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油灯静静的燃着,帐外狂风鼓动,大雨倾盆,晓禾坐在塌上,用暖融融的的被子把自己团团包起来,可是却还是觉得冷的很,她把火炉抱到近处,疲劳了多日的身体终于可以放松的舒展。
夜里的雨似乎越的大起来,一个亲兵突然闪了进来,身上都是**的,晓禾从被子里跳出来,上前问道:“说完了?”

那亲兵点了点头,一脸的喜色,忙答道:“完了,秦王的坐塌已经到了圣上的营帐前,想必公子很快也就出来了。”

晓禾听了,就走到墙角边把雨披拿下,披在身上,对着那小兵说道:“你也不用跟我去了,赶快回帐里换身衣服,烤烤火,睡一觉,这天寒地冻的,小心着了凉。”

那亲兵连忙跟在后面急声道:“雨大的很,到处都是稀泥,路很难走。小的还是跟着吧,姑娘这样去了,小的哪能睡的着?”

晓禾转身推了他一把,就掀帘子出了门,说道:“叫你回去你就回去。”

那亲兵见晓禾走了,只是趴在门边大喊道:“仔细着别摔跤!”

晓禾朝着他随意的招了招手就顺着辨别不清的小路向李智云的营地走去。那亲兵说的没错,雨下的的确是大,即便是带着雨披,她仍旧是被浇了个八成湿,等到了李智云的营地,全身上下几乎都已经在滴着水。

显然李智云还没从李渊那里回来,加之雨下的太大,帐前竟然没有人守着,晓禾也没等别人来通报,就自顾自的掀开帐幕走了进去,一股上好芝兰香气瞬间扑面而来,淡化了帐中四处兵器的杀罚之感,倒有一种温馨的暖意。

晓禾不由得慢慢弯起了嘴角,她站在白色的兽皮地毯上,脸上的神情渐渐的温和了起来。

不过离开了才三日而已,为什么感觉就像是重生了一次一般,这几日惊心动魄的逃亡,改变的究竟是她的意志,她的身体,还是她的心境呢?

身上的雨水还在不停的向下滴着,落到地上的皮毛里,瞬间就被吸收的无影无踪了。晓禾摸了摸湿漉漉的头,不禁向记忆中的镜子处望去,果然那处竖着一个大大的镜子,里面的女子脸孔尖瘦青白,活像大病了一场一样。

晓禾也差点被自己吓到,看到自己的这副样子,却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一年来的奔波,已经完全没有了她当初在念瓷庵时的红润,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变相的减肥方法呢?

她转身走到了大帐的后室,这个大帐是给李智云专用的,平日里在前面议事,在后面休息,是以洗漱用具,床塌被褥一应具全。晓禾走到水盆旁边拿起一条净脸麻布轻轻的擦着头,缓缓的坐在了床塌上,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来到了这里。

难道她真的能够就因为这样一件事情一走了之吗?

她真的就不能理解李智云所做的一切吗?

就因为他太有心计,就因为他瞒了自己太多的事情,就因为他算计了自己的二哥?

晓禾不由得轻声苦笑,那不是太任性,太矫情了吗?

其实,所有的一切,在最一开始,她就是完全明白的。正如李世民所说,这是皇家,就有皇家生存的法则。不按照规则进行的人只会被游戏所淘汰,而这淘汰带来的代价或许就是生命。

有很多时候,看似位高权重的人,其实就是最身不由己的人。

未来的李建成,明日的李元吉也许就是将来的李智云。而她苏晓禾,真的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到那终结的一天吗?他和她之间的牵绊情谊难道真的连这样一个问题都解不开吗?

他忠也好,奸也罢,老谋深算,狠辣毒绝,那都是为了自保的无奈方法。只要他还是真心对着自己,只要他面对自己时可以卸下那一层厚厚的面具,那么,她就要陪着他。

若做隐士,就陪他放歌于山野。

若为权臣,就陪他沉浮于庙堂。

若争天下,就陪他逐鹿于皇家。

既然这一生的到来就是为了于他相逢,那么又有什么理由弃他而去呢?

晓禾缓缓地笑了笑,想到了这,别的就都不用再去多想了。她擦着头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诗来,不由得轻声念道:

“但得两心相照,无灯无月无妨。”

一阵人声突然传了进来,晓禾心下一喜,刚想站起来走出去。就听幕帘一动,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帐内响起,不由得脚下一颤,软软的坐在塌上。

“你们先下去吧。”

李渊的声音在帐内响起,说不上有多么的威严,可是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沉重的压迫和凉意。

晓禾坐在床塌上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若是被李渊看到她这样深更半夜自己跑到男人的帐中来,还不知道要怎样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小心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好在他们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只听李渊说道:“你这帐内的味道不错,是什么香?”

