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恺一步三摇的进来了,虽然后面还有几个吕军士卒跟在后面,既是护卫,也是监视,可是孟恺却毫不在意。他自幼习武读书,青年时走遍天下名山大川,如今在河西颇有声望,这次受命出来帮张掖四县说和,也是想在政坛上大展宏图的开始。
他很自信,他提的条件,方方面面都想到了,面子给足,里子要够,他相信吕光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白白拿到四个县,而且能孤立张掖,不用折损士兵耗费钱粮,这样的好事为啥不干?

吕光一定会答应我的!孟恺自信的想到。

进了上午那间大堂,却不是济济一堂,只有一个青年人正在那里看着书,那个人孟恺事先也做过功课,是吕光目前身边的大红人段业。不过孟恺很诧异,其他的人到哪儿去啦?

见孟恺进来,神色惊诧,段业起身笑道:“孟先生来啦?请,请坐!咳,来啊,上茶!”

孟恺有些迷糊的坐到了宾位,自然有小校送上茶水,而段业则是一脸亲切的问道:“孟先生休息的可好?吃饭可还习惯?”

“呃,承蒙关照,孟恺一切安好。”孟恺说完,看见段业一脸含笑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道:“节下方才不是说下午谈判么?呃,如今这是……”

“喔。”段业“恍然大悟”,“节下等人军务繁忙,而段业过去是参军主管军中文牍事务,如今又是虎翼将军也通军事,加上节下厚爱,愿意授权与段业,段业敢不效死?因此呢……呵呵呵,这谈判的事儿嘛,段某就是全权代表了,孟先生呐,咱们可得多多亲近。”

孟恺的嘴撇了又撇,终于忍住了拂袖便走的冲动,吕光这也太欺负人了!我堂堂的孟先生来你不祭三牲开坛沐浴来对我便罢了,怎么自己都不露面?派这么个人来应付?

可是形势比人强,你不谈人家就打,很简单的事情,孟恺想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能有机会一展长才,这些事儿也就只好先忍忍了。因此孟恺挤出笑来,道:“无妨,无妨,既然段参军能够做主,那自然也成。”

“孟先生果然是痛快人。”段业抚掌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好好谈一谈,说起来啊,您这个文书,方才我们早已仔细研读过了,您一共提出了十八款要求对吗?”

“呃,是的。”孟恺有些纳闷。

“那就好,谈判,谈判,当然要谈,既然孟先生也能做主,段某也就不客气了,来,您先看看,我方一共提出了十七项修正案,然后还有九大款二十四小款的条陈,孟先生可以仔细研究一下。”

说完段业就拿出足足两寸厚的纸出来,孟恺当时就傻了。

“这……这……”孟恺脸上抽抽了半天,才能说出顺溜的话来,“你们……你们怎么还拿出了这么多苛刻的条款?这还怎么谈!”孟恺只看了几行就觉得有些头晕,便愤愤把条陈扔在了桌子上。

“哎,孟先生,你这样就不对了嘛。”段业依然满脸微笑,态度极好,“谈判呢就像做买卖,你可以漫天要价,我自然也能坐地还钱,不是吗?再说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说你急个什么劲儿啊?啊?”

说罢,段业又把那叠纸赛回到孟恺的手里,“孟先生,您来一次也不容易,您可是承载着几万军民的希望,肩负着四位县尊的重托,您可不能白来啊。”

这句话打动了孟恺,好容易得到了这个机会,难不成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

孟恺虽然有名士的名声,可是偏偏缺的就是机会,因为之前凉州一直无战事,也不需要他这样学纵横术阴谋诡计的人才,虽然他多次拜访各地官员,也取得了不小的名声,更拿到了不算太少的车马费,可是孟恺的志向岂在于此?

