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祟焕!
如雷灌耳的名字。

楚钟南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禁不住连退了两步,颇似当初听到自己宰掉的老辫子就是努尔哈赤的时候。

“楚钟南百户,这位是大明宁远总兵袁祟焕将军,还不拜见?”

齐赛诺延似乎对楚钟南的表现感到不满,皱了皱眉,便还是平静地示意他向袁祟焕见礼。

“啊,袁,袁将军你好。”

楚钟南的嘴巴机机械地动了两下。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眼中只有这个袁祟焕。他的历史虽然不好,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不知道这个中年人。毕竟,后世关于这个人的争论曾经在一段时间内如火如荼。

楚钟南还记得,支持这个人的,说他是民族英雄,明朝抵御满清入关的最后一位名将。说他在宁远大战之中以一万守军打败了努尔哈赤的十三万大军,并用红夷大炮轰死了努尔哈赤;又在宁锦大战之中再败挟恨而来的皇太极,杀得皇太极损兵折将,狼狈而逃,从此不敢问津宁锦,只敢绕道蒙古南进;说他威震辽东,令清兵闻名丧胆。真英雄也。所以,他的死,是因为祟祯的无能愚蠢,他的死,是千古奇冤。为了证明这个奇冤,楚钟南还看到有人提到了“佘家守墓”的事情。说袁祟焕被千万剐之后,有佘氏义士冒着被灭族的危险把明朝打算“传视九边”的袁祟焕头颅从高高的旗杆上取下,偷偷埋葬。从此,开始了长达372年的守墓义举。以此,支持者们认为袁祟焕是冤枉的,否则,能有什么力量能让一家人为其守墓将近四个世纪?

但是,与支持者们一样,反对者们也举了许多的例子。他们认为袁祟焕是一个祸国之贼。因为,在明朝末年袁崇焕是唯一一个提出过与后金议和的大臣,而实际上这人也是这么做的。就算与皇太极议和是为了争取时间积蓄力量,那他也不至于杀死镇守东江的毛文龙。杀死毛文龙既是与皇太极议和的条件,同时更是为了给自己立威。有人拿这与秦桧杀死岳飞相提并论,虽然还值得商榷,但确实是有些相似的。当时的辽东形势,牵制后金展主要有三方力量:袁崇焕亲自统率的关宁军,这是是当时全国最精锐的部队;朝鲜,作为大明的属国,在后金的背后,对它也是一大威胁;而最令后金头疼的却是兵力最小,而又缺少军饷的东江军。当年毛文龙孤军深入敌后,恢复辽东土地数百里,招抚流民数万,开创了东江这块来之不易的根据地。从此,后金对毛文龙简直如芒刺在背,一直被他牵制着,不敢大举南下。而袁崇焕对毛文龙确是说杀就杀,而且是用尚方宝剑,审问都不审问。而之后在皇太极出兵攻打朝鲜的时候,坐拥几十万关宁大军的袁崇焕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毫无动作。反对者们还说,袁崇焕在杀死毛文龙上的事情如果还能强辩的话,那之后不久辽东一代生灾荒,他竟然将明朝的粮食卖给后金,根本就是**裸的汉奸行为。

反对者们还找到了一些资料,说袁祟焕多次战报大胜,却都说什么“女真人会把自己人的级抢走,所以,关宁军不能缴获敌军一个级”。而袁某人的最后一战,也就是北京保卫战,其麾下亲信周某人曾经写文章生动的描绘过。周某人说,袁崇焕在战斗中身先士卒,全身上下被弓箭射得有如刺猬一般,不过幸亏袁崇焕身上穿的甲厚,所以连油皮也没有擦破一丝。周文郁还说,后金士兵的钢刀都险些劈到了袁崇焕的脖子上,恰好被卫士拼死挡开,在这样地危机关头,袁督师仍骑在马上大呼酣战……反对者们疑问:在袁督师本人被弓箭射得像刺猬一样的时候,他**地坐骑怎么还能活蹦乱跳地驮着袁崇焕大呼酣战,把后金军杀了个大败?而据有些资料记载,当时后金军主力进攻的是满桂的宣大军,皇太极和满桂打得甚为惨烈,两军一度展成了白刃混战,以致部署在德胜门城楼上的大炮都生了误伤,几次打入了宣大军中。满桂的宣大军终于还是被击败了,就缓缓退向广渠门,希望能得到关宁铁骑的支援。不想对方却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箭雨飞来,杀害了众多宣大军士卒,满桂也中了五箭。满桂的甲显然没有袁崇焕身上的甲好,所以他虽然远远没有被射成一个大刺猬,身上却已经开了大血口子。

