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斑斓,折射出一片天地晴空。
一点晶亮在手心中托起,迎向璀璨日光,在水边倒映出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形象。

一道血色的斑斓在鹰身上扭曲摆动,若一尾游鱼,悸动出血色飚扬的前奏。

那是一枚刀斩血痕的鹰翼勋章,在烈狂焰的手中翻腾,掀起往日戎马倥偬的岁月回忆。那些回忆,如一张张黄晨昏的老照片,虽已残旧,却依然清晰。

他一个人坐在溪边,看着这枚全帝国唯一的血纹鹰章,曾经峥嵘的年代里,这是能给他带来最大安慰的东西,是他曾身为一个优秀战士,最好的明证。

耳畔,隐隐响起惨烈搏杀的声音,是回忆的畅响,还是那远方不知何处的厮杀,借着风送到了自己的耳旁?

他一时有些迷茫。

。。。。。。。。。。。。。。。。。。

草原上,马若惊虹,箭似飞电。

无数骑利声尖啸的马匪挥舞着手中的套索,擎起雪亮的马刀,奔流狂冲,杀向眼前曾让他们闻风丧胆的敌人。

草原马匪,一个依靠劫掠为生的特殊群落。

他们的组成成分复杂,有草原本地部落,也有在帝国混不下去的没落豪强,更有三五成群结帮壮胆最终展壮大的流氓土霸。

他们不是军人,没有严明的纪律,但他们比军人更嗜血,更残暴,更加豪无人性。

军人杀戮,是因为上有指令不得不从。马匪杀戮,却是因为他们喜欢鲜血激扬时带给他们的刺激快感。

每一个马匪,都是控马的好手,都是天生的骑兵,他们虽不懂得战阵运用,结伴冲杀,但他们的单兵素质,却并比不军人差。

在小范围内的运动战里,一支拥有强烈战意的马匪部队,并不比一支军队要来得差劲。某些情况下,他们甚至更强于对手。

千人以上的作战规模,大体可说得是中型战斗层面,马匪在佑字营面前未必占有优势。

然而当有人将他们组织起来,并进行合理的使用时,一切,就会变得再不一样。

当沐血呼出那声准备防御时,他已经把自己可能面临到的困难估量到了最大化。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所真正面临的困境,依然远远大于他所能设想到的。

整整四千名马匪,从各个方向席卷而来,以包围的态势冲向佑字营。他们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各个方向,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形成一片汹涌澎湃的浩大场面。

“沐少!”林跃充满惊慌的声音响起:“咱们被包围了!”

望着四方铁骑,沐血怒哼:“我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看来他们早就等着咱们了!”

“是五流众和老鸦窝的人!”一名士兵高声叫了起来。

五流众,草原上最大的五支马匪。老鸦窝,独立于五流众之外的又一支强悍力量。

“妈的,这帮马匪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联合起来对付咱们!”又有士兵狂怒喧嚣,典型的官军派头,只许自己杀人,不许对方还手。

沐血的眼神收缩,这绝不是巧合!“准备突围!他们人多,我们不要和他们硬战!”

他回头对大喝:“林跃,你带你的人,进入队伍中心,不得参战。所有人在突围同时,注意保护第三预备队!不可让他们死掉!”

“为什么?”林跃怒吼:“沐校,我们已经是军人,不再是少爷了!”

“你他妈给我闭嘴!在我们这些人死光之前,你们不可以死!否则就是触犯军法!”沐血大叫。

林跃捏紧了手中的刺矛,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情况下,自己竟然还是没有机会派上一点作用吗?

沐血也是没有办法,当他做下这个决定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此仗是败多胜少了。

四千名马匪,不是他现在的一千人所能轻易对付得了的。马匪们精于骑战,个人战力绝不输于他的佑字营士兵。

然而下一刻,一声尖利的长啸破空而起,马匪们出现的变化,顷刻间便让沐血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骑兵,永远是利攻不利守的队伍。度与强大的冲击力,是他们赖以驰骋沙场的资本。

而对马匪们来说,缺乏统一制式装备的他们并不擅长打硬仗,反倒是度与个人战斗技巧是他们更引以为自豪的。

对沐血来说,面对这样的敌人,他并不害怕。散兵游勇式的战斗方式,注定了他们即使人数再多,也很难真正挥出集群作战的威力与效力。

与步兵不同的就是,步兵作战,需要每一名战士紧密依靠,每一次刺击砍杀,都有着固定的节奏。士兵与士兵之间的联系颇为紧密。如果是重装步兵,他们之间紧密的程度甚至连风都吹不过去,数以千计的重装步兵,可以在战场上结成一道钢铁长墙,任你千军万马也极难撼动。

而骑兵,却注定是分散的。即使是度最慢最讲究阵型攻击的重骑兵部队,也不可能将两个骑兵以肩并肩的形式紧密围拢在一起。需要度的地方,就需要有空间。一千人的骑兵部队,比起一千人的步兵部队,所需要的活动空间,往往是后者的四到五倍。