昔日苏秦佩六国相印,张仪破六国合纵,声望不仅冠于当时,美名更是传扬千秋!可是苏秦落魄时妻子不下织布机不理会,嫂子不认他做小叔,张仪没发达前更是被昭阳毒打差点丧命,这样的挫折他们都忍下来了,自己面对的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通了这一层,孟恺便坦然接过,正色道:“方才是孟恺操切了,既然你们提出了这么多条陈,说明还是有足够诚意的,我们便来好好谈一谈吧。”

……

”这个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屋兰县必须免掉三年的赋税。”孟恺梗着脖子大声说道。

“三年?你知道三年赋税是多少钱吗?节下恩准免1年已经是破例了,屋兰县本来就富庶,据段某所知所缴赋税占了张掖郡颇大一个比例,本来就不该免。”段业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如今屋兰县连年遭灾,老百姓已经很苦了,你们还要收税,这是把老百姓朝死路上逼!”孟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不要危言耸听,作为百姓,缴纳赋税是天经地义的,谁敢不缴纳,就是叛乱!我们可是有兵!”段业阴测测说道。

“你有兵!可是你挡不住屋兰县13000人的怒火!”孟恺也是毫不让步。

二人唇枪舌剑,引经据典,孟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对于这些县的具体情况那真是倒背如流,军马钱粮,士绅大族,各处关隘无一不知,而且动不动就搬出圣人的教化来压人,还不时以全民皆兵顽抗到底来威胁,看起来咄咄逼人。

而段业虽然由于时间紧迫,准备的没有他充分,可是段业的目的本就不是辩论赢过他,加上段业后世各种辩论看了很多,辩论尤其是诡辩的技巧简直是门清儿,对付孟恺这种还是绰绰有余。

二人吵了半天,口干舌燥,最后段业终于做无奈状,勉强让步,于是这个条款也就算过了。

“骊县绝对不许驻军!”段业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拳头,“原则问题,是绝不可以让步的!”

“这也是我们的底线,段先生如果不让步恐怕是不行!”

“如果我坚持呢?”

“你坚持也没有用!”孟恺似乎是吃定了段业,得意洋洋的喝了口水缓解下口干舌燥。

“那就不用谈了!”段业愤然起身,大步朝外走。

孟恺傻了,方才他大展神威,扬眉吐气,逼得段业在两个问题上勉强让步,让孟恺觉得神清气爽,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有成就感过,可是如今段业要是走了,可是就表示谈判破裂了,那方才费那么大力气不是就白干了吗?

这可不行!孟恺忙拉住段业,道:“段参军,段参军,有话好好说嘛,咱们还是有得谈,有得谈啊。”

段业早就等着呢,唯恐自己走了孟恺要是不拉,可就大条了,好在这小子还是识趣,段业也就就坡下驴,佯装极不情愿的坐下。

“呵呵呵”,孟恺笑了几声,“您看,这原本有得军队,也不能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不是?如今既然归建,他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也不想背井离乡了,好多人岁数也不小了,反正一共也就3000人,不如就驻扎在这里嘛,也能协助你们弹压地面,维持治安,多好的事儿啊。”

“不行!”段业斩钉截铁道。

“好好好,1500人,行不行?”孟恺略作让步,“就留1500人,不拆散他们,由原先的卒长旅帅管制,当然,你们也可以派监军,来负责这儿的防务,好不好?”

“一个人也不行!”段业斩钉截铁说道:“孟先生若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那么我们也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来啊,送客!”

“哎~~~”孟恺忙摆着手道:“好好好,这条依了你们,可好?”

“当真?”段业眉毛一挑。

“君子一言!”孟恺郑重点头。

“好。”段业终于笑了,“那么我们进行下一款吧。”

“早该如此。”孟恺也笑了。二人都在这个回合的交锋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因此都十分开心。

二人就这样,为了每一个细节问题而锱铢必较,一点点鸡毛蒜皮都要扯半天皮,以把椅子坐穿,茶水喝干的精神在这儿穷耗。这本来也就是段业料定的事情,因此也没什么其他感觉。可是对于孟恺来说,他却觉得有前所未有的快感!

要知道,自己只是个书生,没有兵没有钱粮,就凭这一张嘴,已经在这谈判桌前为张掖的百姓争取到了多少利益?多少实惠?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这可是大功德啊!再说了,面对眼前这个阴险狡诈的段业,自己虽然没有多少政治操作的经验,可是唇枪舌战,一点不落下风吗,一样经常逼得他让步嘛!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自己还是很有政治天赋嘛!

这样谈下去,孟恺相信自己一定能带回去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最终结果。

毕竟谈判这种事情,开始都漫天要价,孟恺也没指望自己开始的条件就能被无条件接收。那样的话吕光也就不可能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了。这样一来,自己便瞬间成为整个张掖的英雄,自己的名字将会更加响亮,无数人都会以自己为荣,到那个时候,还怕没有明主来三顾茅庐?

孟恺要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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