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从这天起,康三元家里就热闹起来,不仅因为小桃源的人路过她家时都进来看一看她的官人,还因为景年从后山请了一大班子的石匠泥瓦匠,正井然有序的给康三元拉院墙。
康三元本来一见景年带回了这么多匠人,心声不解——拉个院墙最多七八个人也就够了。后来一想人多了也好,自己正好打听消息。于是也就没说什么,任凭景年调度。

这山里的规矩是主人家一般要管匠人们饭的,一般至少管两顿,午饭和晚饭。

这点景年很不喜——他好不容易找到康三元,得到了与她共处的机会,因此倍觉这些天黑了还坐在自家吃饭的人碍眼。景年心理上觉得康三元的就是他景年的……

因为康三元有孕,饭食之类的都是阿九来帮忙,真忙的时候甚至要景年自己动手,介于这些,他本来还想在这院子里再早两间房子的,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惟愿院墙早点完工,匠人们早点散了。

不过,康三元却似乎不怕聒噪,景年几次现她坐在匠人们堆里,与他们谈的甚是投机,偶尔向自己这个方向望过来,那神情是暗流汹涌的。

于是,在某一天趁康三元歇午觉的功夫,景年也和匠人们谈了一次,顿时真相大白。

如此五六天之后,院墙终于造好了,十分结实,为了与小桃源青山绿水的环境相协调,大门就用了一扇木头的。这天结算了工钱,送走了匠人们之后。

景年估摸着康三元该有话说了,所以将大门一关,悠然的亲手泡了一壶茶,端坐在桌前等她说话。

康三元其时已经憋了很久了,此刻一见景年一副怡然自得仿若无事人的模样,心里的郁郁简直就要喷薄而出。

她强压了压心中的愤愤,语气尽量平静的道:“洪度,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景年闻言端着茶碗,悠悠的笑道:“三元,这话还用问么?自然是娘子在此多久,为夫便在此多久了——”

康三元闻言手有些抖,满面又急又气的道:“洪度,你不要耍赖,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也不管你想怎么样,我这孩子是必不能跟着你的,你就别打这主意了!”

说着,颤巍巍的在屋内转了个圈,绞着手又道:“实话对你说罢,别说和你是意外有了瓜葛,就是正经的男婚女嫁,我和你也绝不可能。你不是总怀疑我是什么人么?实对你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意外的到了此处。这其中的事也难对你细说,你也不会明白。我原本的想法是,既然到了这里,就攒些钱,各处逛逛,真要遇上可心意的人了,也可以成家生子,夫妇两个和和美美的,也是一件美事。”

“不过,这样的美事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也知道你们这里规矩甚多,尤其是高门大院里的规矩就更多了,这些不是我喜欢的,我也不乐意受那种罪,人活一世乃是眨眼之间的事,实在没必要自寻烦恼,受人家管制——所以,你细想想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如今我说了这么多,你也应该明白要怎样做了”

“你有你的事要干,我有我的路要走,咱们的交情就到此为止吧,免得以后更别扭——你若真不放心,待这孩子生下来,你瞧一眼再走也可以,等他长大了若想见他父亲,我也会放他去找你。孩子在哪里长大都是一样的,你知道,我很养得起他……”

康三元将二十年后的事情都想好了……

景年原本想她今日肯定要个火,然后问十万个为什么的,没想到她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了这么些,说到最后,竟有些悲凉的意味,他微微诧异的看着她不语。

脑海中又想起自己曾怀疑她是换过魂的想法,

他不明白为什么康三元会认为和自己在一起,日后就会“越来越别扭”?他自觉地和康三元在一起很有乐趣呀——因此,他自觉的将这段话抹掉了。又想,她觉得自己养得起孩子,可是就凭你开几家铺子赚些蝇头微利,就以为能养得起我的儿子么?

是以,他略有些薄怒的放下了茶碗,忍了忍气,霭声道:“三元,你过虑了,以后我们家的事都听你的,你看可好?凡百的规矩也都由你定,如此何来的别扭之说。你看,孩子都有了,你就不要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另外,我如今只有你一个,以后也只有你一个,唔,如此你闲暇时也要好生保养,千万莫老的太快了——”

说着一双妖娆的眸子又带了一丝笑意,溜了康三元一眼,康三元刚刚那慷慨激昂的情绪被他这么一溜,顿时土崩瓦解——跺跺脚正要说话,却见宋崖忽然起身,伸臂一捞,自己的身子便落到了他的怀抱里。

宋崖小心翼翼的抱着康三元坐回椅子上,轻轻喟叹了一声——他想做这个动作很久了……

然后收紧了双臂,笑意盎然的俯视着她,慢慢俯□,却没有亲她,只是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中轻轻的蹭着,康三元被他身上馥郁的香气包裹着,脸顿时热起来,刚挣扎了一下,手臂立即被宋崖揽紧,耳中便听宋崖在她的颈窝里叹了一声低低的道:“唉,不能xx,你什么时候生完呢……”

康三元闻言,只觉得颈窝里一阵酥麻,顿时瘫掉,脸在暮色里更像那火碳一样腾的直烧到了脖子根上……

康三元家的这顿晚饭吃的有些**。

康三元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向宋崖申明了自己的意愿,捎带着揭穿了宋崖的谎言,比如根本就不是逃难,如今也不是布衣,家中还娶了个公主等。

宋崖十分从容而简略的一一的承认了自己的谎言,并扼要的说明了自己撒谎的原因。唯有娶公主一事,景年是果断的驳回的,并怒斥街上的流言是“胡诌”!

