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衍生当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等到段业意识到外面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而是姑臧城大锁全城的时候,当地的里正已经带着七八个兵来到了酒楼里。
这等事情自然是小二应付不来的,店东亲自出面了。按说,能在姑臧这种地方开酒楼的人,多少都有些背景,不然光地头蛇都能给你弄关门了。因此,当老板陈老实陪着笑脸,却也似“不经意”般透露出自己和刺史府的长史的亲戚有点关系。

陈老实原本以为,亮出这个旗号来,这些几乎隔几天都要来的人就会自己识趣的走人了,这些人,在他看来无非是里正不知道从哪寻摸来的兵痞,这片儿的里正连德是个贪得无厌的人,自己过去也按照行业规矩给他上贡了,没想到却还是屡次被刁难,后来只好抬出自己的后台来,却吓得这个里正还亲自登门道歉,还把自己送的礼物给送了回来,当时让老板好不得意。

没想到这一次,里正孔丙却是高高扬着脑袋,看都不看陈老实一眼,没法子,人家身后还有七八个兵呢,让孔丙觉得底气十足,说话都不喘的。况且,这一次孔丙可得了上头的话,谁的面子也不给!你个小小的陈老实,绕着八个圈儿才绕到刺史府,我会搭理你?笑话!

孔丙挺着肚子,傲然扫视了一圈,看着面如土色的食客们,大声喊道:“奉使君大人的话,今夜连夜检查所有姑臧城的人的鱼符,以防奸细混入城中为非作歹,使君大人说了,有鱼符万事好说,没有的话……给我统统抓起来!”

陈老实有点发愣,这事儿却是从没听说过啊?过去使君大人但凡有什么指示,自己总能提前得到消息,也好做布置,可是这一次人家都上门了,区凯那个混蛋却什么也没告诉自己。

心里暗暗骂了几句,可是形势比人强,陈老实还是腆着脸,赔笑道:“这个……孔爷,您看……我这小店,小本经营的,您看,您是不是稍微容小的我宽限些,嗯?”

陈老实说话的同时,在大袖的笼罩下,悄悄给孔丙递过去了一片金叶子,递的时候陈老实那个心疼啊!他这儿为了打响名头,经常给达官贵人免单,因此虽然客流不断,收费也很贵,但是事实上流水多,利润小,这片金叶子可得他赚很久才能攒下来。

可是现在也没办法,要是让这些个兵进去闹将一番,再让一个小小的里长在自己面前嚣张,以后这生意也就没法做了。

会宾楼的一个主打卖点便是舒适安全,没有闲杂人等来打扰,可是今天自己如果不顶住,让他们进去一闹,损失的可就不止这片金叶子了。做生意得目光长远,因此虽然肉疼,陈老实还是当机立断的行贿了。在他看来,视财如命的孔丙跟清廉两个字那简直就是不共戴天!自己这礼他多少年也赚不回来,没有道理拒绝。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孔丙居然真的拒绝了,而且还以一种让他很难堪的方式。

孔丙先是接过了金叶子,在陈老实已经调整好表情做谄媚道谢状时,突然把金叶子在众目睽睽下亮了出来,然后狠狠朝地上一摔,同时戟指陈老实,大义凛然地说道:“岂有此理!你这刁民居然还敢公行贿赂!孔某虽然只是区区一个里正,却也知道当为国尽忠,为刺史大人卖命,岂是你能贿赂得了的?”

在陈老实还在目瞪口呆时,孔丙一挥手,喝道:“进去给我查!没有鱼符的抓起来!还有,你们两个守住门口,谁敢逃跑,以谋反论处,格杀勿论!”

“是!”那些兵可不管你那么多,刺史大人早就下了死命令,他们不办事,就会被军法办,反正这些人和自己非亲非故,既然这一次不许捞好处,那就对他们朝死里整!

孔丙大步朝里走的时候,陈老实还在发呆,孔丙暗自叹口气,心里说道:“哥们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啊,那金叶子我也想要,可是今儿咱们不是奉了上命吗?实在是没办法啊。”

等到孔丙都已经走进去,开始指挥那些兵威逼客人交出鱼符时,陈老实这才回过神来,他匆匆捡起金叶子放入怀里,这才跑回去盯着,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有几个客人拿不出鱼符,已经被兵当即给架走,外面的囚车已经是现成的,陈老实这才意识到,姑臧城真的出了大事了!