李智云恭敬答道:“儿臣也说不上,是苏姑娘为我配的,儿臣夜里失眠,她说这味道有助于休息睡觉。”

“是吗?”李渊说道:“这个苏姑娘倒是一个才女,本事层出不穷,以前在太原的时候怎么就没现?”

李智云见他这话说的不甚清明,连忙说道:“她以前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父皇不知道她也是应该的。”

“哈”李渊突然笑道:“让杨广的女儿做丫鬟,不算先代,恐怕就是现在,朕也是头一份了。来,咱们父子俩说话,不用这么拘谨,坐下来说。”

然后就听一阵兵甲稀疏声之后,李渊沉声道:“朕之前对你说的话,你可有想过。”

李智云闻言一愣,随即说道:“父亲,刘武周大势以去,不足为惧,不消半月,孩儿定将提着刘武周的头来面见父亲,以告慰我大唐在河东战死的万千军魂。突厥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实在不值得我大唐再与之相谋,和亲一事更是无从谈起,还请父皇三思。”

晓禾在后堂听到和亲二字不由得全身一颤,一股寒冷莫名升上心头,她屏气听去,只听李渊叹道:“你真糊涂啊!我大唐基业未稳,刘武周未平,还有王世充,窦建德在旁虎视耽耽。四下里流寇四起,突厥兵强马壮,谁现在得了他们的支持谁就等于是掌握了半个天下的骑兵战马,胜券大大加重。刘武周若不是得到了突厥的支持,这次又怎能如此嚣张的攻打我河东龙兴要塞。你上次出使突厥,虽没建成盟约,可是好在史必可汗的小女儿看上来你,现在他们主动来和亲,是多么宝贵的一个机会,若是能够娶了突厥的这个公主,对我大唐一统天下大大有利,对你的前程也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帐内静悄悄的,李智云并没有答话,一会只听李渊沉声劝道:“为父知道你心里存着怎样的心思,可是大丈夫何患无妻,大业未成又怎能儿女情长,女儿乡就是英雄冢,你还年轻,一定要小心谨慎。古往今来,女色误国之事层出不穷,你从小饱读圣贤之书,这些不用为父来为你一一列举。我看这个女子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妖媚横生,心机深沉,你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父亲!”李智云突然说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好了!”李渊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你昔日里的沉着冷静都哪里去了,一个女人就把你的魂都勾走了,你到底还懂不懂得以大局为重?”

“父亲,儿子从小跟随在你身边,十六岁披甲上阵,从来没有一次半次的任性胡闹,可是这次儿子却无论如何也要任性一次,这个人对儿子至关重要,没有她就没有儿子的今天,儿子自问没有那份心肠能斩断情丝,父亲要儿子做什么儿子都没有任何怨言,只有这一件,请赎儿子难以从命,还请父亲成全。”

李渊的呼吸越的沉重了起来,他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一个巴掌立在那里久久的打不下去,许久,他才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从小就性格倔强,为父就成全你,不过你要记着,这个女子是前朝遗孤,且心计深沉,无论如何都不许她参与政事,朝中之事更是不准对她提起半句,这一点,你做不做的到?”

李智云大喜,忙道:“这一点请父亲放心,对于儿子的事情她从来都不过问。”

李渊冷哼一声道:“你才认识她多久,就敢下这样的断言,罢了,这次就如你所愿,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隋朝公主你可以娶,突厥公主你也得给我娶!”

李智云一呆,叫道:“父亲?”

“傻孩子,你是堂堂的亲王,是我大唐最尊贵的皇子,普通男子尚且三妻四妾,何况是朕的儿子。你把突厥公主娶回来,立为正妃,她就做你的侧妃,我们堂堂大唐皇子的侧妃也不算辱没了她一个亡了国的公主!”

“父亲,”李智云连忙站起身来,“儿子”

“好了,别说了,朕意以决,你明日把军权交给你二哥,就准备去突厥迎亲,朕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嫁礼都已经带来了,你只要出就可以了。你回长安之后,就可以把隋朝公主娶进门,听朕的,为父不会骗你,将来娶进了你的门,你想对谁好点,想跟谁在一起,还不是全凭你自己的主意?别想那么多了,时间不早,朕先回去,你好好休息,明日就准备上路。”

脚步声渐渐的走出了营帐,外面人声鼎沸,渐渐的也消失在远处。不知过了多久,帐幕帘子一开,一人自外缓缓走了进来,青衣磊落,正是孙鹭然,他看着李智云呆呆的坐在坐塌上,说道:“公子?”

李智云突然站了起来,披上雨披就向外走去,孙鹭然叫道:“公子你去哪里?”

李智云边走边说:“去找晓禾,我要跟她说清楚。”

孙鹭然长叹一口气,沉声说道:“红颜祸水啊!”就也追了出去。

偌大和营帐里就只有晓禾一人坐在内堂的坐塌上,身形不动,许久,一滴眼泪缓缓的流了下来。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