但是,反对者们的资料又受到了支持者们的反对,支持者们疑问:满清本就是一个喜欢篡改历史的王朝,文字狱的酷烈程度犹胜过秦始皇“焚书坑儒”,身为这个王朝的大敌,袁祟焕事迹怎么可能不被篡改?皇太极身为清太宗,因为打不过人家而使用的反间计的悲劣事迹,他那些只知道鼓吹八旗武勇,百战百胜的子孙们又怎么会不掩盖?而袁督师率军抵御满清的进攻多年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反对者们对自己的英雄如此刻薄,如此无情而善忘,对待敌人则如此卑膝、献媚而多情,这也许正是我族之所以如此不昌,道德衰亡而没落之缘由。

然后。反对者们再次表意见……

那一场争论楚钟南当时只看了一点点。很快就被里面纷繁地意见观点。尖锐地对骂搅得头晕脑胀。他不是愤青。也不是那种穷究死判地人。很快就逃了开去。所以。对许多事情记得不多。也记得并不清楚。但是。楚钟南知道。不管眼前这个人到底是忠还是奸。他都绝对是一个在明末清初耀眼无比地明星。其光芒要远远过那位被后世地清帝们称为“有道无福”地“明君”祟祯无数倍。

……

“楚百户。楚百户……”

袁祟焕有些奇怪地看着楚钟南。他不明白眼前这个年青人为什么一听到他地名字之后就直勾勾地看个不停。并且看向他地眼神还那么复杂。甚至能让人稍稍有点儿心虚。好像是要把他看透了一样。这让他对楚钟南稍稍有点儿讨厌。可是。这里毕竟不是他地宁远。而是蒙古人地地方。齐赛诺延不话。他尽管心有疑问。还是只能轻轻地呼唤了一下楚钟南。同时心中开始琢磨:

“这个人难道认识我?齐赛不是说他是西方归来地前宋遗民吗?”

“袁,袁,袁将军您怎么会来这里?您不是在宁远吗?”楚钟南终于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赶紧把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撂到了一边,可是,他还是禁不住提出了问题。齐赛诺延说过,多尔衮兄弟已经带着八旗中的四旗压向了明军的防线,身为统兵大将的袁祟焕却在这个时候离开自己的防区,转而到了相距几千里的蒙古,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耐人寻味。

“这……呵呵。”袁祟焕笑了笑,没有回答。

“袁将军?”

“楚钟南百户,这件事不是你能问的。”齐赛诺延阴着脸打断了楚钟南的追问,“你不是在筑你的寨子吗,突然过来来找我干什么?”

“啊,是这样的。”肯定是有军事机密。想到攻打林丹汗的后金军力只是皇太极领着的一个半旗,而朝着格勒珠尔根杀来的却是另三大贝勒所带领的两个半旗,楚钟南又忍不住瞟了一眼袁祟焕,至少,现在的袁大督师应当没可能跟皇太极有什么秘约吧?那他这次来肯下是有目的了喽?楚钟南心里稍稍有了点儿底子,只觉得自身的安全程度好像是提高了不少。所以,原本心中憋着的对齐赛诺延的那一口气也因而淡了许多:

“诺延,我的寨子正在紧要的关头,你为什么突然把我手下的哥萨克们调走?你应该知道,调走他们,我的手下就没什么人了。可我现在光是寨墙就还缺一千多根木料呢。”

“筑寨?楚百户说的是城外的那个木寨吧?”袁祟焕身边那个一直没有话的汉人文士突然开口问了起来。

“是啊。那寨子马上就要成了,现在正缺人手呢。”都是汉人,楚钟南先天上就对其有着亲近感。所以,听到对方的话后,先就觉得对方好像是要帮着自己说话,赶紧摆出了一副苦瓜脸。

“后金大军将至,一座木寨能有什么用?现在筑完了,难道就不怕马上被敌军毁掉?”那人问道。

“这……倒是想过。只是,我听人说如果筑成了寨子,跟格勒珠尔根能成犄角之势……”

“犄角之势?哈哈哈……”

楚钟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大笑声打断,那人指着他,好像是看到了多么有趣的事情,就连袁祟焕看着他也是一副好笑的神情。

“怎么啦?我又不是军人,不懂军事很正常,有这么好笑吗?”楚钟南不满地看着那人,皱眉问道。

“不懂军事?那你说你杀了努尔哈赤?”那人又问道。

“杀个人还非要懂军事吗?”楚钟南反问道。

“可我听说努尔哈赤当时身边还有两百余亲卫。此人一代枭雄,自起兵以来,几乎可以说的上是百战百胜,其亲卫亦皆为百战余生,骁勇善战之士,如此这般,又岂会轻易被杀?而且,还是其本人与亲卫无一得逃,全部身亡。能做到如此地步,杀人之人岂能丝毫不通军事?”那人再问道。

“你怀疑我?”楚钟南皱眉道。不经意中宰了努尔哈赤可以说是他这半年来最不爽的事情,但又何尝不是心中最引以为自豪的事?