景年这话倒也没撒谎,公主到底是没嫁成,阴差阳错的竟嫁给了那个莫儿墨国王,这事纯属意外,景年的本意只是逼明泽收回成命的,没想到最后,明泽却将明月远嫁了异族,这件事其中的纠葛一时也难对康三元讲清,景年之大略的说了个梗概,使康三元去疑也就罢了。

康三元劳动了这些天,今晚十分劳乏,又见景年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住下去了,也无法撵他,想到自己越来越笨重,一个人住也确实不放心,又不想雇个丫头——小桃源民风淳朴,从来没有雇丫头这一说,康三元不想显得太奢侈了,与众人格格不入。

遂暂时决定随宋崖去罢,他如今想来也还是十分忙的,用不了多少日子自然有事情将他牵回去。等自己生完了,恢复了,再决定以后的事吧。

康三元这样的打算正和景年的心,他觉得康三元之所以如此排斥他,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己在渝州城养伤的那段日子导致的,康三元对他保留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坏印象所导致的。

所以,他打算充分的利用这段共处的时间,来降服康三元……

这天的晚饭,两人各怀心思,虽然是静默着吃饭的,但那空气中心思流动,十分的粘稠热烈。

因为有了院墙的保护,康三元觉得安全了许多,这夜当景年又抱着铺盖来康三元的床前打地铺的时候,便理所当然的吃了个闭门羹。

这令景年愉悦的心情又遭到了一点小挫折,不过他调整的很快,见康三元没有商量的余地,便毫不生气的回了堂屋——康三元的屋子内都是青砖铺地的,这个季节,又常下秋雨,人睡在地板上难免腰酸背痛,景年虽然是从过军的,但他鲜少吃败仗,因此即使在不毛之地睡的那也是紧暖密实的暖帐,何曾睡过这样潮湿又阴冷的地面。

因此,十分不爽。

他本来有一分的腰酸背痛,此刻在康三元的面前,便刻意的表现出了十分,最终康三元终于看出了他的痛苦,问是怎么了,景年遂将睡地板的苦处夸大了十分的说出来,又说此处不比北方,这里如此潮湿,是人都禁受不得的。

康三元想了想自己在渝州城睡地面,他睡床的日子,对他的处境只给了两点建议:要么赶紧回去吧;要么去后山住客栈也行。

景年末了去了趟后山,买回了一架新床。

新床足够大,险些进不去康三元的堂屋门口,卸掉那高大的床栏杆之后才抬进去,一张床占了那可怜的堂屋一半的空间,康三元默默的看着自己精心布置过的小厅兼书房就这么被毁了,一脸的痛惜。

下午,阿离来玩,与景年一起将床栏杆又钉上,景年对这张床甚是满意。阿离看了看这张床,又望了一眼康三元的脸色,有些不解这对古怪的夫妻。

景年在这里最大的乐子,除了看康三元之外,就是和阿离谈讲,两个人常常在大月亮底下,对坐饮酒,谈的月亮上了树梢,又落下了树梢。

康三元很佩服阿离,竟然能啃得动景年这样的老冰山。

她这些日子,白天大多不在家,不是去找阿九玩,就是寻那些也正在怀孩子的人家,一起谈讲些育儿经,一边切磋针线——都是小孩的衣裳。

景年已经带康三元去了后山一趟,还是那个老大夫给康三元把了脉,康三元忍不住的还是问了问是男还是女,那大夫正伤风感冒,一边咳嗽一边皱眉细摸了半天,道:“咳咳咳,都有……”

吓了康三元一跳,紧张的望着大夫等下文,那大夫缓过一口气来,喝了口茶才道:“都有可能,现在看脉息还把不出来——”

康三元闻言长舒一口气,继而又大失所望,继而更怀疑这大夫的水平。

景年在一边旁坐,闻言只略略的和大夫谈了几句后,便决定命张齐去京里带一个大夫回来——另,张齐和霍顿如今轮班倒,还在后山住着……

康三元如今看着小桃源的清风明月,看着跟母鸡看小鸡一般围着自己转的景年,有时会有一种又是恍如隔世了般的感觉,继而又有些伤感的想起夏风,有时半夜醒来,会有一丝的错觉,以为自己还在步云街的宅子里,而夏风那温暖的怀抱和气息就近在眼前。

人家说,怀孕的时候想着谁,孩子生出来就像谁,康三元一度有些担心这孩子以后的相貌……

作者有话要说:贴

为毛瓦写着写着就往伤感里去了呢?挠墙,难道瓦就是传说中的悲剧性的性格??叹气,挠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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