这种对空间的要求和战马的动态性质,注定了具有强大冲击能力的骑兵不可能成为最好的防御墙。每两匹马之间的空隙,都可以成为对方骑兵穿越过去的最好缝隙。

所以,即使面对四千名马匪组成的包围圈,沐血依然有信心依靠自己部队强大的冲击能力迅打开一条缺口冲杀出去。

他不怕被围,仅仅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然而,那一声长啸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

呼啸而来的马匪,并没有急于进攻。他们在距离目标队伍前方一百米以外的地方时突然急转向,以沐血的一千人卫队为中心,放开脚步策马狂奔,在草原上平地划出了一个大圆。

这个圆圈直径长达二百余米,最外圈的三千名马匪分成两队,分别以逆时针和顺时针两个方向做双层对向高弧形运动,牢牢地将沐血的人困在了中心,只在片刻之间,就已经完成了一个特殊状态下的包围圈---一种时刻保持着高运动与强大冲击力的特殊包围方式。

而最里层的一千马匪,却显然成为了攻击佑字营的先头部队。

外两层的包围圈,以平行于沐血队伍的方式行动,他们的侧翼是沐血的正面,而同样的,沐血的侧翼,也就是他们的正面。

一旦沐血试图从包围圈中冲杀出去,他和他的战士所要面对的,不是正面迎击来的钢铁洪流,而是从左右两侧夹攻而至的利刃割削。

这两支外围盘旋的骑兵队,就象是两个急滚动的锯齿大轮,可以凶狠地切割一切试图从他们面前经过的队伍。这意味着沐血要想突出重围,所就必须面临自己的部队被分割成无数个小块的危险同时承受对方骑兵冲击自己侧面所遭受到的巨大伤害。

而这个时候,最里圈的那一千马匪,更是可以顺利地挥自己小规模作战的强大优势,将这一千人彻底绞杀。

这种特殊形态的以骑兵包围骑兵的战斗方式,是以前沐血从未经历过的,但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厉害与可怕。

如果他想冲出去,他就注定了是全军覆没的结局。可若是不冲。。。。。。

他的部队同样只有死亡的待遇。

呼啸而来的利箭,刺破天穹,穿啸出死神的召唤。

与军队集群式覆盖式的射击方式不同,马匪弓骑更喜欢狙击性射击。他们不擅长使用覆盖性杀伤,但他们的箭术都很不错。零散的箭雨若无有穷尽般刺向沐血的队伍,若斜风急雨,时而密集,时而散乱。好在马匪里弓骑极少,能造成的伤害终究有限。

但是缺乏盾牌防御的骑兵,只能依靠手中的武器来格挡和闪躲,在这片被束缚的空间里,对方的箭实在不需要太多的准性。

不时的惨号刺痛了沐血的灵魂,一名又一名士兵就那样哀号着从马上倒了下去。

鲜血激扬,战马嘶鸣,沐血的这一千名士兵,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或者下一刻,他们就将被敌人蜂拥而来的铁蹄踏成齑粉。

那一刻,沐血的心彻底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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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海!你带五十个弟兄去冲击前方,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我杀出一条血路!”沐血在箭雨下的嘶嚎格外悲壮。

他已经决定要冒着被敌人割裂的危险强突包围圈了。

这种情况下,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

曲长安海,一名已经有三年作战经验的老兵,他是少数没有跟随第三卫押运粮草回北门关的老兵之一,曾经跟随浅水清参加过两关大战和沙河屯之战。

接到命令的同时,他一声不吭,带着自己的那个曲开始强冲对方的包围圈。

经历了连场战事的新兵们,已经不再象已往那样畏惧死亡,他们知道,从他们踏上战争之路的那刻开始,他们就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五十名铁骑呼啸出焚天怒焰,呼啸着冲向敌高旋转中的骑队。

他们用手中的长矛刺穿敌人的身体,同时也被侧面迎击而来的马匪用马刀砍出一条条深沟血槽。

马匪们的攻击是绝不停留的,往往一刀下去,战马已经跑出了半个身段。但他们绝不停留,而是继续绕圈狂奔,在绕过一个完整的圆圈后,继续从正面砍下那凶狠的一刀,始终保持着高的运转不停。

劈不如刺,缺乏长兵器的马匪总是很难一刀将战士们砍死,但是随后呼啸而来的马匪却是一刀接着一刀。战甲碎裂,血肉翩飞,绝望的呼号响彻天际。

转眼间,这道铁骑车轮海,就将五十名战士砍杀当场。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在死前都至少中了十余刀,怒睁双目,死而不瞑。

安海的一只手被砍断了,颈部的大动脉冒出汩汩血泉。然而在他失血而亡前,他已经倒在了敌人的马蹄下,被生生践踏而死。

“混蛋!!!”沐血狂喝,眼中血泪斑斑。

他的身上至少中了五箭,若不是那件金羚牛皮甲正好穿在他的身上,此刻怕是已经倒下。

“沐校!”身旁是一个惊慌的声音响起,正是林跃。

沐血理都不理。

他奋力一枪,正刺中一个呼啸而来的马匪胸膛,将他挑上半空,然后重重抛落,转头大吼道:“再上一百个人,一定要给大家撕开一条缺口出来!”

