了名的。他们不仅善于审时度势、寻找和制造商机,在公关、借力以及垄断上也有一手,同时也把信誉视为他们的第一生命。现在看来,这些并非虚传。此时奥托却闷闷的不说话,自从老头儿介绍自己是曾经旅居德国的犹太商人之后,他坐在这里似乎就浑身不自在了。别以为德国人仇视犹太人只是因为他们在一战后的危机中不顾德国人死活而大赚其财,事实上这种仇怨已经延续了千年:犹太人因为坚持其犹太教的教义,拒绝承认耶稣作为救世主,从而从4世纪君士坦丁接受基督教以来就受到歧视和迫害。十一世纪的十字军运动重新点燃了基督徒们对犹太人的仇恨,在此之后直到文艺复兴时期,西欧、中欧的犹太人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并不断遭到各地统治的驱逐。十九末开始的反犹在宗教的基础上更融入了“种族主义”的因素,不管其起因是否合理,它的结果就是犹太人的再次流亡,从反犹最剧烈的俄罗斯到西欧,从西欧又到美洲及其他地方。在经济上,犹太人在寄居的各个国家总是属于比较富有的阶层,其实一些人确实为富不仁,犹太人的富有和不会做人,造成了民众的普遍厌恶。在威廉二世时期的德意志帝国,反犹太思想也是相当严重的,只是当时的政府并没有采取像纳粹那样采取灭绝人性的大屠杀政策。作为一个在传统基督教家庭出身的人,又是一位德国贵族,奥托对于犹太人当然没有什么好感,也许之前的海诺也持有相同的观点,但对于张海诺来说,种族歧视是一种不合理的存在,他没有任何兴趣继承甚至扬光大。“巴尔巴斯先生,我看您这里主要收藏花瓶、钟表类的古董,没想到您对古钱币还这么有研究!”张海诺小口的泯着茶,他必须承认,这家犹太古董行泡茶的技艺也是值得称赞的。“呵呵,既然是做古董这一行的,又怎么会不懂钱币呢?”犹太老头儿笑道,“先生本身想必做的不是这一行吧!”张海诺不置可否的看着他。“这古董生意分买和卖。买分很多种,有直接到各地民间去收购的,有从另外一些古董商那里转购的,还有一些是从上门的顾客手里买的!卖呢,一般也有三种方式了,一是向熟悉的人推荐,二是举办展览会,三是摆在商行里对外出售!”犹太老头将张海诺拿出来鉴定的那三枚金币依次摆在面前,“作为商人,顾客需要什么我们就会卖什么,在纽约这样的城市里,光顾古董行的一般都是上流阶层的富豪,他们选购古董的目的大都是装潢他们那已经非常奢华的房间,所以他们需要的是花瓶、钟表、油画、金银器等等,至于金币嘛……嘿嘿,炫耀的余地并不大,所以我们也用不着把金币藏品摆出来。林克先生,您说是不是?”老头儿的话虽然有些狡洁的意味,却也很现实。不过,张海诺还是在心里盘算着究竟要不要和这位犹太古董商做生意。这时,老头儿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请恕在下冒昧,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林克先生手里并不止这三枚金币。”张海诺慢悠悠的将手里那个精致的小茶杯放回托盘里,说道:“没错,我的朋友在爱琴海找到了一艘古代沉船,他委托我到纽约来看看行情。如果价钱合适的话,他可能会将那些金币拿到这边来出售。巴尔巴斯先生,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我想确定一下,您这里是否有足够的财力买下它们!”“噢?”老头儿收起脸上的笑意认真的看着张海诺,也许从这几位客人走进这家店铺的那一刻,这个精明的犹太商人就嗅到了商机,但能让对方主动透露这些信息,也证明了他的老练。“我巴尔巴斯来纽约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22年,但之前旅居德国时做的就是古董生意,祖辈也都是经商的。要说家族的积蓄嘛,不敢说多,但在纽约的犹太商会里还是排得上号的,否则也不敢到这百老汇来开店铺了!如果林克先生的那位朋友信不过的话,在下还可以请犹太商会做担保,保证他的金币每一枚都能卖上一个好价钱!”张海诺想了想,“能容在下先和那位朋友联络一下吗?”“当然,当然!”犹太老头儿显然不会让这宗送到门口的大买卖溜掉,他主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印制精美的卡片,双手递到张海诺面前,说道:“如果林克先生的那位朋友不方便来纽约的话,在下完全可以亲自跑一趟欧洲!这是在下的名帖,上面有我古董店的地址和电话,林克先生若还有什么吩咐的话,大可不必亲自前来,只需告诉在下碰面的地点,在下自当尽前往!”“那好,我就先告辞了!”张海诺虽然没有表示,但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个底,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那里的古董商对这样的金币估价是1200土耳其镑,虽然一战结束后由于土耳其镑持续贬值,土耳其镑和美元之间汇率并不固定,但以货物的价值来换算的话,那相当于大约300到400美元。尽管包括奥托在内的多数德国船员对犹太人都不怀好感,但既然只是一个对双方都有益的交易,他们倒也没有太大的意见。两天之后,张海诺约了巴尔巴斯来快号上协商。几个小时之后,他们敲定了第一笔交易:巴尔巴斯以美元的价格买下张海诺提供的1000枚古埃及金币,并且全部以现金交易。对于这笔在1919年完全称得上巨款的交易,巴尔巴斯只花了48个小时就筹齐了现款,双方随后在快号上一手验货、一手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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