好在,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对于官府依然有着天然的畏惧,梁熙当初既然三令五申,说这个东西很重要,你们出门的时候都得带上,不然后果很严重。由于这半片鱼符也确实不大,挂在腰上也不是太费事,因此确实有不少人带了。

而孔丙作为里正,还是要长期在这里混下去的,都是街坊邻居的,也不能搞得太僵。好在大多数吃饭的人也都是这片住的,和里正大人自然认识,既然认识就好办,孔丙也自觉的灵活了一下。反正是这片的人,鱼符的另外一半放在自己那,肯定丢不了,那么他既然现在能拿出鱼符来,说明身份没有问题,于是孔丙也就不再为难。

可是那些孔丙不认识的,也就是说不住在这片的人,要是还能拿出鱼符,那也没关系,不过却也不能走,到门口站着去,那有兵看着,等到你所在的片儿的里正派人来了,证实你的身份没有问题了,再说。

至于那些鱼符也没有,或者根本就是外地人的,那可就麻烦咯,这一次孔丙是谁的面子也不给,直接朝囚车里塞,而且那囚车其实就是普通囚车,木条组成,顶上有个洞可以让脑袋伸出来,可是孔丙为了一个囚车多装些人,命令他们进去了就只能蹲着,这样就可以大大节省空间。

这里面不是没有脾气暴躁的人,也不是没有有点背景的人,可是就是没有武艺高强的人,他们虽然极度不满,或威逼,或利诱,可是孔丙却像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松口!而这些人动动嘴皮子没问题,真要造反也不敢,只好都骂骂咧咧的进了囚车。

楼上的雅间,段业正急的团团转,这一次他可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事起突然,他根本就没有料到这一出,虽然张猛确实跟他讲过鱼符这码事情,自己也确实说过让张猛赶快去置办一份,可是谁能料到,他今晚就查起来了啊。

此时段业的心情就像正在宾馆开房却听说警察来了一样,心急火燎,却方寸大乱,这个时候他如果糊里糊涂就被这么几个兵给抓走了,丢人是小,误事是大。

段业已经得到了消息,明天一早苻洛就要进城了,此次来到姑臧,全盘的计划都围绕着这个苻洛展开,而且有不少环节,都得自己亲力亲为而不能让其他人代劳,可是现在自己摆明了没有鱼符,那是一定会被抓走的,就算不会被当成奸细,也肯定会被关几天,说不准还要吃皮肉之苦,这可怎么了得?

这个时候衍生从窗外窜了进来,他的个头小动作快,虽然不能飞檐走壁,爬墙穿窗还是办得到的,因此段业委托他去打听消息。

“怎么样了?”段业急切的问道,这个时候的段业搓着手团团转,神色慌乱,哪里像个手握重兵的一方之雄?

“街上隔几步就有兵,想要冲出去不惊动他们是不可能的。”衍生压低声音说道,“不过看样子是全城行动,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这便好,不是专门对付我们就好。”段业稍微松了口气,虽然一开始段业就有把握自己的行踪不会暴露,但是还是心理有些担心,也许这就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吧。

可是眼下的局面还是没辙啊,由于孔丙的人手不多,加上堵住了下面不怕有人跑,因此他先没顾得楼上雅间这些人,现在正在大厅里闹腾的不亦乐乎。虽然就凭那些人,段业和衍生两个人想冲出去,就没人拦得住他们。可是问题在于,这一次显然是全城的行动,自己冲出去的话就会变成众矢之的,等于坐实了心中有鬼。

而且外面那么多人,能不能跑掉还不一定,就算跑掉了,梁熙只要不是傻子,肯定知道自己有问题了,一定会挨家挨户搜查,那样的话,还能不能躲起来,就很难说了。

段业额头上汗都出来了,他看了看衍生,可是衍生毕竟年龄小,长期在鸠摩罗什身边长大,社会经验甚至还不如自己,指望他更是不靠谱。

“这可是如何是好。”段业自从穿越以来,从来都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从就不会觉得没有办法,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没了辙,难道活人就这样让尿憋死?

“他娘的!”段业狠狠朝墙上一砸,“不管了,衍生,咱们豁出去了,待会一起冲出去,你往西,我往东,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赶紧回去报信。”

衍生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门口想起了“笃笃”声,有人敲门!

段业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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