“不敢说是怀疑。只是稍稍有点儿觉得不可思议。”那人微笑道。

“我人比他多,装备比他精良,能杀了他有什么不可能?而且,我也有证据的。”楚钟南叫道。

“人多?装备精良?呵呵,若只是这样便可,那女真人也成不了今日的气候。”那人摇头笑道。

“你……”楚钟南盯着那人狠狠地看了好一会儿,突地失笑了一下:“好好好好,我不跟你争。其实我也不想说是我杀了努尔哈赤。你当老子愿意被那老鞑子生的一窝狼崽子当成杀父仇人?我又不是你们袁大将军,可受不了那些人的惦念。”

“哈哈哈,有趣。如此大功,楚百户居然也愿意推出去,心胸倒是开阔。元仪,这倒是你有失计较了。”袁祟焕插口笑道。

“嗯?”听到袁祟焕的批评,那人先是一怔,接着也是笑了笑,又对楚钟南拱了拱手,“楚百户还请不要见怪。茅某其实也并非是怀疑阁下,只是对那努尔哈赤老鞑子的死感到蹊跷。不过,人既然已经死了,再追究也没什么用。袁将军说的对,是我有失计较了。”

“不用客气。其实当时我也怀疑那死的是不是努尔哈赤。可惜,那天逮的那个俘虏已经受了重伤,没一会儿又找了块石头撞脑袋自尽了。我只好下令把他们一起绑着石头沉到河里,结果弄到现在连个证人也没有。”楚钟南客气道。

“沉尸河底?楚百户为何如此?怎么不将他们头颅斩下,以为报功之凭?”茅元仪突然又微笑着问道。

“茅先生您太高看我了。……当时逃命还来不及,我只顾着毁尸灭迹,别让人现,哪还顾得上什么努尔哈赤的脑袋?”楚钟南连连苦笑,似乎没听出茅元仪话中隐藏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我倒是挺后悔没把他的脑袋切下来的。至少,如果我现在拿着那老鞑子的脑袋,再拿个大锤放在旁边儿,估计他的那些龟儿子们一时半会儿也不敢硬来找麻烦。”

“哈哈,不错不错,这倒是个好主意。”茅元仪大笑,袁祟焕也在一边微笑不已。

“好了,楚钟南百户,刚才袁将军已经说了,你的寨子就算是筑成了,也是白筑。你又跟那些女真人是敌人,我要把你的手下要过来也是为了跟他们打仗,你不应该有什么不满。还是回去吧。”齐赛诺延在一边当了好一会儿的听众,此时见到三人差不多谈完了,又开口对楚钟南说道。

“诺延,话虽如此。可哥萨克们根本就不懂蒙古语,更加不懂汉语跟女真话,你要他们过去,又怎么指挥?”楚钟南问道。

“哼,难道我连摆个手势,让他们冲锋也做不到吗?”齐赛诺延冷哼一声,“你身为我麾下百户,理应接受我的调遣。岂能因为区区百人便跟我讨要?这一仗敌军甚多,还不是因为你在这儿才引起的?”

“你当我愿意呆在这儿?”楚钟南嘟囔道。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您说我是引来大批女真敌军的因由,我无话可说。要不,我就跟袁将军和茅先生一起离开这儿怎么样?反正我从西方归来的目的就是想回大明看看。这一回正好顺路。袁将军,您说呢?”

楚钟南说完,便满眼希冀地看向了袁祟焕。能不能摆脱蒙古人的束缚,离开这个虎**,就看这位袁大将军的了。不过他相信,以他杀死努尔哈赤的“凶手”的名声,袁祟焕肯定会答应带他走的。他现在已经后悔,早知道能遇到这两位,干嘛还着急上火地把那面玻璃镜子给了曹彬?亏大了呀!

楚钟南正兴奋地意淫着回到关内以后是应该先观察观察大明的风情,享受一段日子,还是应该直插南方,甚至躲到南洋去,以此躲避日后入关的清军。又想着以他的身份,那里的荷兰殖民者应该不敢

亏待自己等等,袁祟焕的话却募地让他的心情跌进了谷底:

“……楚百户,袁某还有要事,恐怕不能带你回去。而且,女真大军已有不少进入了草原,正四处杀戮,你目标甚大,最好还是呆在格勒珠尔根,这样才能以策万全啊。”

“不能走,那岂不是让老子在这儿等死?”顿时,楚钟南开始相信袁祟焕可能真的是一个奸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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