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些微的有一丝暖意,这里并不是寒冷的北方,所以在中国大地还大部分还被冰天雪地所覆盖的时候,河东的积雪已经渐渐的融化,嫩草出头,杨柳抽丝,到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转眼攻打刘武周就已经三个多月了。

晓禾坐在中军大帐之中,日前有小股的敌军来犯浩州,李智云作为浩州的军帅,遂率兵前往御敌,现在已经走了满一日了。晓禾百无聊赖的举起手中的一个香囊,拿起针线一针一线细细的缝着,一会,大功告成,咬断锈线,又串上早已做好的穗子,一个香囊就算是完成。这项工作,是晓禾近一年来最大的消遣了。

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却是晓禾到这古老的大唐以来,过的最清闲最舒心的一段日子。那日大败夏县之后,李世民继续他坚壁不出的策略,派各路人马分兵把守河东军事粮草要地,而刘武周除了几个较大的城池外,就别无他据,长期的抢掠已不足以养活他数十万的大军,河东一代又连年遭受天灾**,百姓收成不好,生活越的难以渡日。太原这块龙盘虎踞的地界的形势逐渐的逆转了过来。到今天,攻破刘武周已经指日可待了。

晓禾柔柔的叹了口气,吩咐下属掀来帘子,只见外头日头偏西,天马上就要黑了。晓禾不由得担心了起来,都已经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晓禾站起身来,坐了整整一日,腿脚几乎都有点麻了。她稍稍的活动了一下,就起身朝外面走去,一个小兵从一旁跟了上来,递过一个狐毛大裘,轻声道:“姑娘,外面还是阴冷的很,还是多穿点吧。”

晓禾点了点头,笑道:“多谢你了。”

那小兵见惯了她为人的客气,也没说什么,只是上前为晓禾打起帘子,就跟着走了出去。晓禾顺着大帐前的小径向前走着,他们这一处营地是在浩州的一处马场里,浩州的郡守本来要求他们住到城里去,可是李智云害怕官兵多了太过扰民,就没有答应。眼下大营中精锐大部分去前方御敌,营内倒是显得空旷了起来。

晓禾挨着营门口的一块巨大的石头坐了下来,目光遥遥的向远处望着,思绪却飘忽了起来,她不由得想起当日在夏县的一切,那日的夕阳也是这般的鲜红如血,凄迷醉人,那些恍惚的岁月轻柔的飘过她的眼睛,她缓缓的做了一个深呼吸,所有的一切真的就像是了一场大梦啊!而现在回想起来,那梦中的一切却还是那样的鲜明,就好象是昨日生的一样。

“小五!”

李秀宁突然厉喝出声,所有的人全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只有李世民半眯着眼睛,不露声色的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智云牵着晓禾的手,缓缓的回过身来,手中掀了一半的帘子也被他缓缓的放下,他转过头来,想宽慰晓禾一下,却见到她满脸微笑的看向自己,那一句让她不要担心的话到了嘴边却再也吐不出来,因为他心里明白,眼前的晓禾或许要比他想象的坚强的许多。他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那一晚这当时不足十三岁的女孩子的坚持和倔强,突然他好象什么都不在乎了,一股干云的豪气在胸中升起。李智云笑着看了怒气冲冲的李秀宁一眼,明知顾问道:“皇姐有什么事吗?”

李秀宁见他不温不火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由得呆愣了一下,她的这个五弟一直以来都是家中最为孤僻怪异的孩子,和众位兄长关系向来不是如何的和睦,可是却偏偏有这样凡的才华,才使得父亲对他的冷淡孤僻一再漠视的姑息,到了今天她几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和他讲话了。她偷偷的瞥了一下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李世民,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张口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智云看了晓禾一眼,随即笑道:“从小到大,我的头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还清醒,比现在更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李秀宁眉梢一挑,皱眉道:“你该知道她的身份。”

李智云笑笑,“三姐说的是什么身份,李家的婢女?大唐的女仙?还是”他突然冷冷的看了一边镇静安坐的杨吉儿一眼,“还是前朝亡了国的公主?”

众人蓦然呆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许久,只见李智云转过身来定定的的看着晓禾,声音低沉,却字字铿锵:“我只知道,她是三年前救我于绝境,无论生死都不肯放下我离去的那一个人,我曾经答应过她,要穷我一生,护她周全,我李智云说过的话,就算天翻地覆,黄河逆转,星辰陨落,也永远都不会改变。”

大帐内气息流转,人人定在当场,许久,只听杨吉儿轻柔的叹了一口气,扶着小几缓慢的站起身来,就走了出去。经过晓禾身边时,转过身来轻笑着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好福气啊!”随即就走了出去。

晓禾似乎此时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她的眼眶不由得微微有些红,眼看着李智云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如月,自己何其有幸,竟然在这个年代找到这样一个爱自己敬自己的男人,晓禾嘴角微微翘起,她突然掂起脚来,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惊呼中在李智云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即调皮的伏在他的耳边轻笑道:“我也是一样的。”