“这样不行的,沐校!”耳旁突然响起异议。

沐血一楞,隔开凌空射来的一箭,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怒啸道:“苏云!你敢违抗军令!”

那个曾经被浅水清大声训斥过的新兵苏云高声回叫:“沐校,敌人用的是车轮骑战法,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只有长矛重装步兵才能破!”

“可咱们没有步兵!”沐血大叫。

苏云的眼中升腾起一片高涨战意:“沐校,难道你忘了我们这批新兵,本来就是步兵吗?”

沐血一呆,怔怔地看着苏云:“可你们现在穿得是皮甲,没有重装盔甲抵挡冲击啊。”

“没有甲,我们还有马。有好多兄弟的武器,依然是步兵长戈。这种长戈在马上作战极不方便,可是在地面上,却可以帮大家撑出一片逃离的生天。”

苏云的话语中,带着濒死的决绝:“沐校,就让我带二百个兄弟下马作战吧。我们一定能瘫痪掉这个旋转的车轮骑。只要他们停了下来,咱们就能冲出去。”

沐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你可知道,没有了马,你们就再无法逃过敌方骑兵的追杀。没有铁甲,你们可能会被敌人活活踩死。你们。。。。。。”

苏云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沐校,当初浅将军,不也是以一人之力救了四千兄弟的生命吗?那个时候,他也是抱死无悔的吧?”

他看着沐血,很认真地说:“我想学他。你和浅将军,都是好样的。”

沐血一声长叹:“谢谢。”

战场之上,容不下太多感情的宣泄,下一刻,沐血已仰天大吼:“持戈士兵,立刻向前方冲击一百米!下马结阵!全力阻挡抵旋骑突击,掩护我部撤退!”

以马为盾,以身为甲,这二百名战士在这刻必须用他们的生命来为大家争取一条生命通道。

这条生命通道,注定不会时间太长,但只要可以容纳剩下的战士们通过就已足够。

苏云,是第一个冲出队伍的,在他的身后,是二百名勇猛顽强的战士。他们知道自己这一去,或许就再无生存的机会,但是军有铁令,需要他们付出牺牲,他们就没有反对的权力!

二百名骑兵迎着箭雨与突击的马匪迅冲向那旋轮铁骑,在即将撞上的一刻,他们纷纷跳下马匹,趋马前冲。

二百匹战马有效地迟滞了马匪们的旋轮攻击,在战马的哀鸣声中,这二百战士分成两队同时杀向敌骑,肩并肩站在一起,将手中的长戈同时以四十五度角戳向两侧来敌。

左右两侧轮转的骑队,下一刻同时撞在了这长戈组成的枪林之上。佑字营的战士被战马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狂喷鲜血,但他们却誓死不退,而马匪们的旋轮进攻,在这刻,却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他们在对方密集的枪林下再无法前行一步。

一条微弱的缝隙,正在战士们用生命组成的防线上逐渐撕开,扩大。

。。。。。。。。。。。。。。。。。。。。。。。。。。

离战场有约三百米的地方,几名骑者正冷冷地观看着眼前惨烈的战斗。

蒙面人的眼神中露出些微的诧异:“有趣,有趣,竟然懂得下马作战,力扛我部骑锋,不惧生死,就象一根铁棒插进车轮之中,以瘫痪我部的运动防御。有意思,想不到佑字营里还真不缺乏人才呢。”

旁边的柳彪恭敬道:“再这样下去,佑字营的人怕是要有机会逃脱了。不知道先生可有什么办法。”

蒙面人冷笑:“我的阵法若是这么容易就被破掉,那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惜啊,你们训练的时间太短,这阵法的很多奥妙之处都无法挥出来。否则,岂是他那二百步兵就可以轻易停滞的。至于现在嘛。。。。。。”

蒙面人低头想了想,然后扬声道:“恐怕还要有劳风娘子去填补那个缺口了。这一次,断不能让这帮人冲出包围圈,否则下次再想抓到他们,只怕就难了。”

风娘子,五流众中唯一的女性领。

这个女人也算是草原上有名的凶悍角色,姿色到是不俗,喜着红衣。她的部队,也是现在唯一没有加入战斗的部队,是蒙面人特意留下的预备队,为的就是防止眼下这种情况的出现。

五百草原马匪,人数不多,却是战力强悍。

这刻,她傲然问:“要我怎么做?”

“简单。佑字营肯定会试图从那个缺口杀出去。一旦让他们杀出重围,他们只要再留下些许兵力牵制我们,就可以从容远遁。所以,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正面冲击那道缺口,一定要在佑字营冲出去之间,将那二百死守之士全部给我杀光。当然,你所要面对的,可不只有那二百人,因为。。。。。。”

蒙面人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眼前那片尘土飞扬中,沐血已经带着他的战士,开始朝着那道缺口猛杀而来。

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这道缺口。

风娘子的眼中闪过一线凶厉狠色:“你放心,他们绝逃不出我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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