帐外大雪漫天,银白一片,所有的一切都如童话般美好,晓禾和李智云携手奔出帐外,翻身就跳上一匹战马,朗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大营之中,无数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策马跑出大营。李智云英气傲人的策马急奔,一边拦着晓禾的纤腰,一边高声笑道:“你可要考虑好了,今日之后你这大唐女仙可是当不成了。”

晓禾依偎在李智云的怀里,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是做女仙不是做尼姑,况且一个虚名换了个老公,这笔买卖简直太划的来了。”

天上雪花纷飞,晓禾在漫天的大雪之中,三年来一次笑的这般甜美。

“姑娘。”

一个声音打断了晓禾的思绪,那小兵走了上来,递过一个银狐的暖手抄来,晓禾把手插了进去,顿时感到了一阵温暖。太阳已经渐渐的落了下去,晓禾心中些微有点着急,其实她倒并不是担心李智云会有怎样的危险,李智云用兵如神,思虑敏捷,很少在军事上出什么纰漏。只是,“呵呵。”晓禾突然淡淡的笑了声,或许就是这样,当幸福突然来临的时候,人总是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患得患失,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让她怀疑眼前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总是会有一种很茫然的虚假感,似乎感觉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害怕某天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失去,那些所谓的幸福会突然的远离自己,而自己仍旧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无人问津。

不过,或许现在的她不会再成为孤女了。因为,毕竟多了一个哥哥,似乎,还多了一个姐姐。

那日之后,虽从没有刻意的问过,可是断断续续的还是由别人的嘴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苏妍清,这幅身体的母亲的名字。姿容无双,才貌双全,户部侍郎苏冒庭的女儿。家门显赫,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名副其实的天之娇女。鲍烛,也就是宋知秋,他的父亲是苏妍清老师的儿子,两人从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然而晓禾也听出了宋知秋或是他父亲宋明胄没有说出口的浅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也就产生了那些本不该有的情绪暗涌。可是在这股暗涌还没有成气候的时候,苏妍清很自然的入宫选秀,一朝选在君王侧,从此,宫墙内外,天涯海角,相会之日遥遥无期。很俗套的电视剧情,可是不同的是两人没有轰轰烈烈的携手而逃,或是生死相许,苏妍清安静的入宫,成为隋炀帝风流快活的妃子一名。而宋明胄却也有自己的苦心,终于在三年凭借自己的才情武功在宫中谋了一个职位。事情波澜不惊,风平浪静,虽在同一面高墙之内,待到真正见面的时候却已是四年之后。风雨骤然而来,人力卑微而渺小,苏父在朝堂之上党争失败,全家获罪,苏父当街斩,家中男定无一幸免,女眷皆被配到边疆为奴,而苏妍清也受到牵连,由堂堂贵人被打入冷宫,而此时的冷宫弃妇却不为人知的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命运一时把他所能添加的所有灾难一昔之间全部扣在了这个柔弱的女子身上,昔日里得罪的妃子暗施黑手,屡屡迫害,让这个本就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女子更加的雪上加霜,怀胎之事被其隐瞒,无人知晓,她独自一人辛苦挣扎,怀胎七月却不幸早产,九死一生之际诞下两女,却遭人暗算。眼看就要香消渔笋之时,宋明胄却即使赶来,不想也只是见了最后一面,蓦然回,岁月恍惚,年华不在,物似人非。苏妍清弥留之际,含泪托孤,便与世长辞。宋明胄悲痛之余,也只得带着一对双胞胎姐妹逃离皇宫,却不幸在路上遭人暗算,寡不敌众,身负重伤,九死一生也只带了妹妹逃出重围,姐姐却不知所踪。而仓皇逃到家中却现家中老小七十二口除了小儿子藏到大花瓶内躲过一劫,其余全部丧命。万念具灰之下的宋明胄带着襁褓之中晓禾和不足七岁的宋知秋逃离京城,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不幸却在四年后因不堪病痛折磨,郁郁而终。于是年仅十一岁的宋知秋就和四岁的苏晓禾相依为命,四处飘零,看尽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最后被河东李家收留,才算结束了流浪的生活。于是,从此本该杲杲在上的皇族贵女,却在自己的臣子家中为奴为婢。宋知秋曾想过要带她走,却不幸在晓禾九岁时,两人无端的被人暗算,宋知秋心生警觉,此后,刺杀不断,好在宋知秋自幼随父亲习武,李家也算是一方霸主,而这种宫闱之事又不算光彩,才屡屡没有被他们得手。只是却也打消了宋知秋带晓禾离去的决心。事情就慢慢的被耽搁了下来,直到晓禾十三岁的那年,生了那件谁也预料不到的事情,再想离去已经是身不由己了。

晓禾柔柔的叹了口气,双手在手抄中已经微微出了点汗,她抬起头来向远处望去,却见远方一片嫩草破土,一队人马迅的奔了过来。

晓禾微微的笑了起来,前尘往事她哪里有力气去管去理会,抓住眼前的幸福,或许才是真的。

晓禾对着身边的小兵笑道:“快去准备,将军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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